“啪啪啪……”凌亂的腳步聲有無數串,就是這些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屬於八月的夜晚的寧靜,打破了屬於這一片起於戰爭終於戰爭的土地的,那一份安寧。
霧生等人依舊在追逐這道人影。他們越追越覺得心悸。
明明這人影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可是無論如何伸手,如何奮力追趕,都感覺相隔天涯……咫尺如天涯的感覺,當真不好受,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的場景之下!
霧生自認為體力優良,木一一是個小姑娘也自然是活力十足,雖然勞累許久,但是最後這一次爆發魄力也自然不容小覷,可是似乎還是和這道人影有著一定的距離。這個人影,絕對不一般!
他到底會是誰呢?他到底能是誰呢?整場沒有任何犯罪嫌疑人的連環殺人案件中,到底還有誰可以被懷疑呢?能夠有誰,可以做到這一切呢……
難道是……他嗎……
“咳咳~”奔跑的途中,原木不自覺地開始咳嗽,聲音已經有些痛苦了。本就落後了的他,現在的速度更加放緩。
“少爺!”蛇崎連忙也放緩腳步,跟著原木緩慢的步伐輕輕拍打原木的後背,試圖幫助自家少爺順氣。
“你們先休息一下!我馬上跟上去!”神座招呼了一聲,從二人身邊一閃而過,速度很快。
“不行!不行!蛇崎小姐,你趕緊去!我知道你很厲害,不要在意我,趕緊去把那個兇手抓起來!”原木現在咳嗽連連,幾乎很難說話。
“……不可能!我的工作是保護少爺你,不會因為一個罪犯,就輕易丟下你的!”蛇崎卻堅定的搖了搖頭,直接停下來,雙手抱住原木,直接強制原木停下來:“少爺你不要傻了!萬一這一回又是絕望那幫人弄出來的事情呢?他們已經三番五次想要殺你了,這一次指不定又是他們鬧出來的鬼!如此一來我更加不能丟下少爺你!蛇崎家的人,保鏢成功率百分之百的記錄,不能毀在我手上!作為原木家未來的你,我也不會允許你死的!”
“不行!說什麼也不行!”原木使勁搖搖頭,雙眼因為大力的咳嗽和肺部的抽痛已經通紅一片了:“或許……或許我曾經還會因為自己的身體選擇放棄,選擇交給別人來做這樣艱鉅的工作……可是……可是霧生同學她……大家都看得見的吧?她會因為自己的失誤懊惱,會因為一些調查的進展而興奮;她會因為成功露出本應該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欣喜表情,那些都是屬於她的榮譽和成就……她一直在為了阻止犯罪努力,她一直追尋著正義和安定……她會為了這些付出一切,那麼我,這麼點小傷小痛……怎麼能說放棄呢?”原木咧開嘴唇,頂著滿頭大汗,朝蛇崎露出一個異常勉強的溫和笑容……
“……”蛇崎沉默不語,良久,方才抬起頭來,輕啐一聲,撇了撇嘴:“所以我才說,有的時候,蛇崎家的保鏢工作難做,根本不是自己技術太差,根本就是僱主意氣用事……不過這一回,你的意氣用事,我就勉強贊同一下吧……”
說罷,蛇崎站了起來,直接抓住原木的衣領和褲腰帶,直接將原木整個人拎了起來,架在了肩上:“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姿勢,我可以揹你,保管你追得上那個人!”
“請務必要揹著……”原木既無語又好笑,有氣無力的道。
蛇崎將原木背好,背過手拍了拍原木的背:“抓緊了,最好抱住我,不然你被甩下去了,可別怪我!”
原木正想回應點什麼,突然就感覺身下傳來一股向前拉動的巨力,周圍的環境就如同絲線一般被拉扯著向身後飛馳。原木趕緊閉上嘴,死死抱住蛇崎的脖子,一動也不敢動。
很快,追著這道人影,大家都進入了市區。廣島雖然人口眾多,但是夜生活相對來說並不繁華,所以街上行人甚少,這就更方便那人影逃竄。身後,霧生和木一一依舊緊隨其後,氣喘吁吁的追趕,幾乎力竭,再往後就是神座,他在用一種詭異的呼吸法跑步,所以相對來說還算輕鬆,想必很快就能追上霧生等人,進而反撲人影。
正在神座想再加一把勁追趕上去的時候,一陣狂風從身邊掠過,一道人影如同閃電一般一閃而過,將那一頭銀髮吹散。神座一個急剎車,眼睜睜看著那道快如閃電的身影,頓時傻了眼……
與霧生等人並排的時候,蛇崎放慢了速度,對霧生二人說:“霧生小姐,木小姐,你們繼續在後面追,分散一點,迫使那個人在前面的第二個路口右轉,我是先研究過廣島地圖,那邊有一個車站,一共有兩層,下個路口我先過去,我和你們來一次包抄!”
“好!”霧生點點頭。蛇崎看到霧生回應,顛了一顛,將原木背好,直接如同狂風一般席捲而去,殺向第一個路口轉角。
木一一死死的看著霧生,那張死人臉上的那雙眼睛裡都是驚訝。
霧生聳了聳肩表示見怪不怪。二人連忙嚴肅起來,繼續追趕人影。之後木一一盡力的朝道路的左邊壓縮,人影也順利中套,開始往道路的右邊進軍,順利在第二個路口那邊轉彎,進入了車站。
車站二層,蛇崎揹著原木,來到了二樓護欄邊,向下張望了片刻,看到車站入口那邊飛奔過來的人影以及身後追趕的霧生和木一一,微微一笑,背起原木直接跨過護欄,才在了二樓護欄的邊緣,只要向前邁出一步,就會直接墜到樓下!
原木嚇得臉都白了,輕輕拍打蛇崎的肩膀:“蛇……咳咳……蛇崎小姐!你這是……咳咳……在幹什麼?你要從這裡跳下去,直接攔住那個人嗎?會……咳咳……會受傷的!太危險了!”
“小瞧我了少爺!”蛇崎從一側的腰包裡掏出一根繩子,將原木捆綁在自己的腰間:“才一層的高度,就算揹著兩個你,落地了我也不會有任何危險!就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我蛇崎家的尊嚴!”
“危險的事情,你能少做一點,我都能安心十倍!”原木一把握住了蛇崎那戴著半指戰術手套的右手,他現在有氣無力,只能用這樣的辦法給予蛇崎無聲的支援:“小心點……”
“我明白……”蛇崎暗暗一笑,鬆開原木的手,看著遠處的人影離自己的位置越發接近,她已經開始微微屈膝,準備一躍而下,給予人影致命一擊……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二十米……十米……五米……那個人影還是沒有發現頭頂上隱藏的殺機!
到了腳下了!
“去死吧!”蛇崎大喝一聲,一躍而下,由於在跳之前蛇崎推了一下護欄,所以有了更大的助推力,幾乎是一眨眼,蛇崎就到達了一樓,直接落到了人影的身上。
人影根本沒有想到頭頂上還有個人,直接被兩個人的重量瞬間壓垮,整個人如同一堆生肉一般瞬間被砸到在地,動彈不得。
蛇崎確認原木沒有受傷之後,直接如同毫無重力一般單手撐地,騰飛而起,直接跨坐在已經被巨力擊倒摔在地上的人影身上。
順手解開綁著馬尾的繩子,重新紮好頭髮這才鬆了口氣,緊了緊戰術手套,緩緩捏起拳頭,高高舉過頭頂,看到人影緩緩清醒過來,還有他那隱藏在面罩下的那驚悚眼神的時候,蛇崎露出一抹看似無辜實則嗜血的微笑:“surprise,motherfucker(驚不驚喜,王|八犢子)(出自《嗜血法醫第一季》)!”不等這個人影有任何反應,蛇崎的拳頭瞬間落下,只聽一聲清脆的拳擊聲,人影直接癱倒在地,徹底不動彈了。
五分鐘後,大家終於重新集結,原木也被蛇崎放了下來。大家一起包圍這個人影,對於馬上要揭曉的兇手謎底,還是有些拿不準意思。
“你們猜,這傢伙到底是誰……”原木癱坐在地上,一邊輕聲咳嗽,一邊問道。
“不知道。不過無論是誰,無論是不是真正的兇手,一頓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木一一吃力地寫道。
“這小子體力不錯,爆發力也還可以。但是按照我的觀察,這小子跑步的時候肌肉協調性已經很糟糕了,估計有些什麼問題,不然這小子還得更快更猛。反正抓到了,到時候整醒了,好好問問。”神座也累啊,也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次多虧了蛇崎小姐,源那傢伙不在,只能麻煩你作為戰鬥和體力工作的擔當了……明明知道你還有工作在身的,真是抱歉……”終於抓到人了,霧生也如夢初醒,感覺自己已經虧欠眼前這幫同伴太多太多了,不由得有些羞愧。
“嗨~沒事。只要不影響我的保護工作,什麼活我都會去做的。”蛇崎擺擺手,表示根本不介意,滿臉微笑的將自己脫了臼的腳踝直接硬掰扯回去:“源啊……是在說那天遇見的源小姐吧……真是有意思的女孩子呢……有空,還真想和她較量較量……”
霧生深邃的看了一眼這個毫無痛覺的蛇崎澪,不知為何,微微蹙眉……
大家正說著呢,霧生支撐著身體靠近人影,扯下他的連帽衫,扒下他的黑頭套,將手伸向了最後的一層素白口罩:“這個人到底是誰呢?如果他就是真兇,他會是什麼人呢?剛才在追逐的過程中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最後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順風車殺人一旦成立,那麼只要和這個案子的核心,也就是殺人的時間地點人員以及那些羅馬數字符號有任何的瓜葛,都一定會晉升成為最少是加害者的身份。死者的身份各異,從市長秘書、警察這類職業,再到大學教授、高利貸者這類職業,我們會發現這類身份跨度很大。所以,要麼就是真的毫無意義的隨機殺人,要麼就是……人是隨機的,可是他殺人的手法可以通用!”
霧生捏住了這個人的口罩一角:“我們都已經確定了是順風車殺人了,怎麼可能是隨機殺人……如果不是的話,那麼這個人的手法就非常巧妙的形成了通用模式。也就是說,兇手可以選定任何目標,同樣的,兇手的限制,也就沒有了。兇手沒有了類似可以接近市長秘書、警察等的職業要求,也沒了時間要求,沒了殺人的條件。單單從時間上一點來說,我們在整起案件都沒有發現有人存在時間錯亂的問題,除了一個人有在時間上出現疑點,那個人是代表了羅馬數字符號‘I’的七月十一號的死者,大阪當地市長秘書·吉川正明……可是他已經死了,而且死亡時間很早,後面幾起案件不可能是他做的。那麼也就代表了,兇手有把握可以在自己的日常時間上做手腳而且不遭受懷疑,這樣的人,會生活在什麼環境下大家也能猜到了。再加上越來越快速頻繁的殺人,剛才追逐過程中神座發現的此人有些身體問題。我就能猜到這個人就是……”
霧生狠狠扒下最後的那一層口罩,露出來的臉讓所有人都感到吃驚……
雖然被蛇崎的那一拳打到鼻青臉腫,但是那張臉卻是大家一直忘不掉的。畢竟就是那張臉,曾經招搖的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晃悠,還對某個死者抱有極強的同情心!這個可怕的人,一直用他那雙貌似無辜的眼睛欺騙了所有人這麼久!
“竟然是……久留米大學體育系的……領頭大四的那位……大哥哥!”原木驚撥出聲……
……
“呼啦~”罩在這個英俊的體育系大四大學生臉上的黑布被扯了下來,現在他所處的位置,是廣島的當地警局,現在的他,因為重大連環殺人案的嫌疑在身,已經申請加裝了兩副手銬,這間審訊室的門口,也有四名持槍警察的把守。
昏暗的審訊室內,吊燈吱呀。這個男生抬起頭來,扶了扶有些扭曲了的眼鏡,看著面前坐著的三個人,噗嗤一笑。
“都現在這個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一隻被漆黑手套包裹的纖細小手輕輕叩擊桌面,清冷的聲音從昏暗的地方飄了出來,霧生那張柔嫩冷淡的臉顯露出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咳咳……”男生輕輕咳嗽幾聲,哈哈笑道:“就和你們一樣啊,你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把我抓來了不是嗎?”
“你殺了人,而且是四個!更可恨的是,在廣島原子彈爆炸圓頂屋那裡,你還在樹上吊了一個1:1等身玩偶,你覺得很好玩嗎?”霧生皺了皺眉頭。
男生將目光轉向霧生身邊,面色有些蒼白、始終掛著一絲溫和笑容的原木以及坐在最旁邊,看上去有些百無聊賴的蛇崎,衝霧生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掛那個人偶,可別告訴我不是我們抓的你現行……”霧生冷冷地瞪著男生。
“……”男生垂下眼簾,摘下眼鏡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嘆了口氣,仰頭看著空蕩蕩的天花板呢喃道:“Toobusywiththecrowdedhourtofeartolivedie.”
“什麼?”霧生微微一愣。
“生命太過匆忙,以至於沒有時間去敬畏生與死。沃爾多·愛默生的詩句。”原木在一旁小心提醒道。
“哦!小兄弟懂得很多嘛!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聽到這句詩就知道出自哪裡的人呢。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的!”男生顯得十分興奮,就像是發現至寶一樣兩眼放光。
“你在和我談論生死嗎……那你殺死的那些人,你又怎麼說呢?被你剝奪了生命的那些人,他們就和你念的這首詩一樣,還沒來得及去感悟生命,就被你殺了,你不覺得可恥嗎?”霧生死死瞪著男生。
“繁多是個謊言,因為一切果實並無差異。所有樹木無非一棵,整片大地是一朵花。”男生吃吃的笑著,繼續悠揚的唸叨著。
“那是巴勃羅·聶魯達的詩。”原木扶額搖搖頭。
“你沒有辦法證明是我!我的老師就是那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之一所以我知道。但是那你有什麼辦法證明是我做的那一切呢?我並沒有說不是我做的,只是……我想要個證明……就像那些果實一樣,你沒有辦法證明它們的不同,它們對於這個世界,又有什麼意義呢?是吧?”男生笑道。
“好,你想要證明,我就證明給你看!”霧生拽起原木,帶著蛇崎,轉身離去。
就在三人即將走出審訊室的那一刻,男生突然大喊道:“嘿!”
三人回過頭去。男生依舊掛著一幅笑容,聲音沙啞,眼鏡片裡反射出來的光遮蓋了眼睛,臉龐上的蒼白更加一分:“別讓我等太久,我是個沒耐心的人,如果太久,我會堅持不住的……”
三人都愣了愣。良久,方才轉身離去。
走廊上,警局內,到處都回蕩著這間審訊室內,傳來的呢喃聲,明明虛弱異常,卻人人可聞:
“他把他的刀劍當成他的上帝,當他的刀劍勝利之時……他自己卻失敗了……”
這是泰戈爾,對世人的控訴……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