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仍然有些料峭。四月的天空,沒有雪,但是絕不溫暖。遠處的盤山公路之上,一輛四人座的東風緩緩開著。
這裡是那霸,是九州的一個小島。這輛車就正開在那霸的一條位於海濱的山路之上。開車的人擁有一頭披肩黑髮,掛著一雙漆黑的無底黑眸,一雙戴著漆黑手套的纖細的手扶住方向盤。她是一個黑色系的美麗女孩。此時車內空調溫度適宜,讓她的雙頰微微泛紅,更添一份別樣的姿色。
副駕駛上坐著一個相貌平平的男孩,頭上的呆毛因為山路的崎嶇而左搖右晃。一旦正坐,他似乎比女孩還要矮上一籌。已經快到四月月末了,他仍然圍著圍巾。此時他一直在好奇地看著正在開車的女孩,讚不絕口:“我還真是沒想到啊,霧生同學,竟然還會開車啊!”
女孩抬起清冷的眸子望了望男孩,滿不在乎:“怎麼了?這是霧生明望——我的叔父教給我的技能。他說過,身為霧生家族的人,應當學會駕駛各類的交通工具的技能......莫非說,原木家並沒有這樣對於晚輩的要求?”她的眼中多了一份好奇。
“嗯......”男孩思索片刻,突然笑道:“在我十幾年的記憶裡,長輩們都沒有這麼要求過我。不過,我倒是自己找母親求教,學會了做飯。”男孩的笑容十分柔和。
沒錯,這一男一女就是原木城和霧生綾子。
現在,日本的短暫春假已經結束,但是原木所就讀的博望坡學園卻有些不一樣。他們雖然已經開學,但是除去日常的學習之後的所有時間全部都交給學生自己利用。學園的目標是培養學生們的各方面才能,他們堅信這種所謂“放養式教育”會給予學生們大量的外出歷練的機會;學園的請假要求也極為簡單,其實也就是給允許學生外出歷練找一個臺階下罷了。
但是沒有人可以否定博望坡學園的做法,因為學園的升學率達到驚人的88%,完全撼動了整個日本教育界,現在日本教育界都在研討放養式教育的可行性。
學園最為神秘的董事長是幾乎無人知道的存在,就連教育界同僚也極少與其碰面,所以很少有人能叫出名字。但是他對全日本的貢獻,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政府也預設了博望坡學園的教育方式。
最出乎原木意料的,就是霧生綾子,霧生小姐竟然轉學到了博望坡學園。正因為博望坡學園很厲害,所以如果不是從高一開始入學就讀的直升生,插班條件可是極為苛刻。這又重新整理了霧生在原木腦海中的印象。
雖然不同班,但是二人處在同一樓層。本來原木打算放學之後再去找霧生好好聊聊,問問她為什麼會轉學到這裡來;沒想到一下課,霧生直奔自己這裡來。後來原木瞭解到,霧生似乎是被家族派遣出來,在博望坡學園進行調查工作的,所以正好一邊學習一邊調查。
心中一邊嘀咕著“你還需要學習?”一邊詢問霧生的調查內容,畢竟自己想要幫助霧生。但是霧生拒絕透露:“這是我們家族的私事,你還是暫時不要涉足的好。”
所以,二人也終於從“認識的人”,昇華成了“同學”,關係可以說還是進了不少,至少不像以往一直分隔兩地,現在二人都在東京了。
……
“做飯?怎麼......”聽到原木的回答,霧生正打算繼續發問,突然有些慌亂,差點就把方向盤鬆開了,趕緊轉移話題道:“咳咳~我記得,原木君你有個妹妹對吧?她叫小困對吧?所以她的全名是原木困?”
“啊,是的,原木困。她是個很可愛也很粘人的妹妹。”一說到妹妹,原木的臉上湧上一絲笑意、一絲寵溺:“當初她出生的時候,我還一直打死不承認呢。生怕這小丫頭會瓜分掉爸媽對我的愛。我當時還是太天真的。後來長大之後,就沒有這種想法了。哦對了,她可是個相當活潑的女孩呢,以前我去抱她,她硬是要下來自己走。現在就更加不得了了,雖然學習有點差,但是這只是小瑕疵。直到她長得比我都高了,我才不再去抱她了。”說到妹妹,原木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說到身高,原木尷尬的撓撓頭。身高一直是他的硬傷。
“我記得她今年就要上高一了吧?”霧生問道:“你說過她小你兩歲。”
“你還記得啊。”原木笑了笑,靠在椅背上:“就算到了高中,我怕她也不會安分守己地靜下來讀書呢。”
“......”霧生看了原木一眼,視線定格在原木嘴角的微笑之上,隨即又看向前方,用那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道:“其實,我很喜歡你那樣的生活。”
“嗯?為什麼?”原木一下子彈起來。
“......沒什麼......”霧生筆直地看著前方的公路:“我之所以繼續詢問小困的情況,只是為了驗證我的一個懷疑。原木君,最後一問:當你們的父母外出工作留你們兩個在家的時候,誰負責做飯?”
“當然是一起了。原木家的人,全部都會做飯。”原木篤定地回答。
“瞧,這就是我更加喜歡你的生活的原因。”霧生抿唇,隨後不再言語。
車繼續向前行駛,朝著山頂進發。山頂的一座建在懸崖邊上的別墅也越發清晰。別墅門前無數紅藍相間閃爍交替的燈光彷彿在了無聲息的空氣之中形成了那所有人都熟知的刺耳音效。
“似乎可以看清楚了呢,刃更家——那個全世界最後的武士家族,武士文化僅存的碩果......”原木的臉色陰沉下來,不復之前說笑的神色:“真是沒有想到,刃更家竟然發生瞭如此巨大的變故!”
“沒有人是不死的,原木君。只是死亡的原因和時間因人而異。而我們偵探的任務,就是解析死亡背後的真相。”霧生輕聲道。
“不怕直白的說,我真的很討厭再接觸偵探工作,它太殘忍了。面對慘死的死者、痛苦的家人、絕望的兇手,偵探要保持最冷靜無情的心態解析真相,我實在有些接受不了。”原木緊閉雙眼,神情痛苦。
“這就是你始終不同意成為我真正的助手的原因嗎?”霧生似乎理解了一些。
“是的。”原木點點頭。
“偵探是無情的,但那也不是偵探的本意。在所有人的精神基礎接近崩塌的時候,作為頂樑柱,偵探是不可以信念崩塌的。一旦崩塌,就意味著一場案件永無出頭之日。這是正義所無法容忍的!所以,原木君,你要理解。”霧生解釋道。
“我理解,但是我無法接受。”原木道。
“我明白的。所以我只詢問過一遍你願不願意成為我的真正助手。我不會強迫你,直到你想通了,我會再來的。”霧生說罷,看著原木:“原木君,沒有人生來就是普通的。霧生家雖然是偵探大家,但是除了刑偵,霧生家幾乎什麼也不會;原木家是商業大家,即使家庭成員只有你父親、你母親、你妹妹和你,但是財力的雄厚足以令任何世家嫉妒。所以,不要總是認為你自己低人一等。你很強,原木君。說不定到了什麼時候,我會需要你的幫助。”
“誒?我可實在想象不出霧生同學有什麼地方是需要我幫忙的。”原木長嘆一口氣,低頭看著鞋尖。
“原木君,知道為什麼我不帶一個霧生家的其他成員來當我的助手,非要拖上你嗎?”,終於將車開進這懸崖邊上的別墅門口叢叢的警車的空隙之中,霧生突然抿唇笑問。
“誒?不......不知道。”
“因為你......懂得教我怎樣才能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霧生開啟車門,優雅地鑽出車子,率先下車。
原木愣了愣,趕緊開啟車門,就打算往車子外頭鑽,卻又被安全帶狠狠地勒回了座位上——他忘記解開安全帶了。
待到手忙腳亂解開安全帶,原木趕緊跑過去追上霧生。
別墅的入口已經被警方全面封鎖。警方看到霧生和原木正打算直接進入別墅,就直接將二人攔下,相對來說柔和的請兩人離開,這倒是讓霧生對這個警察好感大增。直到封鎖區內的某處突然傳來一聲少女的嬌叱:“慢著,富樫君,不用攔著他們了,讓他們進來吧,他們是幫手。”
驚詫回頭一看,剛剛看到那抹倩影,頓時抖擻精神,敬了個禮:“顧問,您來了。”任誰也想不到,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警察,竟然會對一個看上去比他年輕許多的少女使用敬語。
“源同學!”原木看上去有些激動,用力朝那個少女那邊揮了揮手,卻被霧生直接抓住手臂,將手臂按下來,正在原木莫名其妙之時,霧生甚至將原木拽到了自己身後,十分警惕地看著那個少女:“別過去!”
那個少女本來也是舉起手掌來晃了晃以示還禮,見到霧生的舉動的過激反應,笑容頓時一僵,有些戲謔地看著霧生。
“哎喲,霧生同學你又來了,為什麼每次你一見源同學都是這個樣子?源同學可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同學啊!”原木依舊傻傻的質問道。
對面的少女,是一個內著黑色襯衣,外套青色防彈背心,穿著卡其色短褲的黑色短髮女孩,一雙越野長靴包裹著她的半條小腿,更顯得英氣瀟灑;那些看上去頗為厚重的裝備卻一點也沒有影響到女孩展示自己迷人的曲線,纖細腰肢,洗白肌膚,修長細腿,還有那些分明不明顯,但是卻爆發力十足的肌肉;短髮飄揚之間露出精緻的臉龐,頗有一份英氣勃發之勢。終於,她無視了霧生,朝著原木熱情地搖晃手臂:“原木君!”聲音甜膩如糖漿。
“同學?我可一直沒有承認她是同學!原木君,你明明很會觀察細節,難道這都看不出來?你就沒看出來她對你......”霧生不由得有些慍怒,似乎喪失了部分理智,幸好殘餘的理智將她拉了回來,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霧生偏過頭去,不再看著原木。
“什麼意思?”原木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甚至不知死活地湊上去。
“沒......沒什麼”霧生趕緊退後兩步,避開逼近的原木。
這個時候,黑髮女孩已經越過了警戒線,徑直的走到了原木身邊,直接抱住了原木的一條手臂,乃至小鳥依人地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霧生本來就想發飆,可是黑髮女孩卻突然說出一句略帶疲累的話:“你們來了就好啊......這該死的案子,太煩了!”
“咳咳!雖然我知道某人是該休息一下了,但是某人也不應該用這個做幌子偷偷佔別人的便宜。”霧生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嘻嘻~小霧生又鬧小脾氣了?哎喲,你要理解我嘛,我是真的累啊。為了這宗案子,我已經一天沒閤眼了,連續工作了四十八個小時,你來你也累。簡直就跟我在外頭打仗一樣累了。實在沒想到啊,這動腦子的活兒,竟然可以比打仗這種體力活還要辛苦。打仗最多斷胳膊斷腿,肉體痛苦,但是這種刑偵,真的是肉體精神雙痛苦。”黑髮女孩嬉笑著,深深地嘆了口氣,突然又戲謔道:“哦呀,怎麼了小霧生?剛剛為什麼這麼大反應?莫不是吃醋了?嗯?小霧生?”
“哼!”霧生冷冷地哼了一聲,拍了拍有些發熱的臉頰:“快開始吧,我們是過來幫你解決案子的,不是過來陪你聊天的。辦正事要緊吧!”
“唉~真是個大偵探啊。一直以工作為重心,真的不會累嗎?”黑髮女孩吐了句槽,突然鬆開原木的手臂,一本正經的道:“你們兩個能夠應我的邀請,前來幫忙,我非常感激你們兩個。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解決案子。這一回的死者是國防部的大臣,所以已經驚動了我們軍方,驚動了我們源家。所以你們一定......要找出兇手!”黑髮女孩緊緊握住戴著半指戰術手套的雙手,堅定地道。
“交給我們吧......希望這一回也可以安然解決。”霧生嚴肅地回應了一句。她知道黑髮女孩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平時的確很不正經,很喜歡纏著原木,調戲自己,但是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代表了她回到了真正的她,真正的軍人的一本正經。
三個人一同走到了別墅門口,自然,原木是最矮的。
一個手持衝鋒槍的自衛隊隊員攔下三人,機械般的聲音從面罩下傳出來:“請出示證件。並通報隨行人員身份資訊。”
“喏。”黑髮女孩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證件,遞了過去:“他們兩個,是我請來的,霧生家的幫手!”
證件上赫然寫著:“自衛隊特種編隊三等陸尉·源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