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宣有個秘密。
今天他終於可以用存了兩年的錢,去買一架手風琴。不貴,也就五千。
但是,他存了兩年。
邵宣很遺憾去年與她認識時,自己和她是那麼陌生。武依小心翼翼追逐自己很久,才和自己成為了關係好的朋友。
他怕動心,怕影響到她的學業。他怕的太多,以至於都高三了。才能稍作坦然的,在面對她時,能裝作不在意。
“咱們書南,沒幾個會拉手風琴的吧?大叔是不建議你訂的,你學吉他應該會比較方便。”
邵宣付了尾款簽好字,才抬頭:“沒事,她會的。”
他見過武依在舞臺上拉手風琴,他還想再聽一遍武依拉的那首《The Last Waltz》。
“週六來拿啊。”
“成。”
走出店外,他摸著鼻尖,臉上卻燙燙的。明明花了這麼多錢,可心卻是甜的。
他抬頭,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了下去。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呂海英,慌亂的低下頭。
這個月的錢,他明明還了,卻還是那麼害怕呂姨看到他。
腦海中,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象的出,呂海英若是見到他從這家店出來,一定會冷嘲一番。
邵宣摸著後腦勺,腳下的步子一下子就亂了。要轉身時,後面有人騎車蹭過他衣襬,那姑娘開口提醒他:“同學,走路注意安全啊。”還不忘回頭,順勢朝他眨眼。
好在,等他再回頭時,呂海英已經走了。
邵宣的手緊緊摸著褲兜裡的發票,無論如何這手風琴,他是一定要買的。
那是他們高二時,武依在體育課上和孫晴天跑步時閒聊。
孫晴天氣喘吁吁問她:“到時候藝術節,你還拉手風琴唄。我們沒有音樂天賦的人,真的很羨慕。”
趙瑩說:“晴天說的沒錯啊,你拉手風琴真的很棒。”
武依失落道:“拉不了,被我不小心摔壞了。”
“修修啊。”
“本來想拿去修的,但是這手風琴太多年了,書南也沒幾個會的,況且我也沒時間弄。”
語文課代表惋惜:“唉太可惜了,那藝術節你表演什麼節目啊。”
孫晴天:“唉你們知道嗎,聽說學校有領導要取消藝術節呢。”
樊文卓耳朵尖,木著臉兇巴巴說道:“為啥啊!憑啥啊!誰那麼大臉,連書南高中的傳統都要取消!他咋不上天!”
“誰懂啊,煩死這群固執老師了。”
她們小聲抱怨兩句後,孫晴天又提起了武依藝術節表演什麼,說是很期待。
班裡很多人看過大熒幕上的武依,所以更期待那樣發亮的她,在平凡生活中的亮點。
邵宣是負責帶隊的,在一邊聽她無意間提起了什麼巴揚手風琴。
武依只說了一句,然後就和同學們邊跑步邊談論考試的事情了。
雖然是無意一句,但是他卻記下了。因為那天體育課上,她只不過是提到了她壞掉的手風琴,心情就是那麼低落。
雖然。
這份禮物,他需要這麼久才能送給她。
馬上就到了武依的生日了,她邀請了好多人,週六一起去吃飯然後去唱歌。
生日宴上,他們都送了精緻的禮物,唯獨邵宣送的是木雕山茶花。
可這樣平凡的禮物,她得到後也是那麼高興。
宋拾疑惑的看著禮盒中的木雕山茶花,抬頭問邵宣:“不是巴揚嗎?怎麼變成木雕了?”
他垂眼:“我也不想啊…”
原定在兩天前到的手風琴,因為店老闆臨時有事,硬是拖了兩日。他也著急,但是卻沒辦法。
武依喜歡邵宣的事情,幾乎邀請來的同學和朋友們都知道。
她舞蹈班的女同學,兩三個都在直勾勾的盯著邵宣。他長的,確實好看。尤其靜著一張臉時,身上的疏離感更是吸引人的視線。
邵宣在極力隱忍她們明目張膽的視線,又不好當面說什麼。只能拉著宋拾,給自己擋擋。
這時候他才知道,武依從前看自己時有多小心多剋制,才能不像她舞蹈室的朋友們那樣,用如此失禮的目光盯著他。
學舞蹈的女生都很有氣質,宋拾哪好意思啊,眼鏡底下的臉都紅了。
宋拾伸手打招呼:“嗨…嗨…我叫宋拾。時人不問隨陽意,空拾欄邊翡翠毛。
“所以你叫?時人?”
宋拾推下眼鏡,自認為幽默的回道:“沒有,我叫翡翠毛。”
“… …”
“哈…哈…”
這冷笑話,連隔了半個餐桌的武依和孫晴天都聽見了。
武依擺手:“你別在這尬聊了,他叫宋拾。”
“奧奧,我是秦嬌,她是許可可。額,我們都沒有古詩一般的名字。”
宋拾不死心,還想找話題:“怎麼會呢,白居易的《長恨歌》、韋元甫的《木蘭歌》,都有嬌字,昔為烈士雄,今復嬌子容…”
秦嬌沒理他,探出身找邵宣說話:“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點頭回應:“邵宣。”
許可可問他:“哪個xuan啊?是`莫向東軒春野望,花開日出雉皆飛`的軒嗎。”
他沒說話,反倒是宋拾瞪大了眼睛。
她思考了三秒,又問:“`隤林竹兮揵石菑。 宣防塞兮萬福來`的宣?”
他依舊沒講話。
許可可苦惱思索:“是哪個xuan啊,抱歉抱歉,我的古詩儲存空間有限。”
宋拾心道:好傢伙,又被大帥哥勾走了,真是雙標。
他對著孫晴天使眼色,然後讓孫晴天告訴武依。
她們兩個不愧是好閨蜜,直接就一左一右的在他們倆旁邊坐下。
武依看了他兩眼,他側臉也看不出憂樂。許可可說的第二首詩,她沒聽過,也沒學過,就問他:“她說的那個xuan,是你名字裡的宣字嗎?”
“是同個字,但不是一個意思。”
“奧,那你的宣是什麼意思?有古詩嗎?”
他搖頭:“…沒有。”
“奧,沒關係,我的依字也沒有。”
楊杉來的較晚,她出發的也晚了會兒,這會兒遲到,站在外面還在糾結要不要進去。
明明沒有被邀請的樊文卓,這時候也來了,領著一個大蛋糕,看到她時一點也不驚訝:“走啊,進去。”
“不是,我遲到了,不好意思進。”
樊文卓上下打量她一眼,伸手推包廂的門:“你怎麼那麼自卑,趕緊進來吧,都沒人會在意你。”
像是被說穿了一樣,楊杉有些惱:“你!你胡說什麼。”她是社恐,是有些不自信,但也輪不著他一個這麼嘴毒,性格直男的人來說她吧。
不過樊文卓說的沒錯,大家都在高高興興的互相交朋友,誰都沒在意楊杉的遲到。
她很膽怯的和邵宣對上視線,他看懂她的緊張,對她招手。
武依看他抬手,視線才移了過去。楊杉?還有樊文卓?她不記得有邀請他們兩個人啊。
孫晴天聳肩:“好玩嘛。”
宋拾問:“那你叫周純然了嗎?”
“姐有毛病啊,我是為了開心,不是為了找氣受。”
宋拾吐氣,他也不是很喜歡那個周純然。鬼知道,當時坐前後桌時,有多隔應。
楊杉和她們也不熟悉,就選了個較遠的位置。邵宣看了眼武依,知道她作為小壽星一會要坐去主位的。
等下給她過生日時,一定會起鬨讓她換座位。
果然不出所料,武依換到了主位。孫晴天和宋拾,也都跟著她換了位置。只有邵宣沒動,楊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坐在了武依起來的位置。
武依餘光看到,多少有些不高興,就好像自己的位置一下子被覬覦的人,霸佔了一樣。但是她又不能那麼失禮,只能安慰自己,移開目光看不到就好。
樊文卓等她許了願,刻意看著邵宣笑道:“你怎麼老看武依啊,你是不是喜歡武依啊?”
邵宣瞥了眼便沉下臉,指腹摩挲掌心的細紋,他不知道樊文卓說這話意欲為何。
這是武依生日,她作為壽星大家都會看她。如果他今天說了喜歡,那武依這姑娘,日後因為這樣不正式場合上的一句話,而影響到生活,只會得不償失。
可如果心口不一的說他不喜歡武依,明明這麼高興的一個生日,她一定會因為自己的否定,而不開心。
她可能會想,為什麼他在自己的生日上,都不願意騙騙她。
包廂裡只有音響中傳來的生日歌,大家都默契的看向邵宣。不知道誰呦呵了一聲,樊文卓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叩著桌面,眼底冷嘲的笑意,一點一點的加深。
邵宣不敢看武依,他怕自己看到她期待的目光後,忍不住表明真心。
宋拾站起來,腳下愚笨勾住了椅角,人差點栽到武依面前的蛋糕上。一時間,引得包廂裡的人,捧腹大笑。
武依伸手沾了點奶油,抹在他臉上:“你可別破壞我生日宴啊!”
“真小氣啊,又不是隻有一個蛋糕。樊文卓不還帶了一個嗎?”
武依沒吭聲,反倒是樊文卓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他知道武依不喜歡自己,更沒邀請他來參加生日宴。但是他已經很久沒和武依好好說過話了,他真的不想這樣。
樊文卓:“對不起武依,我剛才…”
武依彎下腰,去看蛋糕:“哎呀宋拾,你真討厭,你頭髮剛才是不是碰到蛋糕了!”
樊文卓立馬說:“我還帶了一個蛋糕,我把它拿過來…”
武依依舊沒理他:“這塊你吃了啊!”
樊文卓只好默默坐下,他知道錯了,剛才不應該當眾給邵宣難堪的。
突然,他面前被放了一塊蛋糕。武依收回手:“我記得你喜歡吃獼猴桃吧。”
樊文卓點頭,眼眶卻微微紅了。她不接受自己的蛋糕,卻也不會給他難堪。這是武依在告訴自己,他的性格是她無法相處的原因吧。
溫潤的邵宣,雖然在班裡無法兼顧所有同學。但也從未對任何人發過一次脾氣,從未言語尖酸刻薄的給同學難堪。
吃完飯,一眾人要去唱歌的地方。邵宣和宋拾並肩走著:“剛才謝謝了。”
“客氣什麼,哥們可不是給你解圍的,哥們是真的被絆倒了。”
他輕笑:“好,知道了。”
“啊?我說什麼了,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笨了啊,這麼大的人了,站起來還會被椅子絆倒,這得多蠢笨的人才能幹出來啊。”
“胡說,哥們是剛才給你解圍呢,哥們故意的,你懂嗎。”宋拾不服氣,舉著拳頭狡辯。
邵宣突然不笑了,看向前面。宋拾的視線也轉了回去:“你們走慢點啊,不急不急。我先和孫晴天他們,去看看唱歌的包廂。”
武依等他朝自己走來,然後彼此並排靜靜走著:“邵宣,你一會兒,想唱什麼歌啊?”
“我沒有想唱的,我喜歡手…鋼琴曲。”如果手風琴到了的話,他今天就能在武依的生日上,和她眾多朋友們一起再聽一遍她拉的手風琴了。
可惜,這個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了。
“你喜歡首鋼琴曲啊?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我會彈?”她手背在身後,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他面前,有些驚喜的看他。
“沒有,是我剛跑神了。”
“好吧。你真的沒有喜歡的音樂嗎?”
“有,但是沒法唱,我喜歡DJ OKAWARI的《Represent feat》。”
“我知道他,DJ OKAWARI!我也很喜歡他的曲子。”
邵宣驚喜般的看向她,沒曾想他們竟然會那麼巧的喜歡同一種型別的音樂。
她踮起腳,蹦蹦跳跳的唱了起來:“I Know you eventually you all tnese year ,Prettying you forever。”
邵宣心細,她前段時間科目一會偏科數學,一會偏科英語的。這會兒唱歌時,口語還是不錯的。
他在想,他們是不是都只是喜歡對方的表面,無法真正走入內心。就像他們都喜歡同一個音樂人的曲子,卻不會深聊一個話題,更不會去深入瞭解一個音樂人。
這樣也好,等到畢業分別時,大家其實也不會那麼遺憾。
他低著頭看著身側,她的腳步一點點的追上自己。
看吧,他也沒有多喜歡武依。所以早早做好了畢業要分開的準備,他也沒有考慮將來與武依有關的未來。
所以,他也是個不值得去愛的人。
少年心事藏於一字一句,林間飛鳥,山間小河,渺渺之間,皆是回憶,也皆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