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再見到小白時，他正在婆婆的墓前作最後的道別。

這些年，她獨自在人間遊蕩。她聽戲，聽將軍馬上請長纓、半生江湖半點星，也聽才子佳人一見傾心、私定終生風月無垠；她喝酒，喝埋了十五年的烈酒女兒紅，也喝綿甜的梨花白、桂花香。她聲色犬馬紙醉金迷，撩頭牌包小倌兒；她惹是生非打抱不平，懲惡少打貪官……但始終是心不在焉的，魂靈和軀體是抽離開的，笑不是因為心中愉悅，怒也不是因為心有憤懣。

她終於點燃了白鵺羽，白澤大人親自來見了她。

“我可以帶個孩子來嗎？”她想起山海神獸與錫越異獸的糾葛，補充道，“是錫越遺族，會不會為難你了？”

“會的話，是不是你也不來了？”

“啊？”朝暮不語，她還沒想好，但……多半兒是吧，畢竟她喚出白澤，也是為了那個孩子。

白澤暗暗嘆氣，深覺自已才是促成因果的那個“因”。他取出一個小瓶子遞給她:“熒惑草磨成的粉，每三年取一指甲蓋劑量服食，可以改變瞳色。”

朝暮懵懵懂懂地接過來，白澤見她面有疑惑，便加了句解釋:“你那個小朋友，眼瞳的顏色在如意閣太敏感了，變成普通的樣子就好，也不用跟別人細講他的身世，就沒什麼為難的了。”

朝暮聽明白了，笑眼彎彎地朝他道了謝，白澤索幸好人做到底，又給她透露道:“你若接任瞭如意閣，等功德圓滿後會位列仙班，那時你可以自行指定下一任的繼承人。”

朝暮眼睛一亮，這就意味著……瞬間她鬥志滿滿，此生又有了目標。

小白等到香燭都燃盡了，看朝暮還是躊躇著不知怎麼開口，只得替她起頭:“舅奶奶，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能不能不要叫舅奶奶?”雖然她聽著其實挺高興的，但總免不了聯想到耄耋白髮坐高堂的模樣。

“行呀，那怎麼稱呼你呢？”小白不以為意從善如流。

“……吾愛有三，日月與卿。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朝暮情不自禁地捂了捂胸口，喃喃道，“卿卿……”

“什麼？”小白沒聽清楚。

“卿……我叫卿卿，你叫我卿姨吧，或者，卿小姐。”這樣，去了如意閣，也不容易被眾人聯想到他的身世。

“現在，你可願意隨我而去?”

小白笑道:“去哪兒呢？沒頭沒腦的。”

“去一個……可以讓你變強大的地方。”其實她也不清楚那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她突然發現，她執意地要帶著他，其實是想拉一個人壯膽抱團，下意識的，她已然將他當作親人。

小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異瞳的反光像要射進她的心裡去。良久，他笑了起來:“可以，不過我先要去一個地方做一個了結。”

朝暮看著他把枯葉幹樹枝一團一團地堆在石像前，不明所以。然後他舉起了一個明顯是新刻的小貓石像，刀法稚嫩:“這是我刻的我。”

“?”朝暮的視線落在石像胸前的名字上。

“桑緹拉法。”小白抬頭看她，“我的名字，錫越語是‘追隨太陽’的意思。”他阻止了朝暮的唸叨，“我只說一次，你不用記得，我更喜歡你叫我小白。”他咧嘴一笑 ，露出白白的小尖牙。

他點起一把火，把自已的小像扔進了火堆。

“！” 朝暮瞪大眼睛，驚詫於他的決絕。

他們站在洞外，濃煙滾滾，洞裡已經燒成了紅彤彤的一團。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他轉向朝暮，“走吧，卿姨，從此以後，小白就跟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