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本遊戲中出場的團體、人物、事件均為虛構。
開啟遊戲後，請暫離現實，享受少女們美好的百合世界。
Flowers-██篇/Flowers-Le volume ████ ███████
Erika：這個標題怎麼樣
“太少女了啊，而且也沒那麼搭主題，而且看起來也不酷。《浴霸之光》怎麼樣“
Erika：這種標題恐怕沒人會開啟看吧…你讓我從公共資源庫再找一下，有了，這個怎麼樣，還蠻緊扣主題的。
MIDNIGHT ANIMAL
A story about love and forgetting。
”我覺得可以，就它了“
寫作研習班
你看到光芒，你聽見聲音
Erika：“有一個秘訣，你如果不知道該怎麼開場的話，那就從破碎教徒講起。”
你從朦朧的入迷中掙脫出來，發現自己盤腿坐在一張吱呀搖晃的白色塑膠凳子上，面前是燈光，褲腿的卡其布伴著搖晃摩擦發出細雨般的聲音。
Erika:“你看起來像是分神了，還是在構思新的故事走向？”
哦對，這裡是寫作研習班。
你會去寫作研習班的，大家都是這樣。
你在心裡想了那個故事很久，就像那些你一直憎恨至深且堅定不移地確信是由出版業財閥包裝出來的“便利店作家”“早餐攤詩人”“地下拳擊手復古主義長篇詩人”“全息推銷客戶端接線員解構未來主義短篇小說家”一樣，你也開始在工作時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起那些字句（你也開始相信那個拳擊手“每次上勾拳就會讓我想到好的比喻”這種鬼話），那些故事一個個湧現，像製作動物標本時注射儲存液一樣滲進你的血管、面板、和肌肉裡，逐漸風乾成型，像那些飛翔在博物館上空的鳥類標本一樣，在你的腦海裡飛翔。
光芒閃爍，你聽到對面那個輪椅上的身影朝你說了什麼，但你就像是被巨大膨脹的光芒揍了兩拳一樣，混亂迷茫但又閃耀，是這樣嗎？還是什麼更明亮的東西應當…打住，你已經明白了。
Erika：你可以試試啦，至少對我還挺管用的。
是的，你知道了，從破碎之神教講起。
1
鍾又響了，第六次，一些意志力比較差又或者沒給自己裝過反精神干擾元件的員工已經開始把自己的腦袋直接插進計算機螢幕裡，又或者從桌子上擰下螺絲釘插進自己或者別人的肚子裡，至於那些意志力更差的已經開始戴著他們腦袋上的計算器追著別人跑了。你順手抄起一塊玻璃纖維桌板，徑直甩到那個撲向你的灰頭髮研究員的粗脖子上，他隨即跪倒在地，從嘴裡吐出血和好幾打的螺母和螺釘。
鐘聲又響了一次，你一邊狂奔一邊握緊手裡那個黃銅齒輪，你確信自己的手心八成已經模糊一片，但你卻感覺不到痛苦，只有愉悅，你需要這樣緩解飢渴來不讓自己變成站點裡現在徘徊的那堆半金屬瘋子，那鐘聲在所有人的肉裡種下了渴望金屬的種子，那種渴望把自己與美妙機械構造結合的慾望不斷髮芽、膨脹，像船艙裡浸了水的黃豆一樣，你感覺自己的甚至下一秒就要被頂碎，你會把那枚美妙的神賜的齒輪狠狠地戳到自己的心裡，你會這麼做的，你會感受著無上的榮————
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開始從頭背誦歷史。
Erika：儘管在廣泛教義的宗教戰爭上麥克斯韋宗靠著資料網革命取得了無可置疑的壓倒性優勢，但齒輪正教會仍然在破碎神教中擁有著難以替代的地位，畢竟有些時候純粹的武力仍舊是解決宗教問題的好辦法，欲肉教派伴隨著基因科學和生物改造技術發展（興許還有純淨人類運動）的迅速崛起也同樣讓幾位教宗們頭痛，畢竟這些大腦裡不存在資料網路升級的傢伙”資料戰“無法造成任何威脅。於是一場大規模的宗教改革開始了，齒輪正教會仍能保留自己的教義和往膝蓋上戳齒輪而非WIFI發射儀的權力，但他們要為麥克斯韋宗提供的資料節點和教徒提供保護。在這個奇妙的融合過程中誕生了許多教義碰撞產生的新興分支。”鍾時修會“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一批熱愛舊世代機械時鐘裝置的齒輪正教會教徒和一群熱衷駭入他人系統但只是修改時間以趨近”神言時刻“的麥克斯韋宗教徒（請那邊那位學員別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也許172年的新年報時延後了2.512秒對於部分人來說無關緊要，但調查表明可能多起重要人物”事故“與他們調整了交通節點延時有關。），他們熱愛一切與鍾和時有關的東西，其標誌通常是1-12-60的人員分佈階層，大規模的報時程式執行錯誤，還有————
鐘聲，第八下，你索性把那枚齒輪狠狠戳進自己的左腿裡，又用拳頭錘了兩下讓它徹底嵌進肉裡，反正不痛（甚至比磕了止痛劑還爽一點），但要是再這麼響下去你很難保證自己能忍住不戳進什麼重要器官裡。更何況，你感覺自己快找到了。遠處有腳步，在這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的站點裡能聽到整齊劃一的腳步和舊時鐘秒針滴答的聲音，答案就在前方，秒針們12人一組共有五組，保護分針，考慮到是吃飯吃到一半發生的破事兒，他們沒道理派主力來員工生活區，運氣好的話，這裡只有一根分針，端掉他你就還有救。
你靠近牆壁，屏住呼吸，一邊望著走廊裡橫七豎八的屍體和站點入侵警報的紅光發呆，一邊等待著拐角傳來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滴答，滴答，滴答。十二人的腳步，六名盾衛，三（1，2，3）人在前三（10，11，12）在後，保護中間的六名射手（沒必要再簡介他們的編號了吧），負責巡邏已經”清理“過的走廊，他們身上的零件運轉的並不正常，你能聽到起碼有三處卡殼，以及一點火花迸射的細小聲響，至少兩個人被擊傷了（或者打壞了，有啥區別嗎？重要的是他們大概就是因為戰鬥力不足才被分到這兒的），這裡的安保人員還是對他們造成了一點麻煩，但你會幫他們搞出更大的麻煩的。對吧？
你把左手義肢的功率開到最大。
屍體在第五位射手因為感測器發現拐角後不正常的機器運轉聲而在戰鬥組網路上發出警告之前就被擲出，儘管所有射手的反應網路讓他們在0.5秒內一齊把那具倒黴屍體射的更像篩子了一點，但它還是直接砸向了1號，同時連帶著撞到了4、5、7、10、11號，戰鬥組網路內這片石頭砸出了一小片水花，伴隨著未盡的那一層漣漪不斷迴盪。
你開始行動，從拐角竄出的同時扔出抱著的第二具屍體，吸引了剩下的的火力，同時砸中了3號，順帶又撞倒正在掙扎起身的剩下幾個倒黴鬼，唯一站著的2號剛調整完姿態，舉起盾牌的同時腳底伸出三串釘刺扎入地板。但他沒想到你直接放下了第三具屍體開始向前突擊。他看到什麼東西向自己疾馳而來。
某種清脆的碎裂聲，先是金屬，再是頭蓋骨。
漣漪被網路裡某個名字的永久靜默驅散，所有射手放棄起身直接驅動輔助瞄準系統運轉，標記，射擊——但是什麼也沒發生。全部系統都被暫時靜默，你真的很感謝這堆警衛到底是沒有把他們的裝備浪費乾淨，最精密的麥克斯韋神經資料網也需要花2.7秒處理這顆通用資料阻遏雷裡包含的幾千個短時釋放的一系列基礎干擾程式和模因病毒，雖然都沒什麼質，但有量就足夠了。運氣好的話甚至真能癱瘓掉什麼東西，比如能玩遊戲的微波爐和之前似乎已經受損的10號。
他們只能看著你用盾牌砸碎3號的腦袋，然後把那玩意兒甩出去切掉1號的小半軀幹以及他身後的4號，破碎教徒系統停轉的聲音成了這兒的主旋律，而他們知道，你還有一秒。而你拔出槍，吸了口混雜著血和機油味的渾濁空氣，往5號和6號的頭上分別灌了顆子彈。你還有0秒，7號在被擊中的瞬間解除了阻遏雷的影響並且轉移了大半射擊程式和射擊目標進入手臂的火控系統中，剩下2名射手和一隻手開始對躲在盾牌和屍體後的你輪流射擊。同時11和12號開始向你緩慢推進。你等待著，像個百米跑運動員，只不過發令槍頂在了腦門上。3米，2米，1米…靠得越近他們的空隙就越明顯，同時還要讓義肢快點扯碎這傢伙的盔甲和裡面那點爛肉。
你開跑了，右手伸進胸腔把那屍體的肋骨和盾牌抓手握在一起，義肢由於超載發出痛苦的噼啪聲，你手腳並用著一齊發力向前，瘋狂推進，第一下衝擊源於11號舉盾嘗試堵住你，但你在視野余光中看到他的大半個胳膊飛了出去，11號揮空了，但右臂傳來一陣甜蜜且幸福的觸感讓你知道12號中了，你的傷口叫喊著，想要再一次親吻那把帶給他們快樂的武器。但你沒時間在意他們的心理波動對吧？你還需要繼續加速，推大功率，在幾秒內抵消這次衝擊對你速度的損耗並且做好第二次衝擊的準備，“準備”，話是這麼說的，但你撞到8號的時候，你還是感覺自己的右手的幾塊骨頭像甩到地上的拼圖一樣碎掉的非常徹底，繼而是一串金屬和骨頭折斷的噼啪聲。8號嘴裡的血混雜著油和幾顆螺絲落到你的腦袋上讓你清醒了一點，你擰斷他那掙扎著想舉槍射擊的右手，舉槍向卡在牆壁和8號中間裡掙扎的9號射擊。
最後一槍，你放倒了沒有盾牌的11號，然後你抓起那隻缺少了主腦幫助在剛才的突擊中徹底丟失目標的機械臂。你的義肢瀕臨報廢，火星湧動閃爍，還有一股焦味，但你仍用盡全力，把那隻手朝著持盾衝鋒的12號下盤扔去。
咚，鐘聲和關閉穩定系統的他栽倒在地的聲音混在一起。
你隨手抄起一把那些射手用的槍，幹掉那個無腦衝鋒的白痴，然後在自己被用黃銅子彈打進腦子裡的慾望淹沒前對著腿又來了兩槍。還得繼續前進。你推開一扇門，兩扇門，三扇門，四…
一柄巨錘破門而出，將你前一秒立足的3cm混凝土層徹底砸成了齏粉，那是個西瓜大小的鐘錘，不知名合金外包裹著一層黃銅，上面刻滿了粗獷狂野的神話浮雕。
Erika：是著名的破碎教派壁畫《第二日》，描繪神在十二時分別取走十二器官的故事。
沒有錘柄，只有一串鎖鏈，順著原先是門的那個大洞看過去，一名3米高全副武裝的機械巨人從尖刺盔甲的縫隙之間噴吐著蒸汽，站在走廊的盡頭，博物館門柱一般粗的左臂之上鉸鏈吱呀作響，正在收回那串鎖鏈與大錘，而他的身旁，是一臺比他還高出一頭的黃銅大鐘，他遍佈全身的感測器在你出現在門口的一刻一齊滴答作響，他高舉左臂，向鍾擂去。
你又給自己來了一槍，然後後撤，把瞄準目標定位在那個鐵疙瘩的腦袋之後就讓右手跟著輔瞄系統的感覺按住扳機只管開火。
而他開始向前衝鋒，每一步都落下週圍的走廊就開始顫抖。
Erika：他敢離開走廊，他有足夠的自信在一分鐘之內幹掉你。
閉嘴
你退回到第二扇門，巨錘又一次飛出，你側身一躍，後背仍被湧過的氣流刮的生疼。
第一扇門，你剛從地上那堆破爛零件裡挑出一把有子彈的新槍，抬頭就是第二扇門連帶著大半混凝土地面朝你飛來。
Erika：低頭
完美的模組化分支設計，無論是揮錘還是投擲都沒幹擾那巨人離你越來越近的步伐，你也是，無論是跳躍躲閃還是抱頭蹲防，你的右手一直一把把換著槍朝他傾瀉著火力。他的腦袋已經千瘡百孔，雖然怎麼想都能猜到這傢伙身上會有一打備份神經節點，但只要他們把腦袋設計出來就絕對不是為了增高用的，你要在他衝過來之前報廢掉他足夠多的感測器，只要多少能干擾到他的判斷，你就能…
Erika：他來了。
你停止射擊，面向那巨人直衝而去。
金屬巨人又噴出了一大坨蒸汽，嘲諷？不屑？還是單純的系統散熱？你不知道也不想在乎，你要騙過他的動作預讀系統，就要足夠近，直到他有足夠的自信把你錘到牆上。如果太快抑或太慢你的結局都是變成一張人型掛毯/地毯，你盯著他破破爛爛的腦袋，破爛的金屬外殼下只剩幾個紅點閃爍，當然你知道他也在用其他部件上的感測器瞄著你，但這不重要，你要傳達某個資訊，一點干擾，你對著他的臉，對著他那張殘缺不全的臉，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在俯身滑鏟的那一刻清楚地感覺到，束髮用的碳纖環被扯碎，連帶著馬尾辮一齊被糊到了牆上。
Erika：髮絲在斷壁殘垣間飛舞。落到巨人的身軀上，因為高熱而逐漸燃盡成灰。
你開始不顧一切的向那臺大鐘衝刺，背後傳來輪船汽笛一般的怒吼。被愚弄和失職的風險會讓他徹底惱羞成怒，幹掉你的慾望會在幾秒內佔據他的全部思緒，而你要做的就是假裝向前狂奔，假裝自己手裡有什麼東西能撬開那臺大鐘刀槍不入的厚殼，假裝自己因為勝利的欣喜不再做出規避動作，直到——
撞擊，你感覺自己體內各種東西碎成了一團，肚子裡似乎突然裝滿了許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只要張嘴就能看見骨渣、肺泡和小腸碎塊一齊像肉餡一樣噴出來，然而不是，你只看見許多，許多的血，每一滴都帶著疼痛重重地砸回你的臉上，這讓你瀕臨空白的意識裡閃出一個斷續的，舔一口會有鐵鏽味的念頭，你在飛行。
Erika：被身後的鏈錘推著。
足夠了，你從血汙中和滿屏閃動的維生系統警報中間辨認了一下自己的方位，眼前是那臺破鍾。
你閉上雙眼。在空中舉起左臂，像是那些穿著緊身衣的英雄們在空中飛翔。
Erika：也許他們真的會把你寫進漫畫裡。
你下達的最後兩道命令之一是啟動左臂的自毀系統。
Erika：還有一個匯款子程式，海岸邊燈塔裡一名頭髮蓬亂的劇本作家會在三小時後從她一直奮戰的那臺古董打字機前一躍而起，她會因為過於興奮連續三次打錯程式設計師的電話，她會在亂石嶙峋的海灘上跳起迪斯科，把一整塊麵包扔給那些飛旋的海鷗。她會在笑了個盡興之後回到打字機再一次蜷起手指，開始構思新人物的故事，那會是一名矮人戰士，在礦難中丟掉了左手，人們都叫他灰錘，因為他現在左臂上裝著一柄錘子，他喜歡在喝多了烈酒之後跟人閒扯礦洞裡的那些老掉牙的…
你看到燈光，你聽到聲音。
Erika：睡吧，睡吧。
你放任意識遨遊於海中。
2.
你看到了那家“加州燴菜”，飯店門前的街道因為多年的汙水傾倒變成了一片人工色素的自然主義繪卷，捂住鼻子左拐，那家破到沒有名字的超市樓上就是寫作研習班了。跟她說的一樣。
她說什麼時候都可以去，因為那裡無論什麼時候人都不會少。樓梯上鋪了好幾層的塑膠，在水汽浸潤下看著像是某些兩棲動物粗糙的面板，走上去你能看得到半亮不亮的暗紅色霓虹燈拼出了“浴池”兩個字，那裡傳說以前是個浴室，你能理解嗎？公共浴室，據說在便攜清潔組、公共迴圈水系、網狀隔水材料發明之前，人們會按照分配好的順序（你還記得那些舊世紀文物嗎？大小顏色不一的塑膠圓牌上標著數字，至今被早期分配主義歷史學派奉為聖物，他們認為現在也該造出幾千萬個牌子，讓所有人按分配順序去吃蕎麥麵，燙頭，欣賞印版畫）聚在一間屋子裡一起洗澡。一名腿腳不便但家境上一點也不“不便”的文學愛好者買下了這座廢墟，在完全保留舊世代裝潢的基礎上進行了翻修，那裡至今都是懷舊愛好者和業餘作家之間小有名氣的聖地，同時還帶動了加州燴菜的生意興隆和…
你的思緒被那些溫柔的話語裹挾著飄向遠方，直到你推開霓虹燈下那扇貌不驚人的木門。
你聽到聲音，他們在討論修辭和語法。
你看到燈光，絢爛而迷茫，你是如此熟悉那道光芒。
你向前一步，踏入那光芒之中。
驚醒，繼而是劇烈的疼痛，在全身上下游走，你掙扎著撐起上身，沾滿汗水的右手卻在身下的金屬板上滑來滑去，你像條砧板上的魚一樣掙扎著，直到痛苦像魚販手裡的滿是魚鱗的鐵錘一樣給了你最後一擊，你又癱倒在那塊鐵板上，發出一聲悶響，你還不甘心，在痛苦的漩渦中漫無目的揮舞著右臂，直到手中傳來毛絨布料溫暖的觸感。你這才睜開眼，向右邊看去。
牆上一個奇怪的裝置閃耀著青白而冷峻的燈光，光芒穿透閃耀在空間之中。
一名驗屍官（她胸口的資訊卡上寫著）坐在輪椅上瞪視著你，驚訝的目光在你和你拽住她衣角手之間來回遊弋。又過了10秒，她把嘴裡的三明治從嘴裡扯出來，看都不看扔到了背後五米開外的垃圾桶裡。然後又騰地一下從輪椅上站起。
Erika：而輪椅像是個受了氣的孩子一樣吱呀後退，撞到牆上發出一身悶響開始面壁。
她又站在原地呆滯了兩秒，把你緊拽衣角不放的手溫柔地拿開，轉身一瘸一拐的衝向遠處的某個用塑膠拼裝板臨時搭起來的簡易工作臺上，揀選起了工具。
七八張五顏六色的止痛貼和別的什麼處方藥劑貼在了你的右臂上，止痛藥物就像海水漲潮漫過痛苦的沙灘，你讓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看著她回到工作臺邊，擺弄起一個加粗自拍杆一樣的東西，眼神不時從從你身旁飄過。
Erika：她在等你先開口。
“我睡了多久了”，你感到一股腐敗的氣息從你嘴噴湧向天花板，轉瞬被消毒劑和檸檬西柚複合香味劑的味道替代。
“六天零五個小時，就你的情況而言你能這麼快醒過來著實是個奇蹟，當然也要仰仗大家都死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們可以不顧道德責任感把各種‘用不上’的植入體和器官塞到你那具當時一半裝著糊狀物的空殼裡。“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擺弄著手裡那臺機器，一邊瞪視著你（又一次），你想從那眼神裡讀出來什麼，但思緒卻扯成了一股毛線和資料線。
Erika：看起來起碼兩天沒睡過覺了/褐發/髮型讓你想起克拉麗斯·史達琳/重心一直倚在右腿上/左手袖子上有一大塊暗紅色的汙漬/白大褂釦子從第二顆開始就扣錯了/房間角落的桌子裡有罐辣醬/她是分心了還是真的在除錯儀器/不她沒扣錯釦子/是你看錯了/她注意到你也盯著她了/她幾乎沒有眨眼/那是鱷梨磷蝦辣醬，要到離最近的超市去買也要開車花上…
”把頭轉一下，我要給你做個掃描。“她的聲音把你從海中撈起。而你的思維裡浸滿了海水，雜亂而膨脹。
”所以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有點洩氣，用盡全力扭著毛巾卻只擠出兩滴水的感覺。
”站點被襲擊了，鍾時修會派了4組’小時‘：4名時針司祭，48名分針護鍾者，240組也就是2880個秒針戰鬥單位來襲擊咱們這個只收容了一堆只有3%euclid和幾百倉庫異常物品的邊緣站點，更別提襲擊開始時資料網上的訊號靜默，範圍小，但嚴絲合縫，站點安保網路十秒內徹底土崩瓦解，據說最後是某個愛養生化犬的研究員把十幾條狗全放出去才叫來的支援，恐怕五天之內這次訊號靜默都會是資料衝浪們閒聊的熱門話題。”
“不過就結果而言，只是被炸掉了五十九倉半的異常物品，因為安保系統的崩潰沒有任何監控影片留下，但skip全都完好無損，至少目前看起來都完好無損，就我來說最大的損失大概是是整個站點74%的員工死亡，跟那群莫名其妙的破碎教徒同歸於盡。”
她嘆了口氣，把掃描器放到一邊。
“行了，你裡面看起來一切正常，現在抬一下胳膊試試，很好，接下來抬腿，別勉強自——等等你真的是人嗎？還是別的什麼東西，算了，那傢伙說過你做過一些很不尋常的改造來著，那你現在感覺自己能站起來嗎，我會扶著你的，慢慢來。”
她的手託在你的左肩後面，你的右手這一次穩穩地撐在了鐵板上，你立起上身，看到腿上的條紋病號服，而下一秒它們就穩當地豎在了灰白色的瓷磚上，輕鬆的你自己都有點不可思議。
她把手從你的肩膀上放開，一副”似乎確實是該這樣但還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左右搖晃身體，讓雙腿複習稱重的感覺，你看向前方，白熾燈光填滿了比你想象中空曠的空間，白色瓷磚，這地方不小，但你面前的整堵牆還是佔滿了塑膠板拼插起來的臨時工作臺，從左到右整齊的碼放著醫療器械，二十三摞打包好裝在褐皮紙袋裡的檔案和半摞還未裝訂的檔案紙，旁邊是杯咖啡和七八隻沒蓋帽的圓珠筆，一箱速食三明治和一罐辣醬，一個橢圓花瓶，裡面裝滿了水。
”我現在在哪兒？“你有點後悔問出這個問題。
”停屍間。“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畢竟當時的情況你想想也知道…"
你轉身向後望去。
Erika：別這麼幹
“醫療室爆滿了…”
你看到你躺著的那臺鐵板床，孤零零一人立在你面前的地上。再向前看是一條油漆刷出的歪歪扭扭的紅線。
Erika：求你了
"走廊沒法放太多人，這裡離醫療室近，還有一些工具…"
你看到袋子，黑色的，沉悶的裹屍袋。一個壘著一個，你想起磚牆，只不過把一塊塊紅磚換成黑色的裹屍袋，把磚縫裡的水泥換成黃色的固定繩子，它們就這樣無聲地在你面前矗立著，你面前豎起了一道屍骸的牆壁。
“所以就把一些人送來這裡了，你是最後醒的…”
74%74%74%74%74%74%74%74%74%74%74%74%74%
“你在看什麼…哦，沒辦法，電力設施剛重轉一天半，‘它’還不讓我用焚化爐，大型機械也全被調去運重建物資了，我只能先把他們堆在這兒，幸好這地方夠大，而且我還能用空調…"
你方才感覺到刺骨的寒冷扎進你的面板。濃郁的空氣清新劑中混著腐敗的味道。
Erika：冬日戰場，血紅色的泥沼和雪混在一起，昨日被炸碎的軀體今日被冰封，冰冷的燈光穿透雲層閃耀其上，你赤身裸體站在河邊，跳進湧動的碎冰裡費力地撈出一個又一個黑色袋子，把那些溼漉漉的軀體從裡面抱出來，他們是磚石，寒冷是水泥。在你的胳膊上不剩一塊完好的皮的時候，你會發現那城堡只剩一個缺口，形狀大小都是給你準備的，然後你會把那些黑色的袋子扔回河裡，在自己身上澆滿血水和冰水，把自己砌進那個缺口中。你會化作那城堡的窗戶，你會每一日看到那浴霸的光從地平線升起，照耀洗滌你的骨骼，穿透這屍骸城堡的每一處縫隙之中。
你昏倒過去，什麼東西接住了你。
柔軟，溫和，咖啡味，你躺在員工休息室的沙發上，你想讓自己再睡過去，但耳邊的交談聲停不下來。
”就給我一輛車就行，就一輛車，我可以自己搬，自己挖坑，自己填土，但你不能讓他們就他媽的在那兒堆在一起爛掉。“
”不行，我強行從救援物資裡多要到兩臺車送建材過來修到現在才讓現在所有人有電用，再者後勤部倉庫、全體成員、連帶資料庫光榮犧牲，我現在要靠十二個子通訊處理器才能協調好剩下的貨車和供應商，你哪怕借走一臺一小時大家就會面臨上廁所沒紙的風險，你打算怎麼幫他們擦，還有，別說氣話，你一個人根本搬不完那些屍體。“
漫長的沉默，一聲擤鼻涕的聲音。
“好吧，對不起，說氣話的是我，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狗屎的情況，這堆破碎教徒就像是要滅絕咱們這個站點一樣把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再爛的情況我都處理過，但一覺醒來你就要想辦法從空氣裡變出麵包，水，和電燈養活小半個站點我實在沒經歷過…這他媽的太爛了，以前我還能開兩個子程式下跳棋什麼的，現在能跟你說話都算休息了，我有點疲勞，外加暴躁，對不起，但是現在我真的沒辦法調出一輛空閒的車給你用，再給我一天時間，電力系統應該就能全部恢復運轉了…"
”你還會累？“
”我也很奇怪，但確實很’累‘，’累‘我想伸個懶腰，打一串哈欠，可惜我做不到。“
又是一陣沉默。
Erika：活躍下氣氛吧。
你本想把慢慢起身，但胳膊卻像彈簧一樣把你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你慌忙抓住靠背沒讓自己倒下去。你穩住視線，發現兩雙眼睛盯著你，一雙屬於那名驗屍官，另一雙出現在員工休息室的數字顯示屏上。
Erika：一雙湛藍色的眼眸，一雙充滿了疲勞，悲傷，憤怒的眼眸，一雙尼古丁和咖啡因攝過量入者的眼眸。一個悲傷的靈魂潛藏在資料網之後隔著螢幕對你無聲狂嘯。
驗屍官最先開口
“她醒了。“
”是啊我看見了，她看起來比你說的狀態還好。能跟她說話嗎？“
”我把她帶到休息室不光是為了讓她躺沙發呼吸新鮮空氣的，我記得你說過，她醒了就來找你。“
”謝謝了，等等，你彆著急走，我還需要你幫忙。現在我看看檔案…額，R.L？RL小姐？你好？“
Erika：那是你的名字，還有一直盯著別人即使是個AIC也蠻沒禮貌的。
你張口回應，但一個接一個問題卻不自主地代替了計劃中的言語。
”你是誰？“
”站點應急重建系統（Site emergency reconstruction system），SERS，當站點遭受極重大破壞時從一個遠離站點的的地下訊號黑匣基站發射的aic程式，負責輔助遭受嚴重破壞的站點的重建工作，你有沒有讀過那本爛書，就是新入職員工都會發的那本名字我忘了，第97頁那個一臉傻笑的白痴就是我，他們依照我的心智資料創造了’我‘，希望我’獨特的思維能力在宏觀計算程式的幫助下能幫助站點快速進行重建‘，這是官方材料，但我感覺就是那群爛人懶得寫新資料了，倫理道德會難道不照顧死人人權嗎，我怎麼知道員工入職協議里居然還有人格資料分享的啊誰會認真看那東西啊狗屎……"
Erika：她說的那本”爛書“是《紀念基金會之星》，準確的說也不是97頁而是從第97到106的大版面介紹，Nancy·Frolisa，一名普通的站點後勤主管，在一次混沌分裂者的超大規模襲擊後，她靠著一臺沒被EMP波及到的古董電話連線了6個所處同一地區地區的不同程度受損的站點之間的通訊，透過有序的物資交換和人員排程，成功地把經濟財產損失（以及幾百起可能發生的二次收容失效事故）減少到了最小。在一切恢復正常後，她的同事聽見她最後罵了一句“狗屎”之後就睡著了。
“還有問題嗎？”
你很難掩蓋自己的敬佩之心。
“沒有”
“很好，那麼特工R.L，我需要你在身體狀況完全恢復正常之後去執行一項調查任務。目標是這個”螢幕閃爍，你看到螢幕上閃過一串資訊。
MCD、一個模糊的克隆辨識碼、新齊市、某家餐廳的名字、某隻肉牛和應季蔬菜的屠宰與採摘許可證、某張會員卡、某個含糊不清的名字。
“一位MCD高管每週都會固定在這家餐廳用餐，而我對幾個沒來得及融毀心智的破碎教徒的思維資料解析出的碎片顯示，這起站點襲擊事件發生前他曾出售了部分站點情報資料給他們。我需要你調查清楚這件事。”
Erika：有什麼好調查的，如果你把全世界所有同行組織的所有人員扔到一個大漏斗裡以"MCD探子“作為過濾項篩上二十年最後你會絕望的發現你篩查的速度遠不及探子增加的速度，相當數目的基金會員工到死銀行賬戶裡的工資都沒動過一分，而這世上總有些奉行及時行樂標準的人…腐化的開端，在別的地方都一樣，信仰啊藝術追求啊在合成安非他命和資料層突觸刺激的對比下也顯得不值一提，而這也只是他們能提供給你的最低一層的享樂，然後你會發現自己的工資不夠用了，然後就要看你能以多快速度賣光自己的靈魂了，MCD也早就明白不管富人窮人還是同行組織錢都一樣好賺的道理，總之如果站點情報不是從MCD洩露的你大概才會感覺到驚訝。
你剛打算張口質疑，面前的螢幕卻是一陣狂亂的閃爍。
“我知道你 想 問 什 麼，現在給你介紹一下宏觀視角，在本次站點襲擊發生的同時，有其他5處不同位置的站點同樣受到了鍾時修會的襲擊，但這其他五處站點都收容著更危險的專案，擁有更完備的防禦，不過結果就，其中3處站點有3個個破碎之神教相關的異常專案被劫走，2：3，比分上輸了但打的還不賴。你也應該發現了，六個站點，每個站點都被鍾時修會的四個”小時“類作戰組襲擊，鍾時修會作為一個介於大中型之間的破碎之神教分支教派在這次行動中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能用的戰鬥力，這是一次不容失敗的計劃（雖然已經失敗了），但就是這樣縝密的作戰行動中出現了一個完全缺乏邏輯的步驟，也就是這裡，根據清單統計沒有任何異常專案被奪走，不如說這兒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破碎之神教有關的異常，入侵站點的破碎教徒在跟站點人員拼半死之後就開始一間接著一間的爆破異常物品存放倉庫，然後被趕來的增援全殲，相比他們在其他幾個站點的行動太詭異了，不是麼？所以我需要你去查清這件事。”
“就沒可能是異常物品裡有什麼他們的‘聖物’嗎，畢竟你也不知道那堆齒輪瘋子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是的，完美的官方解釋，但我調查了一遍那些被爆破的異常物品倉庫，我個人不認為裡面有什麼能被稱得上與齒輪或者機械裝置有很大關係的物品，再者就算裡面真的有，為什麼他們得手之後不像其他站點的行動一樣直接撤退？為什麼還要做挨個爆破這種無用功？我知道你想說也許他們只知道大概位置但時間來不及只能挨個找然後能跟我槓上一天的諸多廢話。”
“我依舊，不認為，在這樣一次縝密的行動中會出現如此多的‘意外’和‘紕漏’，當然如果你堅持你的觀點我就只能拿臨時主管許可權壓你了，不過我不想這樣，多幾個人去修水管也挺好的，你自己定吧。“
你想把自己陷在沙發裡。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讓一個能醒過來都不一定的人進行調查。”
“因為雖然破碎教徒的整體計劃大概是失敗了，但三項危險度不小的skip被奪走也足以讓高層和精英部隊神經肉體雙重緊繃好一陣子，相比之下一個邊緣站點被砸了個稀巴爛用你之前那套說辭搪塞過去也算心安理得，他們不肯批人手給我，我只能自己想辦法，而你是這個站點還活著的人裡戰鬥經驗最豐富的，而我也相信能從那場戰爭裡活下來的人‘嗅覺’不會差，雖然現在我會有點懷疑，但你的作戰報告依舊讓我印象深刻，我也驚訝於32年分水嶺戰役中欲肉教神經指揮節點的崩潰居然與…"
”打住，我加入。“
”很好，那羅華小姐呢？“
那個握著咖啡杯出神了十分鐘的驗屍官激靈了一下，一點褐色從杯子裡濺到她的衣袖上。
Erika：她叫羅華。
”什…什麼？關我什麼事。“
“目前來看你在停屍房暫時也沒什麼工作了，而我發現你的工作經歷很…多彩，至少我在那張拉了五頁的清單裡找到了‘資料層操作手’和‘行動通訊聯絡員’，我沒興趣深究你的過去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我需要你輔助RL小姐的行動，可以嗎？”
她把咖啡杯輕輕放下，狠抓了兩把頭髮。
“我有得選嗎？“
3.
Erika：前情提要，難吃的列車餐，新齊市，推銷自助烤肉的死小孩，無數個拐角，le jouet，門口看起來就貴的要死的燃油奇術混動跑車，幾個不長眼的保鏢，幾個不長眼的高階保鏢（真的，趴在天花板上只靠生物電和熱成像以及聽覺訊號辨認目標），一個長了眼但沒長腦子的超級保鏢（這次只是比喻手法），一個非常非常不長眼的店老闆（以為來的是劫匪直接把菜刀扔了出來），“你說嗎我不說你說嗎我不說你說嗎我不說”，還有現在被你攥著脖子的肥仔MCD高管，下一秒他的血會因為你重重地把他的臉砸進裝滿什錦沙拉的精美瓷器盤子裡而和番茄汁一起濺到你的臉上，你也會因為這個清醒過來並且發覺自己只記得這些事。
下一秒，你感覺臉上濺了許多黏糊糊的東西，鐵鏽味和番茄味。耳機裡傳來一陣遙遠的，盛滿了熱咖啡的清脆但不易碎的呼喊。
Erika：三塊螢幕和資料操縱檯提示燈的光芒照亮了她慍怒的臉，她想喝一杯水潤潤喉嚨因為她已經連續對著通話頻道高喊出同一指令11次，但觸及嘴邊的咖啡和五分鐘之內你愈發過激的暴力行為讓她差點把杯子丟到地上，並且就（*%……%#@——你聽得見嗎？你的任務是詢問目標而非殺死目標，我再重複一遍，特工RL，你的任務是詢問目標而非——
你清醒過來把耳麥摘下，就算如此裡面傳出的聲音之大也讓你慶幸自己逃過了一次對耳蝸的永久性損傷。你在她把嗓子喊啞之前回話說：
“收到。”
你摘上耳麥，聽到嘆氣和倒在電腦椅上的聲音。畢竟即使是從顯示器角度也能看得出來正常人不會把臉埋在沙拉里3分鐘。更別提血已經要從那個沙拉盤子裡溢位來了。
通訊頻道里又是一陣嘆氣。
“還好，他電子腦的死亡訊號被我截下來了，但即使如此一名MCD管理層人員的失蹤估計在他的用餐免打擾時間結束之後就會被發現，所以我建議你現在撤離，並且回去以後我還建議同SERS提前你的季度心理狀況測試。還有我要…"
某個沙啞而熟悉的的聲音插進了通訊頻道。
”冷靜，羅華小姐，冷靜，還有SERS是我的官方名稱，實際上你可以叫我，呃，隨便了。”
Erika:那個AI不是叫Nancy嗎,她又怎麼知道你需要季度心理測試的，Nancy還一直在通訊頻道上聽著？等等別想這些，你就算失控了但你敢把那個肥仔砸死也是有原因的，某個支援你的動機，原因，目的，好好想想。
”呃…能再等一下嗎。”
Erika：你憋了半天就這個？
“…RL特工，我出於對你生命安全的考量，認為你不應該繼續呆在這裡，進行已經不可能有什麼結果的調查，就算我攔的下死亡訊號但我不可能阻止電子腦的資訊自毀，換句話說如果我能做到那個級別為什麼還要你來處理這事，看在醫療隊忙了那麼半天和那些無償器官捐獻者的份上我建議你不要這條來之不易的性命，已經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了，而人死不能復生，趕緊撤——“
一陣近乎嘔吐的咳嗽聲打斷了語氣近乎絕望的碎碎念，這間餐廳包廂的四根粗細不一包有牛皮的立柱中左上角的那根開始旋轉，顫動，一扇難以發現的暗門從柱子上彈出，一具做工精美令你想起商店陳列櫃裡人偶的少女軀體從中搖晃著爬出，繼而跪在地上吐出像是羊水的東西。
Erika：克隆艙。
”這是克隆艙？所以你早就知道？“
”所以說我讓你冷靜，她知道。“沙啞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對，我知道。“
Erika：就算是MCD高管賞光的餐廳也沒必要藏得這麼…隱蔽，而眾所周知有錢人怕髒且怕死，但又想體驗“生活氣息”，於是產生了這種把他們看中的民間餐飲店暗中裝上成車的防衛設施的“會員餐廳”制度，既然全光譜掃描器和熱能點防禦都裝了，為什麼不再來點克隆艙、基因備份、思想庫上傳呢？簡單易懂的現代鍊金術，忘掉水銀和鉛吧，你只需要金子，然後賢者之石就是你的了。
”所以你們都知道有克隆艙？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我以為她告訴你了。“Nancy一嘴無辜。
”我以為你知道。“你嘗試裝的無辜點但失敗了。
Erika：你連”以為“這個念頭都沒冒出來過。
”所以現在怎麼辦，繼續審問？“
你聳了聳肩，看向前方，那具軀殼終於吐乾淨了肺裡的東西，正盤腿坐在地上一臉無奈地看著你。
”所以我們還要繼續嗎？暴躁偵探？“經過尖端人體設計師之手的嘴唇和聲帶，但發出的聲音裡依舊飽含著和那個肥仔如出一轍的，黏著且黑暗的，令人厭惡的東西。
”他為什麼不直接在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啟用克隆艙？”
“因為他的死亡訊號被你攔下來了。”
“哦對，但為什麼這個克隆艙還能啟動，等等，我才看見這條資料……三分鐘前還有一條克隆指令發出，因為沒有收到死亡訊號的反饋，所以換成了應急方案，直接啟動資料攔截區域內就近的克隆艙，那幾個克隆艙程式碼在資料層藏得非常深，難怪我之前準備的時候沒發現，因為不是攻擊性裝置所以只有接受克隆者思想資料的時候才會暫時‘浮出’水面，思想庫匯入軀體之後立刻刪除原始檔然後’下潛‘…但是我可以抓到一點尾巴，所以這就是你的計劃？”
“對，這就是我的計劃。”
“那你為什麼不——”
Erika：你就差發一個全息表情來顯得你這個謊撒的有多不專業了。在她問你一車團隊信任相關的問題前先發制人，快。
“先停一下，咱們還剩多少時間。”
“距離他正常用餐結束還剩10分鐘，怎麼？”
“他的失蹤被發現後你在這兒的全域遮蔽網用不了三秒就會被砸，你有信心10分鐘內能靠剛才那點尾巴來解析出全部資料嗎？”
咖啡杯被砸到桌子上的聲音“確實沒有，除非你能讓他多浮出水面幾次…確切地說幾十次，那個克隆艙的防護牆厚的要死。”
“不是那個，是那四個，這四根柱子都是克隆艙，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都有獨立防火牆和一樣厚的要死的內部防護，搞不好這餐廳地下會有一個專門裝生物材料和生長激素的蓄水池，硬拆的動靜絕對引起沒必要的關注。”
“幹，所以…"
”所以咱們雙管齊下，你現在全力破解防火牆把資料拿到，我盡力讓克隆艙一直運轉，順便我有個主意沒準兒能問出什麼。咱們還剩幾分鐘？”
“九分鐘。”
你抄起桌子朝那具軀殼扔去。
你想起了那些訓練，指導課程，格鬥資料外掛，教練們一臉嚴肅地教你如何快速有效的殺死全息人偶，你一直以為把這門藝術運用到生活中需要依靠實戰，和真正的有著不同思想，感情，義肢化改造和膝跳反射活人搏殺才能真正領悟這些技巧，不過現在你真的只需要死板地重複那些你對著全息人偶做了幾萬遍的動作就可以了。
你雙手捧住那個從克隆艙裡跌出的青年男子的頭顱，運勁把脖子折斷，還是不讓血流的滿地都是比較好。你甩甩手，從滿地白花花的軀殼中扒開兩具屍體（你已經懶得去分辨男女老少了），拿走過會兒估計要從屍堆裡爬出來的倒黴保鏢的配槍，讓手放鬆一會兒。
“進度如何。”你才想起來沒有消音器，於是直接把槍扔向那個跳出艙門的肉軀的腦袋。
”還剩五分鐘，進度36%，有希望，如果下次你能早點告訴我的話。“
”就算我提前告訴你，我解決這屋子的戰鬥力，幹掉高管本人，讓克隆艙啟動也依舊需要那些時間，沒什麼區別嘛。“
”起碼我能準備一下。“她沒再說話，通訊頻道那邊只剩暴雨般密集的操作檯鍵盤敲擊聲。
你猛地伸出左手義肢，從半開的克隆艙裡揪出一張中年男性軀殼的臉。
Erika：也該開展下一步了，沉默寡言時間結束，說一句話留給他在被殺和復活的時候慢慢回味。
”你不害怕死，也不在乎外在的軀殼是什麼樣子。“你繼續用力，他的眼珠從臉上凸起，想要從你的手指縫中間蹦出。
”那你害怕內在的遺忘嗎。“你瞪著那雙暴凸的眼球，你看到了一絲恐懼閃過。你感覺到手下他的嘴唇想要張開，但只能吐出血混著唾液。一個含糊的聲音響起。
“你…聽說過…。”他話沒說完，你就讓義肢繼續用力，他的腦殼發出西瓜般的脆響，手指捅開了一層硬殼，然後陷入了某些柔軟的東西，你振臂一扯，把他的前半個腦殼甩了出去，血和腦漿像是噴漆，塗在了下方蒼白肉體組成的畫布上，他剩下的半個下巴和上面的一團漿糊搖晃了一番，好像是在瞅著什麼，然後就倒了下去。
“4分鐘，58%。“通訊頻道又一次亮起。
”你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嗎，暴躁偵探小——“他的話被一根斷掉的桌子腿從嘴塞了回去。你儘可能不想讓艙門被屍體堵住，但這個屋子還是小了點。
”3分鐘，62%，抱歉。“狠狠吸鼻子的聲音。
”從前、有個、陪父母、一起、生、活在你們、站點裡、的小、女、孩——“他的頭在撞到展示櫃上第十二個花瓶後不再出聲。
”2分鐘，80%。“
”一次混分的瘋子們入侵站點，她躲在記憶刪除設施裡卻被抓——。“你終於忙裡偷閒從屍山裡扒出了那個高階保鏢的武士刀，興許你覺得這東西比桌子腿更好堵話？
”1分鐘，95%。“
”那群瘋子把無辜的小女孩綁在記憶刪除裝置上，一次又一——。“你又一次收刀，原先還算得上乾淨的屋子裡到處是刀砍才會產生的噴射狀血跡，落在牆上，屍體上，你的臉上。
“50秒，我黑進去了，資料到手現在快撤。”
“等我一分鐘，順便保持上線狀態。”這次從克隆艙裡爬出來的又是個肥仔，而你又一次揪起了他，又把那堆威脅性的廢話重複了一遍“……你們不會讓交易的結果偏離預期，所以告訴我你們或是誰為什麼會讓一群破碎教徒去炸倉庫，不然的話下一次你的克隆艙將會巧妙地‘丟失’你的大部分記憶，你會遺忘你的大半生，但是你的同事們因為你活著又不能再簡單粗暴地靠備份資料直接克隆，你就要待在電影院裡靠著光碟複習你的大半生，又或者被強行塞下幾千T的記憶資料，又或者被直接放棄，從你12小時前的直接人生‘回檔’。”
所以，現在就，告訴我，我們都還剩…"你把麥克風開到最大聲。
“30秒，我同樣建議你配合我們。“你聽的出來她很擔心，但似乎決定再信你一次。
嵌在肥肉堆裡的小眼睛眨了一下，恐懼，沒錯，他被你嚇住了，只要你再推一把他就會徹底——他笑了，肥的顫抖的嘴唇裡又吐出一串溼滑粘膩的詞。
”還記得剛才的故事嗎？我們都害怕遺忘，對，但也許我們到最後都是那個女孩，那麼告訴我，特工R.L,軍人R.L，實驗測試體R.L,靠著那個系統——
Erika：他在說我。
——你逃脫遺忘的痛苦了嗎。“
“到時間了，你最好快點。”通訊頻道的聲音讓你感覺刺耳。
Erika：你沒逃掉。
”我逃掉了。“
”很好。“又是一陣沾滿了油漬和淤泥的笑聲。”很好“
“一隊接到‘匿名報警’的警衛朝著你們這邊來了，資料庫反正已經到手了可以慢慢破解，你現在，最好，快點撤退。“
一串數字，像是奶牛反芻一樣從他的嘴裡被咀嚼過一樣滿是胃液地吐出，但似乎含有某種程度的真誠（你確定？，可能是某個電話號碼，社交網路賬號，社保登記序列，牙科診所會員卡密碼……但起碼有了個更貼近的線索。
耳麥裡暴風般的鍵盤噼啪聲停下，“我查到了，把那串數字刨掉最後的008，是個有前科的二道植入器販子的營業許可證，賬戶上確實前一陣子有幾筆對他而言不正常的指出。現在算我求你了，快撤————。”通訊頻道被掐斷，只剩雪花般的雜音。
“祝你早日擺脫遺忘，小姐。”你聽到樓下傳來警笛聲。
你望著那張肥臉上粘膩的微笑。你用刀柄猛擊他的喉結，又對著他的後腦勺來了一下，然後把那具碩大的身軀扔回克隆艙裡，粗暴的扯了兩具屍體掩住艙門。你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幹，只是覺得很爽。
Erika：下一秒，那個剛入職一週半的年輕警察會因為看到堆滿了半個屋子的屍山而驚叫出來，而那名滿臉胡茬的老警員看著窗戶破洞之外一個黑紅相間的身影翻飛而出，舉槍想要瞄準，但突然“失靈”的識別系統導致子彈打到了那柄插在屍山中央的武士刀上，一週後他會因為這件事換回他年輕時候愛用的古董左輪手槍。子彈擦中刀身的高密合金，濺出無數星火落到下方的屍骸之上，不過有一點火星衝出視窗，隨你一同落下。但還未及落地，就消散在風中。
4.
有人曾經說過，電梯是一座站點的血管、腸道、迴圈系統、耳蝸、鼻腔、咽喉。是它們讓一個站點變得四通八達起來，讓一個站點變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如果你把幾座關鍵的電梯炸掉，再把站點入口封死，那麼幾百年後也許你會看見數個衍生出自己文化派系，會在週四下午獻祭活人取悅自己神明的小小部落。不過不管怎樣，看著電梯裡的人多起來足以證明站點頑強的造血系統又一次開始運作，你站在電梯裡，看著一個老員工興奮地給四個新人介紹站點佈局還有歷史之類的東西，看著喜悅蓋過疲倦從他臉上每一道皺紋裡放射出來，你久違地感受到了希望和平靜之類的東西。
但即使如此你走進停屍間的時候差點拔槍射擊，雖然堆積如山的屍體前幾天就全部處理完了（搬到手痠），但各種意義上，空蕩的房間被某種中年男子嚎叫型別的音樂填滿，只有那盞詭異的燈發出橙黃色的暖光，而羅華站在燈光下抱著個長到可以當兇器的手提式音響跳舞的場景實在是詭異過頭了，你甚至感覺自己的應急反應警笛大作了兩秒。
“你回來了。”她大聲喊著，同時把音量調到了一個沒那麼震耳欲聾的程度。
Erika：她的舞步也根本沒停。
你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興許本來想說什麼話，現在也全被嚇飛了。
她繼續在原地旋轉著，伴著激情的鼓點跳著類似哈巴涅拉的舞步，你想起路燈下徹夜飛旋的蛾類，十秒之後，她的鞋跟伴著收音機裡男人最後的一聲嘶吼在地板上踏出一連串清脆的伴奏，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啪，貼滿隔音材料的走廊裡，你想象的回聲正在激盪。
她甩了甩頭髮，把音響放到地上，一副剛才什麼都沒發生的表情對杵在門口的你說道
“幫我把桌子上的那堆資料夾搬到這個手推車裡行嗎？我有點事兒要去天台，你要是來找我的話就一起去天台說好了。“
你抱起那幾疊裹在牛皮紙裡的檔案，覺得這時候吐槽”我不是來找你的還能幹嘛“似乎也沒什麼意義。這個檔案堆比上次你醒來時看到整整大了一圈，像是膨脹的真菌。搬到最後，她把音響和兩張折凳一併扔到了檔案堆上，同時舉起三明治盒子晃了兩下向你示意，你點點頭，她又不知從哪兒掏出兩升的大瓶汽水。同時又把音響開啟，剛才那個中年人的沙啞嗓音伴著童聲一起唱上了大概是叫“時間歌謠”的曲子，你努力思考歌詞的意義，一邊跟著她稀裡糊塗的上了樓。
Erika：她沒開門，那橙黃色的燈光仍舊充盈著屋子。
“那是燈嗎？”
“哦那個啊，這個站點相當老了，改建過好幾次，停屍房就是拿很久以前的集體浴室改的，那個像燈的東西據說是個浴霸。
站點的天台開在山體之間一個比較隱蔽的夾角里，關於長期居住在地下站點會不會導致員工產生日光相關的心理疾病一直是個熱門話題，不過你倒是一直沒什麼興致去天台轉悠，自己也找不出理由。
她對著折凳的碳纖維骨架努力了一番，終於把兩張凳子都調整到了一個能舒適地欣賞遠處風景又不會因為高過欄杆而嚇到自己的程度。你把推車推到兩張凳子中間，然後懷著輕微的負罪感，慢慢把全身重量交給了包著塑膠軟墊的折凳。遠方城市的霓虹夜光逐漸淡化，太陽在升起，你把腳搭到天台的護欄上，而她剛剛坐下，像開薯片一樣撕開一包檔案。
Erika：她貌似恐高。輪到你開啟話題了。
”你一直聽的是啥歌？“
”啊？都是脂肪與證券樂隊的曲子，他們的主唱兼貝斯手王肯，大概算是我的偶像，因為雖然說他自稱是搖滾樂手，但什麼曲風都駕馭的了這點我真的覺得，牛逼瘋了，就像剛才那首《時間歌謠》，還有正在放的霰彈露露，都可以說是王肯對自己風格的……"
Erika：別分神，“王肯”“脂肪與證券”“北京-西雅圖演唱會”我只檢索到這些東西，天知道她那個音響裡插的唱片或磁帶是從哪兒來的。
“呃，我不懂音樂，但確實挺好聽的。”你撓了撓頭，轉頭看向旁邊，看到她從一沓檔案裡順手抽出十來張印著人臉和字的紙，她撿出五張，折起了紙飛機。
“這些檔案是什麼？”你從旁邊的箱子裡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塊雞蛋三明治。
“呃，屍檢報告。”她專心地整理著已經成型的紙飛機的機翼，又挑出兩張紙，額不對，屍檢報告疊成了小的導彈發射器和推進器裝在了機翼上。
”那把這些…報告搬到這兒幹嘛。'
"預先不告訴克隆艙的事我還沒計較呢，你先回答一個問題。“
你把粗暴地嚼著雞蛋和麵包片，給了她個“同意”的眼神。
“那個高管說你裝了’系統‘，還有關於記憶刪除的什麼東西，能解釋一下嗎。“
你感覺嘴裡雞蛋穀物的混合物凝固了，像塊板磚一樣硬。
”如果你不想答也沒關係……只是你剛醒過來的時候我還只是以為你身體沒恢復完全，但之後那幾天你在站點裡像神遊一樣，還有這次行動裡的表現，外加Nancy還說過你參加過曝光年代的那幾場異常戰爭，所以我……"
Erika：她在斟酌詞句，想辦法讓自己的疑惑和擔憂聽起來沒那麼傷人。沒必要我提示你怎麼做了吧。
“她叫Erika。”三明治本來就沒什麼味道，但你還是把變得像建材凝膠一樣的東西嚥了下去。
Erika：我後悔了。
“什麼？”
“戰後，你知道的，不光是那些爛的要死的回憶，還要有一排一排打勾的戰後創傷應急綜合徵列表，彈震症、機械恐懼症、靜物恐慌、非靜物恐慌、植入物心理性排斥反應、資料層幽浮……但這還不是最糟的，那些資料層之上的隱形戰爭，思想上的戰爭，戰爭的每一方都傾斜著成山的模因與反模因，介質、病毒、宣傳報告、靠無人機在空中組成標語…"
Erika：春季戰場，即使是最資深的異常戰爭資料庫也沒法確定當時到底是誰最先投放了模因武器，但你記得那一整個月天空都閃爍著瘋癲的色彩，每一朵雲上都掛著不同組織的旗幟和宣傳語，有的多半長出了嘴，對著下方的每一道壕溝和防禦工事噴吐著模因口令、催眠誘導、暗示性的精神操控，你蜷身窩在壕溝裡，每五分鐘登入軍用資料層三秒接受一次總部傳來的抗模因合劑，同時和旁邊幾個你根本不知道是基金會還是混分還是什麼教徒還是隻是你幻想出來的人輪流講無聊笑話和恐怖故事分散注意力，甚至成語接龍。任何大腦正常的人現在都不會選擇出去作戰，更別提指揮部、教團資料核心、神經網路主腦、公司決策層、或者別的什麼指揮中心此刻都深陷於模因互搏的泥沼之中，任何一方都不會在解決所有模因威脅前讓自己計程車兵出去送死，但很可惜沒人能在這場拉鋸戰裡獲得”優勢“。你緊閉著眼，因為夜晚這裡會比迪廳彩燈還亮眼，而看上一眼卻不僅僅是光敏性癲癇那麼簡單。你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著那個以對毛過敏的狼人為主題的笑話，一邊左手迷茫地在泥濘的土地上撫摸。你至今還難以忘記指尖在牆角觸碰到什麼纖弱的東西的觸感，那是一株幼苗，在太久沒有戰鬥的戰場之上生長，你閉目望向蒼穹，遠方升起一盞奇怪的像燈又不是燈巨大機械，但它溫暖而柔和的光照耀著你和這株可憐的小植物。
Erika：那是你第一次想起這是春天。
你從出神裡掙脫出來，而羅華身邊堆起了一隻摺紙惡龍，身下是紙疊的財寶箱和金幣，還有一群手持長劍的摺紙勇者，一個高舉魔杖的白鬍子法師，一個矮人，三隻狗頭人圍著蠟燭跳舞，還有一個你認不出來興許是史萊姆的形象……哦那只是三明治包裝袋。
她注意到你清醒過來，於是冒險故事的結局變成了”惡龍，勇者，和寶藏都掉進了’天台欄杆深淵‘，續集待定，敬請期待“。而她看著你，同時又撕開一袋檔案。眼神中裝滿期待。
”要汽水嗎？“
”不用，那玩意兒更容易讓人口渴。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模因。”然後她像所有一口悶汽水者一樣打了個嗝。
“哦對，總之戰爭結束之後，沒幾個人的腦子算得上正常，各種粗暴的模因與反制措施仍舊在我們大腦裡工作，順帶和那些糟糕的戰爭記憶混在一起。但你知道，我們在基金會，於是大家紛紛選擇一針記憶刪除合劑下去了事，有顧慮較多的可能會預先安排一下記憶替換資料的內容，順帶把電子腦深層的殘存模因處理一遍，而我……我討厭記憶刪除。”
“深有同感。”她的手抖了一下，一隻看著像是聖甲蟲的東西有了一隻畸形的翅膀。
“然後我就，參加了一個因為當時戰後士兵大規模主動申請記憶刪除應運而生的實驗專案，其實也算是一群對記憶刪除人道性一直懷有質疑的研究員們前赴後繼搞了幾十年的專案，但因為實驗樣本過少一直進展緩慢。”
Erika：那群野心勃勃的人，那座雨一下起來就停不下來的城市，因為站點不批給他們實驗室，他們就自己在站點大樓外的小吃街租了一個攤位，用五顏六色的澱粉化合纖維版和塑膠布拼成勉強不漏風的牆面，但周圍食物的味道還是會漏進來。幾個站點頂尖的科研人員，一個安德森機器人的高管，一個信奉神經細胞至上主義的欲肉教徒（同時還是遠近聞名的尖端義體升級黑店的老闆），輪流藉著肚子疼和員工假期跑來這裡，與遺忘搏鬥，他們都是堅信人類無需靠忘卻逃避一切的求道者。你還記得炸磷蝦餅味道飄得到處都是的實驗室裡，那個白鬍子老頭嚴肅地跟你介紹著參與實驗的風險列表，和未來的調整計劃，那個欲肉教徒除錯著器械用第三張嘴不時插話。
你還記得雨水落在塑膠布上噼啪作響的聲音。
你驚訝於這次只分神了三十秒，而羅華似乎在跟那隻摺紙聖甲蟲的左腿糾結。
“我知道可能的危險，但我依舊不想遺忘。作為第48批實驗物件，這次他們嘗試使用記憶提取和輔人格生成技術，透過分離出對受試者精神造成影響的記憶內容，使用輔助子人格程式幫助受試者持續對目標記憶進行’內化‘處理，將受試者精神上排斥的記憶內容在輔人格的交流引導處理下變為可接受的記憶，同時輔人格起到心理疏導的作用，為了增進受試者與輔人格程式之間的信任度，他們希望我們自己給人格程式起名……而我的就叫做。“
”Erika？是嗎？代我向她問好。“她把那隻聖甲蟲扔出欄外，如此說到。
Erika：耶。
”是這樣的。“你感覺自己需要第二個三明治，但裡面只剩火腿和牛油果夾心了。算了，火腿吧。
”那，結果呢，就像那個死胖子問的，你逃過了嗎？“
Erika：你沒逃過。
”我沒逃過，所有受試者在未來的十年內相繼因各種精神問題死亡。而我自己的記憶和腦子也，一團漿糊，記憶內化根本就不成功，反而把那些爛瘡打碎嵌進思想裡，生根發芽。不過你倒是可以慶幸自己不會寂寞了，輔人格不被記憶整理過程搞壞的話還算個嘮嗑同伴，大概我能挺到現在是因為我平常就愛跟自己說話？“你把半個三明治塞進嘴裡。
寂靜，只有風從天台上方吹過的聲響，遠方的城市此刻完全籠罩在了太陽，抑或燈光的剪影之下。
“沒必要那麼沉重啦，各人的選擇而已，至少我還不算太后悔。現在能告訴我為啥在這兒亂扔屍檢報告嗎了嗎？“
”因為雖然明面上規定屍檢報告要留書面檔案存檔，但是這幾年下來就算真的有人閒得無聊來要也是直接跑來下載資料檔案，我也懶得把這堆東西扔在書面檔案儲存室那種平均一年開門三次的地方喂蘑菇。所以，就要定期清理。“她提起空牛皮紙檔案袋倒了兩下，只掉出來兩張紙。
”或者說定期銷燬，“Nancy每次插進通訊頻道說話都讓你莫名聯想起砂紙”等等，你們也是王肯粉絲？“
Erika：我真的什麼都沒搜到，這絕對是個史詩級小眾音樂愛好者的會面，而不是咱們落後於時代潮流。
”只有我。“羅華盯著摺紙海螺的螺紋發呆。
”呃，好吧喜歡聽王肯總是好的。幹我本來是想阻止你們繼續閒聊的怎麼我也聊起來了……說回正題，對於這次行動有什麼結果，或者想法嗎？“
”明知故問，“羅華把兩隻寄居蟹扔出欄杆。”你這麼快來找我們就證明資料庫定向解碼確實出現了預期的內容。“
”你們在說啥。“你手裡握著三明治包裝袋無所適從。
”你最後問出的那串數字啊，雖然我依舊認為當時你應該聽我的話撤離但確實得承認，依靠那段營業許可證查出來的人物資訊反向檢索資料庫確實節約了不少時間，如果從頭到尾全部破解一個MCD高管的思維資料庫的話，估計要花上一週時間，現在則是你剛回來就查到了。“
”那個植入器二道販子，名字裡塞了一堆符號我就不念了，總之MCD高管的資料庫確實證明了他跟這件事有關係。MCD的“貿易後果預測算及風險規避調查小組”的報告顯示。這個二道販子對破碎教徒們的行動進行了一點干擾，又或者說是誤導。極其精妙的手段，透過資料層施加微小的壓力，對站點資料進行微小的篡改，對幾名介於重要和不重要之間的人員進行短暫的暗示性談話。結果就是這群破碎教徒在這個站點裡喝多了一般的舉動。不過風險計算部門認為這對於交易後的即得利益沒有影響，所以就沒在細查。“她舉起汽水瓶子又灌了一口。Nancy接著話茬說了下去。
”所以說目前的疑點就在於一個二道販子哪兒來的這些資源，他又怎麼會掌握這種軍用級別的心理戰術，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他的目的。這傢伙在站點被襲擊的那一刻就徹底失蹤了，現在正在追查他的位置，到時候你還要跑一趟。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挺在意的。“
”你指什麼？“羅華拎著一包檔案，起身走到欄杆邊上。
”你是把那個MCD高管報出數字序列號刪掉後三位才查到營業許可證的對嗎？“
”對啊，因為許可證前幾位數字格式很顯眼，我就把不符合標準許可證序列長度的後三個‘008’刪掉了之後才查到的。“、
”所以008是什麼意思？你有什麼意見嗎，RL特工。“
你純粹是無聊地在三明治盒子裡翻來翻去。”沒有，我不知道，他家的門牌號？這是他的第八個營業許可證？他是在八號街道住的？完全沒主意，總不能說他喜歡殭屍病毒吧。”
”不過咱們站點確實有008收容欸。而且那東西確實也沒辦法查證是否失竊，沒人記錄樣本里到底存了多少‘個’病毒。我不太懂生物學能這麼形容嗎。“
“之所以沒人記錄就是因為這東西現在一，點，也，不，重，要。”風又大了起來，羅華拎著檔案袋一邊撕開膠帶一邊喊道。“不光咱們站點有008，現在是個能收容safe級專案的站點就會有一份008，因為其危險性相較於欲肉教的那些新興生物危害手段而言無論是預防還是處理都簡單的要死。無論它到底是地外生命還是舊世紀那個叫‘蘇維埃’的國家的科研產物，連空氣和水傳播都做不到，只會把人變成低行動力的無腦殭屍的病毒。我是沒想明白每年的異常等級重分類會議為什麼還沒有把這破東西打成異常物品，時代變了，早就變了。“
風吹的越來越大。
”無論是死人還是喪屍，都隨風而去的好。“她撕開檔案袋，一瞬間幾百張屍檢報告飛散撒入空中。她又藉著大風撕開一袋又一袋，那些對逝去生命的的文字宣判像是白蝴蝶群一樣遍佈滿空，四散飛舞。她抖抖胳膊扔乾淨最後一袋，就那樣舉著空袋子，佇立在原地。
Erika：風也吹不走她臉上的疲倦，某些甩也甩不走的東西。
Nancy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通訊頻道，而你就這樣默默看著，音響裡王肯唱起了一首有關哀傷流浪的曲子，天際之上的燈光完全升起，照耀著陽臺上的眾生。你想起留在停屍間裡的那盞燈，迷濛明亮，閃耀光芒。
那是你記憶裡的浴霸之光。
Erika：我真的覺得這個詞很蠢。
5.
中央大街依舊是老樣子，只有那麼一個賣薑汁可樂的攤子，買大杯，老闆會允許你在那兒站會兒，這時候抬頭向上看，你就能看到防洪紀念塔的塔尖正對著你，和在淡藍色的格林海爾重力場維持板塊之後閃爍的點點星空。
“每次來這兒都讓我心情複雜。”你提了一下衣領不讓寒風湧入，對著通訊頻道又說了一遍。
”你再怎麼複雜也沒法修改追蹤結果，那個植入器販子最後一次出現就是在哈爾濱中央大街，所以建議你快點把他揪出來，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是啊，皆大歡喜，你猛地一百八十度轉身，那個跟了你一路的小偷差點就跳了起來，你瞪著他，直到他和周圍其他蠢蠢欲動的小賊不敢再對你產生興趣。
Erika：這就是舊哈市，”長子“脫殼而出之後留在原地的殘缺屍骸和空殼。數次異常戰爭的波及、資料層旅遊體驗對傳統旅遊業的衝擊，以及在傳統旅遊業遭到衝擊之後實行的高度工業化政策，還有最後因為汙染度飆升而開始的”大遷移“，很難說到底是什麼讓這裡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但城市之中突兀立起的正方環形中央大街就像掛在城堡門口的頭顱一樣對所有人無聲地宣判這裡的法律，那就是混亂。市政府在雪景沒有辦法吸引旅客之後採納了所謂”科學街道“計劃，以格林-海爾重力場發生裝置為核心，將原先的中央大街從”平面“折起變成”立體“，如果把路分成四段，那就是把第1/4和3/4的道路豎立起來，再把第4/4處倒立懸在天上。就像是你把一塊培根兩端舉起接上一樣。最後的結果嘛……第一週重力場的執行出現了問題，在緊急除錯之後他們才沒讓嘔吐物灑滿上層街道。現在這個半荒廢的大型建築物算是舊哈市唯一能誇耀的東西了，這兒還是遠近聞名的植入器黑市，當然，還有居高不下的犯罪率。
遠處傳來女人的尖叫，任何瞭解中央大街且瞭解自己幾斤幾兩的人都不會把貴重物品放在顯眼的位置。剛才那個小毛賊叼著搶來的包向街道前方衝去，他腿上暴起的植入肌肉已經證明了他的意圖，他從懷裡利索地掏出一根可伸縮碳纖杆，一次超高距離的撐杆跳，直接落到了前方豎立而起的街道區段的某處。等這個小賊賺夠了錢可能會給繼續強化腿部肌肉，加裝外骨骼。也有可能從黑市直接買便攜推進器，下次他就可以直接飛到上層的街區裡。這就是中央大街特殊的的重力場產生的特殊的生態法則。能輕度突破重力場的小混混們每日在這裡上下翻飛。但真的有能力隨意跨越重力場的“大魚”們又怎麼會沒事來這個地方，所以這裡依舊維持著一個混亂但勉強有序的氛圍，大規模流血事件很少發生……
除了這裡，某位植入器販子先生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你每繞過一個拐角就感覺血腥味加重一分，最後在廢棄窄巷裡等待你的的是八具屍體，和濃的讓人喘不過氣的血霧，那個植入器販子就倒在巷子盡頭的死路，空洞的眼神像是幸災樂禍一般望著與他一起躺在這裡的這些屍體。
Erika：深呼吸。
“看起來他被捲進一場幫派械鬥裡了，他多半是惹上了別的麻煩，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讓他死，故意引發矛盾製造混亂，用一場失控的械鬥謀殺了他。”羅華的聲音裡有點震驚。
“不，這根本就不是械鬥。”你見過戰後留下的痕跡，氣味，屍體，這兒沒有那些熟悉的的感覺。
Erika：夏季戰場，豔陽高照，巨大的戰爭機器深陷在泥和肉的沼澤裡，吱呀著想要掙脫而出，焦土之上只剩粘滿血漬的骨頭和金屬零件，這是欲肉放出的回收蠅群吃不掉的東西。你抹了一把汗，望向遠方。
閉嘴。
“不是械鬥那是什麼？”
“這就要靠你的專業知識了啊，驗屍官小姐。“你掏出手搖式發光器一陣狠推，發光器的外殼上下彈開，其中燈泡組的光芒將整間小巷子照亮，照亮那些半乾的血漬，照亮那些屍體上模糊的面孔。
”我開了視覺共享到你的顯示器上，現在就看你的了。“
”我……我只是個驗屍官又不是偵探，我該幹嘛？“
”那就照我說的做，確認死亡時間。按先後順序。“
”那你再走近一點，呃……再近一點。很好，從面板顏色和血跡來看第一個死的就是那個植入器販子，死亡時間大概是…你裝了其他感官共享程式嗎？”
“裝了。”
“那拜託全開啟。你沒什麼忌諱吧？“
”沒有。“但你還是感覺有點難受。數千公里之外的一個人，此刻會共享你的五感，你的呼吸，還有心跳。
Erika：她會知道你緊張的時候會咳嗽，知道你總喜歡用腳尖戳地，知道你到現在都不怎麼適應義肢，老是用右手拽來拽去，她還會知道你看見遍地屍體心跳卻沒有快一分，她會知道你在回想起那些記憶的時候呼吸有多急促。
”謝了，還有你剛才又在出神？“她的聲音把你從胡思亂想裡撈了出來。”幫我捏一下那個植入販子屍體的手，嗯，這樣的話，死亡時間可以確定在兩小時五十分鐘之前，2：30左右，死因是頭部前額遭到重擊，當場死亡。“
”你這不是表現挺好的嗎，還能看出什麼？“
”我都說了我就是個驗屍官不是偵探啊，但從他的表情來看應該是被一路追到這兒然後才發現是條死路，他清楚的知道有人想讓他死，都刻在他臉上了。“
Erika：絕望，不甘，戰場上最熟識的表情，你難以忘卻那慘烈的夏日，每一天都在衝鋒向絞肉機，你看著生命在你身邊迅速且高效地消逝，很多人臉上最後掛著的就是這副表情，在血泊之中，在屍堆裡，你一次又一次看見這張臉，未來和希望消逝的臉，信念的光芒退卻的臉。不過有一次例外，你還記得某個下午有一具”屍體“對你微笑。那是你第一次見到她。
”你是有什麼擔任人形監視器的工作經歷嗎？你剛才呼吸輕的幾乎感覺不到。我該記的都記完了，如果你想證明這裡不是大規模械鬥而是有預謀的謀殺的話那就檢查一下牆角那個壯漢的屍體。”
牆角的顯眼程度其實打你踏進巷子裡那一刻就很難讓你移開目光，一具兩米五左右的巨人的屍體被兩根大黃銅釘刺釘在了牆上。但最引人矚目的是他身上的熒光紋身，密密麻麻的每個字只有米粒大小佛經散發著七彩熒光紋滿了那本就龐大的身軀，從頭頂到腳趾，所有佛經彙集到胸口圍成了一個傳統UFO的圖案，你很難想象在這裡看到銀聯的狂信徒，但事實就是發生了。
“突然很後悔為什麼沒讓你帶便攜DNA採集器，但可以確定殺害植入器販子先生的兇手就是他，拳頭上那片血漬不是他自己的，而且大小也很符合。”
Erika：他一定是忙於逃命才鑽進這個小巷子，希望能靠地理優勢卡住緊跟他不放的詭異壯漢。但當他看到面前的死路面如死灰般轉頭時，只能看得到巨碩身影之上的七彩紋身在夜空中湧動，像是一尊佛像，還有他頭骨被擊碎那一刻的粗糙吼聲：
Erika：“佛敵”
Erika：你還沒來得及消化這聲吼叫的含義，就被那個把臉整容成佛像的狂信徒撲倒在地，你自己都不知道這群瘋子為什麼會出現在戰場上，所有人似乎都想來分一杯羹，遠方欲肉教的‘母巢’基地嚎叫著，噴吐出一串脊針和酸液，與天空中投影著大佛的巨大碟形飛行器發射出的七彩鐳射碰撞在一起。你感覺那串尖刺念珠離你的喉嚨越來越近，你看著天空中許多投影或直接載著佛像的小飛碟廣播著佛經飛旋著，等待著自己的終末。
Erika：砰，那張扭曲的大臉上開了一個洞，你透過那個洞，第二次見到她。
“死亡時間應該在2：45，大概，這些紋身實在是有點干擾，他而且應該是被什麼人，我猜八成是破碎教徒偷襲，一擊得手，雖然沒有直接斃命，他被釘在牆上掙扎了很久。你的猜測是正確的，這恐怕不是械鬥，有人在謀劃什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去看一眼地上那個像是蜘蛛的東西，應該就能徹底證明你的理論了。”她開始對這個偵探遊戲感到興奮了。
地上躺著的東西像是隻被拍死的蜘蛛，只不過是黃銅做的，褐色的針織長袍被血和油浸滿，滿是破洞，從長袍中伸出七條細長的金屬節肢，每支末端都附帶有能摺疊在一起的刀刃和尖刺，像是螳螂、蜘蛛、瑞士軍刀。
“我一向討厭檢查這些半無機物傢伙，能把袍子掀開一下嗎，哦……他被擠扁了，被某種鑲著尖刺的……盾牌？總之就是古墓探險小說裡會出現的那種東西。你能把那塊四分五裂的胸甲掀開一片嗎，如果感覺粘到下面的組織了就換一片。”
你伸出手。
Erika：插進了那個破碎教徒外殼的縫隙裡，用力捏爆了某個柔軟跳動的東西，下一秒右手傳來撕裂的鈍痛，但一陣痛苦的嚎叫和金屬盔甲轟然倒地的聲音讓你知道你得手了。而她扶起了差點倒地的你，你倆踉蹌著撤進某個彈坑裡，她用牙撕下一截布條嘗試給你亂糟糟的右手包紮，她心急如焚，但還是強說出了點俏皮話。“等回醫療站……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申請義肢化了，到時候你可以往胳膊裡裝各種牛逼的東西，起碼比現在佩刀都砍鈍掉的爛情況好出一萬倍……”
"你還好嗎？你剛才像是觸電了，心跳呼吸都亂的要死。如果這地方讓你感覺不舒服，就先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沒事，你看見我出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調查要緊。”你有種預感，某種一旦離開這裡就會丟失什麼的預感，某種難以言說的直覺，某種極淺而淡的呼吸迫使你留在這裡，等待著。
“好吧…我剛才難受的差點斷開連線，我不知道你每次出神都是這個樣子（Erika：根本不是）。好吧扯遠了，這個破碎教徒死於3：05左右，直接被”擠死”，同樣是偷襲，同樣一擊得手。插在那個壯漢身上的釘刺應該是他的傑作。現在看來你的說法是正確的，有人安排了一個計劃，按照一個順序讓這些人來彼此暗殺，把現場偽裝成是失控的幫派械鬥，而且這幾具屍體的腦機介面也全都被故意毀壞了，估計電子腦也被直接燒掉了，什麼資料也提取不出來，現在看來整件事越來越…複雜了。”她大口喝了些什麼，八成是咖啡。
“那就繼續查下去，總能，找到點什麼線索的。“你努力讓語氣顯得不那麼激動，感官會共享，但腦內記憶正被攪成一鍋粥的感覺卻不會，但你無所謂，對嗎？”
Erika：對嗎，對嗎，對嗎？
”好吧好吧，那就繼續，現在看看左側牆邊那兩截東西。“
”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是混分的人？雖然地上只剩四條腿了但褲子上面釘的鉚釘也太多了點，創口齊整，像是被什麼東西直接咬下來的，看一下左邊那兩塊廢鐵，在被酸液腐蝕之前這應該是兩塊尖刺鐵板，他們可能是舉著這玩意兒把那個破碎教徒碾成了肉餅。但顯而易見地他們自己沒走兩步也被什麼東西一口咬掉了上半身，那東西直接吐出了不易消化的部分。死亡時間，3：30吧……大概。“
Erika：混沌分裂者在過去幾十年內真正的實現了”混沌分裂“，畢竟哪怕是廢土風和柴油朋克也比什麼高遠的人類分裂之類的目的更容易騙到在橋洞底下嗑藥的流浪兒。你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向一個撲向她的肌肉雞冠頭瘋子開火。你倆組成了一個高效有序的殺戮小隊，重點就在於”彼此照應“，而這群開著破爛大腳車湧過來的瘋子永遠不會在意同伴的情況，也永遠不會注意身側飛來的子彈。炮火轟鳴，到處都是瘋子的吼叫，但你卻感覺，出奇的安心。
”然後是這坨爛肉，如果現在解剖他的話估計咱們就能看到一堆朋克鉚釘，他還沒來得及伸出胸口的捕食器，就被……這次我真的猜不出兇器是什麼，總之像是有人把他團成了肉團，然後在牆上像踢皮球一樣來回碾了幾十，幾百次？你看看牆上這堆血跡就知道了。死亡時間……幹這我真的分析不出來啊，非要猜的話大概4：00之前。“
Erika：豔陽依舊高著，肉塊，肉塊在陽光的照射下融化成血水，欲肉的母巢悲鳴著，在多方勢力的夾攻下最終因為無法供給營養而自我崩解，你看到面前翻滾的碎肉之海上不斷地生出新的面孔和肢體，翅膀和骨骼，然後融化腐爛，被新湧出的一批拖入血海吞沒。你就這樣出神地看著。她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你旁邊。她的言語像燈光一樣模糊不清消散在風中
Erika：”做到了？“
Erika：”嗯，我們做到了。“
Erika：她握住了你的手。
”我想再確認一下，你真的沒問題吧。“
你從瀕臨溺水的回憶裡掙脫出來，繼續扯謊：“我也再重複一遍我很好，我正常就這樣，對比其他撲街掉的實驗物件來說我簡直健康的不得了好嗎？還差兩具屍體，繼續調查，羅華。”你聽到沉重的呼吸，屬於戰場的呼吸，那種迷離獨特的天人感應，在風中的一呼一吸啟迪著你，務必要把這裡調查完全再走出去，不然那呼吸轉瞬即逝。
Erika：直呼一個人的名字會導致什麼？你不知道，你也沒法從接下來的話裡分析出來，因為你已經快瘋了。
”好吧…，那接下來應該就是靠近路口的那傢伙，說真的我感覺你走路都不穩了，算了當我沒說。這貨對比這個巷子裡的其他人的死法簡直算得上，正常，死於槍擊，你找得到子彈嗎？沒有的話那就應該是某種高爆彈藥，大口徑槍械，遠距離射擊。一名狙擊手暗算了他，大機率是我們要調查的下一具屍體。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他從外表上來看沒什麼能力能導致剛才那個欲肉教徒的死啊，你能掀開他的左手衣袖嗎。“
你俯身扒開黑色風衣和破洞襯衫的袖子，屍體的胳膊上是一串長的要死的數字和條形碼，還有一點紅光在數字的末尾閃亮，如果他的臉沒被打碎的話，應該也會有同樣的一串編碼，和閃爍的紅光。
Erika：行動式現實穩定錨，”針對威脅較低現實扭曲者的人道主義法案“在多方的推波助瀾下於三十二年前確立，各大組織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招收可控的綠型來為他們工作，還能打著”人文關懷“的旗號。但對於那些沒那麼厲害的綠型來說現實似乎變得更殘酷了。有保留著凡人難及的能力活在監牢裡，還是被全身十七道便攜現實穩定錨鎖住，飽受他人的歧視和鄙夷活在監牢之外呢？
屍體：當然是後者，你這蠢貨。
Erika：什麼？
屍體：在監牢之外就意味著麵包、香菸、青島啤酒、廉價旅館。窗外霓虹燈的閃爍和高速磁軌車開過的轟鳴。
Erika：什麼？
屍體：就是希望，你這蠢貨。我為了希望活著，一個孩童給了我一把鑰匙，然後允諾我更大的鑰匙，更大的麵包、精釀啤酒、一棟不用付租金的海邊三層小樓和一輛太陽能帆船。於是我為了更大的希望殺了一個肉球，然後一枚子彈嵌進了我的腦子裡。
Erika：不不不……你是什麼？
屍體：我是屍體。我是鏡子上的霧氣，我是活化的記憶。我將佇立於此兩千五百九十二年，讓混凝土和街燈、體液和喊聲使我消散。而現實扭曲危害處理小組則會在十小時後取走我的屍體，回收我腐朽身軀上的十六道現實穩定錨，把我的腦子裝在罐子裡，冷藏等待著研究。直到五億年後一顆破碎的小行星城堡上一隻蜥蜴打掃藏品時失手把罐子打碎，我會滾落在地，我會漂浮在宇宙之中……
"——然後狙擊手埋伏了這個現實扭曲者，那個僱他的人只幫他拆掉了一個穩定錨，所以他沒法應對偷襲。現在去看最後一具吧，完事兒了你趕緊找個地方休息下。“
你起身向前走去。
Erika：你推開身上的屍體，起身向前走去，數十個漂浮在半空的綠型正在蹂躪著戰線，而這個據點的現實穩定錨還沒展開就遭到了襲擊，你向倒在地上的機器狂奔而去，閃電在你身後爆裂，火牆緊隨其後飛旋。你被炸飛，撲倒在那臺機器上，你眼冒金星但在努力回想。《作戰手冊》裡寫過，應急啟動現實穩定錨很簡單，只要找到那個該死的——
Erika：操作閥，她把手伸到機器底下扭動了操作閥，機器的紅燈閃了三下，飛向你們二人的一連串電弧無聲地消弭在了半徑三米的空間之外，你倆抱著機器，衝進了因為攻擊針對機器而只被炸掉了貨艙的卡車裡，機器閃著紅光坐在你們二人中間，你發動車子，目光瞄準了那個綠型。
Erika：”你準備好了嗎？“
Erika：她笑了。
Erika：“準備好了。”
你向前走去。走進戰場之中，走進小巷之中。
最後一具屍體，最後一個死難者，最後一名祭品，蒼老的面孔上皺紋和幾道傷疤疊在一起，右手扔緊握著一把年代相當久遠的狙擊步槍，左手上是一串你一眼就讀得懂的紋身。擊殺記錄，累累戰功刻在了他的手背上，你相信如果擼開袖子會看到更多。他還是最後一個老兵。他的榮耀，他的愛槍，都在這個臭水溝裡與他的屍體一同慢慢消逝。
Erika：和你一起。
你感覺大腦要被擰出水一般，你的心跳正常，呼吸正常，那都是因為你的痛苦已然全部轉移到了錯亂的記憶之上，你想讓自己掙脫出來，從那些戰場的幻影之上掙脫出來，但你做不到，你看到深夜昏暗的巷子裡豔陽高照，你聽到戰車在街道上疾馳而過的轟鳴，你看到她的臉，和另一個她模糊的聲音。
”死亡時間…….半個小時……所以……你在……就……檢查一下…….電子腦。“
你顫抖著拔下電子腦資料線，溫柔地轉動老人的脖頸，哦，看那，唯一一個完整的腦機介面。
你聽到炮火轟鳴，你在戰場中央翻找著敵方狙擊手的屍體，搜刮著物資。
你輕鬆地駭入進去，將資料發給羅華。但你卻出不來了，你看到那些老人腦中與你一般盤曲虯結的記憶。你看著他，年輕時意氣風發的他，蹲伏在草叢間、山脈頂、搖擺的海上浮標上、疾馳的列車上，用他的槍殺死一個個好人、壞人、男人、女人，一個個命令讓他殺的人。他年輕時引以為榮，中年時卻將其擺脫，到了老年，他躺在養老院的床上，聞著氨水的味道盯著白色的天花板和窗簾，無目的也不需要目的地等待著。
等待著。你被什麼東西撲倒
”醒……醒。“通訊頻道里傳來聲音。你倒在戰場上，某個搖晃著你的人發出聲音。養老院無聊的廣播發出聲音。
你聽到了他的記憶，一個女孩的聲音讓他醒過來，幫他找回了榮耀之夢，他的戰爭從未結束，就像你的戰爭一樣。就像你倆一樣
你倆在小巷子裡纏鬥著，他假死，你半瘋，你們在人類最後的戰場上抱在一起企圖結束對方的生命。
Erika：你站在戰場上，面前是模糊而斑斕的光芒，她站在璀璨的光中，向你揮手，喊著什麼。
”蹲……下。他的記憶裡…….三十分鐘前……自動。“
”射擊。“
你蹲下，看著遠處設定好程式的另一杆狙擊槍完成了銷燬他主人電子腦資料的指令，但他沒能殺了你，最後一個陷阱沒能抓住你。
Erika：只剩你了。
你跑出巷子，順著夢裡的軌跡奔跑，跳躍，傻笑。
就像她說的，中央大街，左轉，再左轉，但你卻撞進一家歌廳裡，就像撞到玻璃拱橋上的鳥，滿頭鮮血，不知所措。
接近黎明時分的歌廳只剩下喝的最多的醉鬼和磕了最多藥的醉鬼，還有一個面無表情的老闆。沒人在意你，只要你給錢。
”要放什麼歌？“
”脂肪與證券樂隊，所有。“
你就這樣在舞池上狂喜亂舞，慶祝著，慶祝著你是最後一個倖存者，慶祝著戰場上轟炸機俯衝的轟鳴聲混著搖滾樂將你與這座城市一同毀滅。
你慶祝著。直到羅華衝進這裡把你揪出來，你最後看到太陽在舊哈市的廢墟之上升起。
夏天結束了。
5.5 羅華的場合
你給她打了三針鎮靜劑，她才終於躺在長椅上拿你當枕頭昏沉睡去。你這才有機會理理亂成一團的頭髮，和亂成一團的思緒。
你望著面前漂流著大塊浮冰的河水，暗罵自己的遲鈍。你早該看出來的，她一打進了那條巷子就不太正常，你被她的五感騙到了，但你早該意識到她的問題在於記憶，在於精神，而不是看似平穩的表象。就像面前的喀嚓碰撞的冰塊，真正的推手是下方湧動的河水。
直到她在通訊頻道上一言不發，那個名叫Erika的輔人格程式給你發了一句“她快不行了”你才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你多久沒出站點了？你多久沒睡覺了？你看著R.L昏睡的面容，感覺從站點狂奔而出到現在的二個小時都像幻夢一般。你張開嘴，打了這幾年的頭一個哈欠。冷風讓你精神了一點。
“她怎麼樣了？”你一直很羨慕Nancy，羨慕她的工作態度，以及某種沒心沒肺的同時無微不至的精神。
“挺好，睡著呢。你那邊怎麼樣了？”
“嗯，我廢了一點功夫才讓那幾個記憶學家相信R.L還沒死，他們把程式補丁發過來了，一個記憶穩定模組，他們多年實驗的副產品，還沒有正式推出但估計三個月之後記憶操控科技界又要掀起一場革命了，相較於R.L之前接受的電子腦改造更安全一點，雖然也有一點風險，不過……"
”不過咱們也沒辦法了。“你盯著資料層裡逐漸成型的檔案，又狠抓了兩下頭髮，外面的風讓你感覺不太適應。”那個老兵的資料庫呢？“
”一團亂麻，我從來沒有看過那麼雜亂的思想庫，記憶資料就很把一盒膠水倒進垃圾桶一樣到處都是，並且粘的雜亂無章。目前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個老頭在退役並接受記憶刪除之後一直住在這附近的一個員工養老院，我以前工作的時候還負責過把幾個被混分害死父母的孤兒送到那兒去，前兩天那個老兵從養老院失蹤了，之後就出現在了這裡。“
”你說員工養老院？“
”對，悲哀的地方，那些成功活到一個很難繼續正常工作的年齡的老員工的去處，畢竟他們腦袋裡裝了太多秘密，但如果你把他們記憶刪除之後他們又能去哪兒呢？他們一生的記憶都跟異常綁在一起，全部刪掉把他們放回社會中還不如直接一槍崩了他們了事。而這種老員工十之八九在世上已經沒幾個還在世的直系親屬。所以養老院建立了，他們可以選擇記憶刪除，然後把人生的大片空白用‘在屍體肥皂公司做著無聊的文書工作’填滿，然後去養老院安享退休生活，又或者不記憶刪除，在養老院度過餘生，保留一定限度的自由，偶爾回站點輔助新人的專案研究。很多經歷過最開始幾次異常戰爭的老兵也都呆在那裡，等待著被逐漸忘記。就像R.L說的，沒幾個活下來的能忍受那些回憶。當然，有些基金會員工的家屬，這裡一般指子女，如果他們的父母因為意外原因犧牲，也會被送到這裡寄養。“
”但是巷子裡的這個老兵，雖然零散，但你說你看到了他的記憶資料。“
”確實，而且他的檔案上也寫著他經歷過記憶刪除，所以養老院裡肯定發生了什麼……但我根本沒法從那坨東西里分析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R.L應該看見了什麼？“
”確實，她在接入那個老兵的電子腦之後才徹底的……失控了，那些破碎的記憶干擾了她，也許她真的看見了什麼吧。“你低頭，望著她的睡臉說到。”那也等她先醒過來再說。“、
”是啊。那我繼續玩記憶庫拼圖去了，沒準兒這能找到什麼呢。“
你倚在凳子上，強忍睡意，剛才走的太急忘了拿藥了，該死。
三十分鐘後，她醒了。起先是啜泣，然後開始抱頭痛哭，你從未想象過她淚眼朦朧的樣子，但她現在正這樣望著你，自顧自地說起了一個碎片般的故事。雖然亂的要死但梗概很明瞭，一個有關愛和遺忘的故事。
”我一直組織不好語言，連笑話都講不好，她告訴我有個叫寫作研習班的地方，不如說更像個故事，像一個夢中美好的地方。“
”戰爭結束後我再見到她，她記得我，也記得我們的關係。但她忘記了我們經歷過什麼，那個‘她’已經死了，每跟她說一句話，我就裂痕般的東西就在肆意生長。”
“我複述了一遍那個寫作研習班的故事，而她只是盯著我，說：‘很棒的故事。’”
“所以就算把自己搞到半瘋，我也不想忘記這一切。”她紅著眼睛，紅色的短髮在風中被不斷吹起。
Erika：抱她。
你什麼時候……
Erika：噓，每次她出神過度就這樣，我能拿到一點點權力，登陸通訊頻道還是夠用的。之前能給你發資訊也是靠這個。
Erika：好了別再在意我了，她，需要，一個，擁抱。不是嗎？你剛才不也是想這麼幹嗎？拜託了，還非要我直說你對她是什麼感情嗎？羅華小姐，你更換那麼多工作的理由，你服用過量記憶增強劑的理由，你三年來沒有睡過覺的理由。你對那些屍檢報告懷以執念的理由。你和我的主系統一樣，深陷……
你抱了她，非常，非常用力
Erika：告訴她吧，拜託。
好的。
你閉上眼睛，感受懷中的溫暖。
6.
擁抱，你沒料到她會抱住你。你有點手足無措，你剛才只是感覺像醉酒一樣腦子裡天旋地轉，但無論飄到哪個方向都只有哀傷，興許對著什麼人吐吐苦水會好一點。但你真的沒料到她會給你一個擁抱。
Erika：就算從禮貌角度上來講你也該回以擁抱。
你也抱住了她，你暫時不想去思考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只想把全身浸泡在這突然湧來的溫暖的關切之中。
她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在你的耳邊，慢慢地給你也講了一個故事。
“一開始加入基金會的目的大概跟大家都一樣，心裡多少還懷著一點想拯救，想幫助他人的情感，抑或這種願景。”
“一開始當了名研究員，工作了幾年之後，坐在副主管的椅子上盯著嶄新的顯示器和大桌子。我意識到什麼都沒變，我真的拯救了誰嗎，那些我負責收容研究的異常真的會怎樣這個世界嗎。歷史上那個曝光戰爭發生之前的世界跟現在也沒什麼兩樣，只不過現在人們會在網路流行語里加上某些專案編號，破碎教徒可以跟和尚一起在街上走了而已，人類的適應能力不是比我們想象的強的多嗎。”
“我們到底在做什麼，那是我之後幾年一直揮之不去的念頭，我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換工作，我想——更直觀地看到我到底能怎樣去幫助他人，我在當資料層操作手那段時間幫助幾個MTF小隊解決了盤踞在一棟綜合公寓樓裡面的幾個小型欲肉教窩點，但是幾個月之後我閒來無事黑進那棟樓裡的攝像頭才發現那棟廉價公寓本身就是個貧民窟，平均三個屋子裡就住著一個毒蟲，和一群走投無路的孩子。大家都說‘我們不是警察’，但到最後我發現其實，興許我們自己都忘了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建立的，只剩“收容、控制、保護”。
“還有記憶刪除，這是最糟糕的發明，我倒數第二個職業是醫生，我見過那些長期接觸模因與認知危害的員工，次數過多或過長的記憶刪除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那些填入被刪除部分的模板類記憶，那些人臉上，靈魂上，你都看得到一摸一樣的色彩。我們什麼都沒拯救，反倒是把許多人的真正的靈魂和記憶一併殺死，永久封存在這些站點裡，到最後他們在世間存在痕跡也不剩。”
“我感覺自己記憶力挺好的，大概也是為什麼我能快速適應新職業的原因，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偷用記憶強化劑，配合一些記憶宮殿，記憶模型構建輔助程式，電子腦隱藏資料庫之類的東西，把記憶一層一層鎖死，我不想遺忘，我不敢遺忘。”
“到最後我躲在了停屍間，我只能把那些死去的人的記憶封存在腦子裡，我只能這麼保護他們。”
“我不敢睡覺。靠咖啡因和興奮劑，還有腦細胞輪班式休眠讓自己醒著，只有這樣我才能確認自己活著。”
你忘了自己什麼時候抱緊了她。
“你能懂我吧，至少我自己覺得能信任你。從站點裡慌忙跑出來，忘帶咖啡了，所以我……。“
她在你懷中睡著了。
你就這樣抱著她。
6.5 Nancy的場合
發現自己變成一個AI活過來了有什麼好處和壞處？這很難說，不過你本來也不是考慮這種問題的人，曾經就有同事因為你每天只知道連軸轉工作不打理個人衛生投訴你。不過你無所謂，他要是能幫忙提高工作效率的話你寧可每天在浴缸裡泡上兩個鐘頭，可惜他做不到，所以你仍舊是連軸轉，並且保留著撓屁股的優良習慣，可惜變成AI之後就沒這需求了，令人悲傷。你有時候會想，大概就是因為你只知道工作吧，所以你的人格上傳到AI上也沒什麼太大問題，你從來就懶得去思考那堆存在和意識之類的屁話，畢竟廁紙存貨跟存在形態是沒什麼太大關係的。
不過好處倒是真的有一點的，程式內附帶的邏輯要求站點重建完成之後才會將你下線迴歸到資料層中進入休眠狀態，不過很多時候一座站點只要度過最艱難的階段，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或者說你也沒什麼可辦的了。這時候你就會一邊開心摸魚，一邊看著站點裡的人們重新振作起來，每當你看到這般情景的時候就會莫名欣喜，比如現在——你一直等到羅華小姐醒了，那兩人似乎打算就這樣在長凳上坐上一輩子的時候才打算插話。
“抱歉打擾。不過特工R.L你現在能告訴我，你接入那名老兵電子腦的時候看到了什麼重要線索嗎。”
她倆到底還是被你嚇了一跳，算了，你不擅長柔和式開場白。
”現在問好嗎，她看起來剛恢復。“羅華你這傢伙態度轉變還真是快啊……
”啊沒關係啦，剛才嘮了半天我感覺自己好多了。”你確定不是抱了半天……算了。
“我看到那個老兵的記憶庫散成一團，在資料裡到處都是，”這你知道“要說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話，看起來像是最近的幾段記憶裡反覆出現了一個女孩。而且那個女孩似乎跟他的記憶混成一團漿糊有點關係。“
”你確定不是他年輕時候誤殺的什麼孩子一直在他腦子裡陰魂不散嗎，這種劇情蠻多的。“
”我可以確定不是，如果真的是什麼戰爭陰影的話不會只在最近才纏上他，而是會……這輩子都在他心理縈繞不散。“
”好吧，這方面你大概確實比我有發言權，那現在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去養老院看看有什麼情報了，我這就把地址——“
”等等。“羅華突然打斷了你。”R.L，你還記得那個MCD胖子當時跟你說的那個故事嗎？“
”記得啊，一個小女孩，被幾個混分抓起來反覆記憶刪除blabla的。“
“這故事值得你打斷我嗎……”突然一陣惡寒掃過你的脊椎，如果你還有脊椎的話，某段因為太過久遠直接被你扔進次記憶庫的回憶湧上心頭。
“操……"
”Nancy，我記得你說過那個養老院裡你曾經負責安置過幾個孤兒？”
“操操操。”一切全都連起來了。“沒錯，其中之一就是被記憶刪除的那個孩子，該死我居然沒反應過來，操。”
“冷靜一點，那個孩子，她在短時間內被迫進行了大量的記憶刪除，那最後她怎樣了？”
“我記得。”你記得，你還活著的時候某人幫你買了一堆糖果棒，跟你扯了幾句閒話——
“她忘掉了自己8歲前的全部記憶，但她之後就什麼都忘不了了，後續調查顯示，她在談話時輕而易舉地臨摹出了幾個記憶刪除模因的分型圖，不過畢竟還是個孩子所以字跡歪歪扭扭起不到正常作用，但這件事本身就足夠駭人了。“
”原因呢？“
”她說這幾張圖是她‘睡醒’時唯一記得的東西，還有旁邊幾個看起來很奇怪的叔叔，還有顯示器上他們正在看著的……"
“操，”剛才似乎又在神遊的RL罵了出來，“別告訴我是——”
“對，一部老掉牙的喪屍電影。”
“現在似乎全都通了？不過，動機呢？”RL問到。
”資料顯示考慮到她潛在的對於模因學和記憶刪除的天分，基金會決定讓她在養老院生活，等她長大再嘗試吸納她加入基金會，於是她就一直在那兒接受教育。“
羅華嘆了一口氣，說；“錯誤的教育，錯誤的培養，她難以理解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記憶，基金會為了留住她也肯定過分渲染了她父母的犧牲，這一切到最後都會讓她痛苦，還有養老院裡那些老兵……那個腦子裡被刪除的記憶又強硬地被塞進去，最後半瘋的老兵，估計也是她‘天分’的傑作了。“
”是啊，不過好在你們可以直接去找她——“你話未說完，通訊頻道里傳來一聲巨響。即使是身處資料層的你也被”撞“的七葷八素，你檢查了一下圍繞自己資料核心的防火牆，又藉著站點各處監視器檢查了一下——
”兩位女士，情況緊急我就撿重要的說了，第一次破碎教徒入侵也是個幌子，這座站點牆壁外在那次入侵裡被安裝上了四個軍事級別的欲肉模組化作戰主巢的“卵”，十秒前它們接到了養老院裡發出的訊號，開始破牆繁殖“士兵”，並且在站點內噴吐含有SCP-008病毒的體液。“
”它們的目標從目前來看就是站點的導彈發射井，我呼叫了其他站點支援，但我不確定他們趕到這裡連帶突破被汙染的站點外層的時間是否來得及，現在開始我會把全力放在指揮站點防禦系統上。養老院的地址我已經發過去了，拜託二位了。“
你斷開通訊系統前聽到的最後兩句話是
”我也跟你去。直接在電子腦上資料層操縱我也有經驗，而且我也有過外勤工作經驗。“
”那就這樣吧。“
真幸福啊，你這樣想著，把每一分神經都潛入了站點的資料血管網之中。
7.
Erika：你現在是不是有點後悔允許她一起來送死了。
騎在你身上的那個老頭體內哪怕是最”先進“的植入體也比你大上十歲，但他還是能放倒你然後現在一拳一拳地揍你，戰爭最後他們放棄了記憶，但沒放棄他們的軍用植入體和戰鬥的本能。你的視角餘光裡可以看得到羅華此刻被三個老人圍住逐漸逼向牆角，她可以癱瘓其中兩個的電子腦但剩下一個就會衝上來，所以她只能同時對三個進行持續性干擾，但就這樣也無濟於事。
Erika：這才剛進正門，這個故事啟迪我們永遠不要輕敵，那個女孩有能力弄瘋一個她就有能力把所有人都弄瘋。不過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祈禱天降神兵如何？
下一秒，那張甩著口水，蒼老而瘋狂的面龐突然一愣，眼球像是凸出來一般，然後那老頭就倒在了你的身上。你推開屍體，一名衰老似乎只對他的面孔和鬚髮施加了壓力的高大老人站在你面前，胳膊上的肌肉能讓義體公司拿去做廣告，手上握著一根鐵棒似的東西，還有點點鮮血從上面墜下。
還未來得及你分辨是敵是友，他轉身衝向了包圍羅華的三名老人，羅華立刻會意，兩名老人哀嚎了一聲倒在地上，電子腦開始冒煙。第三名老頭高高跳起，躍向那位高大老人，但卻被一棒直接打飛撞到牆上。
你站起身撣了撣土，你現在可以確定他是友方了。
老人把鐵棒換到另一隻手上，滿是疑惑地問道：”基金會就派這麼兩個人來支援？我在求救訊號裡可是一再重申這兒有孩子的。“
他的聲音寬厚平和，但一股壓力從他每一點細微的動作裡彰顯出來。
你一向不擅長跟這種長官般的人物對話，還好羅華及時救場。”時間緊迫，咱們邊走邊解釋吧。“
老人一聲沒坑，大步大廳裡通往建築的西側的門走去，看來是預設了。
“Nancy給的訊號也是這邊，走吧。”羅華跟著老人推開大門，同時瞅向了你。
“訊號？Nancy？為什麼站點重建系統會最先派人過來？”老人問到。
“這就是個挺複雜的故事了……我儘可能簡要講完。”
5分鐘後，你舉槍射下撲向老人的一具蜘蛛狀全息實體，老人一邊把鐵棒插進地上那個掙扎亂嚎的身軀的胸膛裡，一邊向你點頭致意。不過一會兒那具軀體停止了掙扎，四周瀰漫的暗影和不時竄出攻擊的全息實體怪獸也逐漸消散。老人繼續大步向前，同時總結道：
“我早就該看出那姑娘不正常的，她是所有孩子裡看起來最乖的那個，但跟她說話你就發現她和所有人之間都隔了一個世界。當時大家都可憐她，以為那是童年陰影讓她不善言辭，現在想才反應過來那些對話裡全是誘導性的暗示，她一早就在利用我們所有人。”老人憤憤地揮了兩下球棒。“所以你們是來阻止她發射導彈把幾千萬人變成殭屍的？008我記得傳染性不高啊，或者說，傳染性簡直是可憐。”
”確實，但考慮到她不知從哪兒弄到了軍用級別的欲肉兵工廠，我很懷疑她是不是跟欲肉教做了什麼交易……而生物危害加上欲肉教，外加站點裡那些正在噴吐含有008體液的生物，就有必要擔心一下了。“羅華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到：”那……這裡為什麼突然變成這副情況？“
老人舉起鐵棍又是一陣亂揮，“你倆來這兒的二十分鐘之前，我剛晨練完正要洗臉，突然一團記憶就像是天花板一樣砸到了我的腦袋上。我站起身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才意識到那是我從基金會退休前要求刪除的記憶，而我剛推門出去想問問什麼情況，隔壁的老頭衝過來就想殺了我，大多數人看起來都瘋了一樣，我只能反擊，然後路上碰到了幾個雖然記憶也亂成一鍋粥但思路還算正常的老東西，幾個人把東側大樓從上到下掃了一遍，把兒童區那些嚇得不輕的孩子救了出來，但唯獨少了那姑娘，現在我讓那幾個老傢伙留在東側照顧孩子們順便照顧自己，我來西棟看看能不能救到其他人，但現在來看還要順帶阻止生化危機。”老人頭一次笑了，你想起聖誕老人或者總之看起來很像的東西。“看來我這輩子註定是甩不開這些活計。”
想起聖誕老人你好像就沒那麼怕跟他說話了，但興許還是好奇心作祟吧，你到底是問了出來。
“那老先生……為什麼……你沒事兒呢？”
老人又笑了。“我自己也猜了一下，大多數人瘋掉多半是因為他們的記憶裡被刪除的部分在完整記憶中形成了一個個缺口，儘管記憶刪除技術能用虛假記憶彌補這些缺口，但大量碎片化的的虛假記憶一次性被全部顛覆，這就是他們瘋掉的原因。而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只需要在退休時接受一次記憶刪除，而那次記憶刪除就要刪掉我一生的記憶，所以說與其說當時我的記憶回來了，不如說我的另一個失落的靈魂，或者說人格回來了，大概就是這樣我才這麼正常。”
羅華的嘴越張越大，“所以，所以你是——”
樓道里的擴音器發出一陣尖嘯，然後傳來了一個本該不屬於少女的，歡快中潛藏著成熟的陰霾的嗓音。在走廊裡迴響。
“沒錯，兩位，站在你們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呃好吧也算不上大名鼎鼎畢竟他們是以團體聞名，呃總之是在基金會員工之中廣為人知的，O5-3先生，還是說前任O5-3先生？”
你呆滯了兩秒，你剛想喊出那個只在某些文件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名字，把它跟面前這個鍛鍊過度的老人聯絡起來。老人轉身對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幾秒詭異的寂靜之後，他把手放下對羅華問到：“追蹤到訊號了嗎？”
“抓到了，跟之前Nancy提供的模糊訊號交叉對比確認了確切位置，她現在位於這棟樓的地下，某個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空間裡。”
“那姑娘一直喜歡往地下室跑，我早該感覺出來的。“
擴音器又是一陣鳴叫，”又來了，你們總是這樣，過去過去過去，你們總覺得過去什麼事情讓你們後悔，然後就開始像懦夫一樣躲在記憶刪除後面。還搭上一些可憐的無辜人士，附註，這裡絕對沒在說某個八歲小女孩。”
你們三人都下意識加快了腳步，通往地下室的門就在走廊盡頭，似乎是意識到廣播裡不斷傳來的鍵盤操作聲代表著什麼，羅華大聲對走廊喊起話來。
“所以你就想用喪屍病毒報復所有人？”
“不，非要說的話其實我也不恨你們，也不恨發明記憶刪除的人，更不恨那幾個混沌分裂者的人，亦不恨在站點裡生下我的蠢蛋父母，不是說真的O5先生你們就沒討論過站點流產協議之類的東西嗎？就算沒有這種協議，那些蠢到意識不到基金會站點是多危險的地方，連保護自己幼崽能力都沒有的蠢蛋為什麼不直接開除啊喂。”
走廊裡八扇緊閉的電子門鎖突然一齊彈開，鮮血淋漓的房門內傳來吼叫。
“哦對補充說明，別想用談話拖延我的進度，因為我也有拖延你們進度的辦法。”伴隨著聲音，二十來具行屍從門中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幾乎佔滿了前方狹窄的走廊。
老人哼了一聲。衝向左側最近的兩具行屍。
“現在咱們可以慢慢聊了，剛才扯遠了，總之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是……非要說的話我討厭那些有關我的檔案和照片，明明我八歲之後的人生每一天都清晰明瞭地刻在了我的腦子裡，我已經習慣了自己一不留神就會踏入某一天的記憶裡，我不怎麼煩惱，因為我所能記起的東西就是我的存在。“
你拔槍射向一隻蹣跚而來的行屍的頭部，三發子彈就像石沉大海一樣只是在他臉上打出了幾個血洞，那具屍體吼叫了一聲朝你撲來。
”我滿足於我的存在，可你們卻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想讓我知道我的父母怎樣，我又被怎樣怎樣，我一開始還願意聽你們廢話，但你們有必要把這東西加進什麼‘心理健康復健’裡嗎。我已經忘了那些東西，他們，對我，根本，不重要。“
你側身收起槍，閃過那具屍體的爪擊，義肢的手指插入那張爛臉的三個血洞中，下一秒人頭保齡球重重砸倒了羅華面前的那具行屍，你順帶把槍扔給了她。羅華接過槍立刻射向了身前掙扎著的屍體的腦殼。那具屍體的電子腦隨即發出滋滋的烤肉聲，就攤在地上一動不動。
“但是你確定就憑這些喪屍你能製造出多大的混亂？”老人用鐵棒幾乎把一具屍體的腦袋敲進了牆裡，同時腳底正在把一個碎掉的腦殼踏的更碎。
“這些？如果按照008原文件記載的那些喪屍只怕在你們三位面前十秒都挺不過，但現在卻快一分鐘了，和欲肉教合作生物技術上的支援我還是有的，這些新品種更耐打，聰明瞭一點點，體液能夠凝結遮蔽對電子腦的攻擊。”
Erika：漏洞百出，幾個防護服都沒穿的人自然對喪屍動手時會有所忌憚，但僅靠這個耐打程度和行動力這些喪屍也只會被正規部隊碾壓。
你一記鞭腿掃到了身前的兩具屍體，他們就算“聰明瞭點”也只是還記得用手扶起來自己而不是純靠雙腿直立的程度。但還是慢的要死，只要儘可能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接下來就很好辦。
“不過都提到喪屍病毒了為什麼不再多說一點呢，活在這裡的那些老兵，他們和這個名叫008的異常專案多像啊，老舊，過時，但真正的問題在於你們，你們努力的苟延殘喘著，想讓一切都維持原狀，想讓一切都維持在你們嘴裡美好的‘常態’，但卻忘了這些被你們主動忘卻的事務所可能擁有的未來，所以我才要用喪屍病毒，明白嗎，因為曝光戰爭和異常戰爭的無疾而終都沒能打醒你們，你們無視著不可阻擋的，美好的未來，那就讓一群老兵和一個快被你們忘掉的異常給你們一點啟迪吧。”
大半個屋子的喪屍此刻都倒在了地上，老人拿著鐵棒挨個錘爛他們的腦袋，你則在不被咬到的情況下努力擊穿他們的頭部，讓羅華燒掉電子腦。
Erika：還有一個理由，一個更現實，啟迪她最開始為什麼想用蘊含擴散性霧狀體液的導彈感染幾千萬人的點子。
“你想看生化危機續集。”你不知道自己嘴裡為什麼蹦出來這麼一句話。
“呃，你說的確實沒錯，我看過最後幾部，拍的實在是，太爛了，第一部就連一個什麼都忘得精光的小女孩第一次看都能瞭解到什麼叫‘恐懼’，後幾部拍的叫什麼東西啊……"
老人錘爛最後一具掙扎著的喪屍的腦殼，對擴音器說到；”你瘋了。“
“對，我確實是瘋了，按你們的概念來講每天閉眼就能看到記憶刪除模因在眼前飛舞的人，怎麼想都瘋了，但我閒著無聊的時候要麼在臨摹和研究那些模因，要麼在複習這幾部電影。他們是我擁有記憶第一刻映入眼簾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愛他們呢？”
你們沒人回話，依次走向了通往地下室的階梯。推開原本應該通往地下室的門，但地下室的盡頭卻又出現了一扇門，而擋在門前的是一名高瘦的老者，不過”瘦“只是針對他二米四左右的身高相對而言的。老人上身只穿了件背心，頭上戴著一頂褪色的貝雷帽，上面的軍銜已然模糊不清，就像燈光另一邊他的面容，嚴肅，但過分緊繃以至於扭曲的嘴角，眼神中顫抖的憤怒，都在暗示他已經陷入瘋狂。
”boss戰。“聲音像是從門後傳出來的。
兩名老者突然一齊向前走去，兩人在地下室中央彼此距離不到一米後停了下來，面對面佇立著。
”上尉。“老人，或者是前O5-3如此說到。
高瘦的老人顫抖著行了個軍禮。嘴唇一陣顫抖，但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上尉，戰爭已經結束了。“老人的聲音變得溫和中露出嚴肅，他假裝背過手來，但實際上給你們發了個隨時準備出手的手勢。
”不，沒有。“高瘦的老人口裡的言語含混不清，”指揮官，你……你們創造了，我。我的戰爭，從未，結束。“突如其來的憤怒似乎盪滌了他的神智，每一個詞都比之前一個清晰，且灌滿怒火。
老人背在身後的手緊繃著，微微顫抖。
”榮耀之夢……"一聲怒吼，老人揮手下達指令的剎那左手揮舞著鐵棒擊出，在被高瘦老者踢中的同時打到了他的腿上，發出一聲骨骼碎裂的悶響。而他自己被踹飛後直直撞到了地下室入口的門板上，吐出一口鮮血。你攻向那條傷腿，俯身躲過了他那條好腿的踢擊，又是一聲骨骼徹底碎裂的脆響，你還沒來得及看到他跪在地上，就兩眼一黑，被一隻鐵爪高高提起，他把你當成了個沙袋，一拳，又是一拳，你感覺幾天前好不容易拼好的內臟又快要碎成一團，不過也許在那之前你就會窒息而死。
兩聲槍響，你倒在地上，大口吸氣以緩解缺氧和痛苦。你看到高瘦老者的心臟和前額各有，但他卻不為所動，反而又一聲嚎叫，你看到他滿是鮮血的嘴，和暴起的犬齒。
Erika：該死，他被感染了。
你想喊叫，但肺卻一抽一抽地不讓你發聲，你看到高瘦的老人此刻拖著一條廢腿向入口處的兩人蹣跚而去，另一名老人抹了抹嘴角的血跡，第二次撲了過去，這次他廢掉了高瘦老人的另一條腿，但那身軀轟然倒地前揮出的一拳直接將老人砸暈過去。你勉強支起身子，你看到那具高瘦的軀殼再一次向前爬去，他的目標是羅華，她想嘗試燒掉他的電子腦，但這個“上尉”腦子裡的防火牆絕對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頂住痛，向前走去。
她想要繞過去，但腳踝卻被揮舞的長臂抓住，老者張開了滿是涎水的嘴。
你半撲半倒，趴在了老者的身上，你死死地絞住了老者的脖子，他發出乾嚎，左右雙拳又開始猛擊你的肋骨，但你不會鬆手，每一份痛苦都讓你的雙臂絞的更死。
喀嚓。你跟老者一齊癱倒在地上。只不過你還記得呼吸。
羅華將你攙了起來。
“你還好嗎。”
“算不上太糟。”你跺了兩腳，靠腎上腺素和不知名的情感讓自己感覺好了一點。
羅華舉起了一串鑰匙，”也許她說的‘聰明’包括了怎麼開門。“
你露出一個呲牙咧嘴的微笑。你撿起地上的鐵棒，走到門前。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你推開門。
那個少女拿槍放倒了你。
羅華拿槍放倒了她。
8.
Erika：所以就這樣結束了？
是啊，差不多就這樣吧。不過到底有沒有結束你才是最清楚的吧。
你坐在凳子上，望著作家研習班外牆的白瓷磚破碎，消解，露出暗紅的天空。
Erika：確實，比起重傷和一顆子彈，更嚴重的東西你都經歷過。你沒那麼容易死，但你的記憶呢？長椅上的那番對談只是對著傷口塗了點膠水和訂書釘，有用但不長久，你的神智依舊處在崩潰的邊緣。
所以我要瘋了？
Erika：我更傾向於，被自己的回憶吞沒。
好吧，既然都這樣了，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Erika：我是Erika，名為《Flowers》的系列文字遊戲第二章”夏“篇的女主人公，我是你所期望的完美結局，你所向往的理智和善良，你記憶中模糊的她的形象寄託。
燈光轉動，終於照亮了坐在輪椅上的那個身影。亂蓬蓬的短捲髮，清秀的面容，一雙靜若深潭的雙眸，她雙手捧著一本舊書擺在膝上。但是燈光之下她的身影在逐漸虛化，變淡。
你要消失了嗎？到底會發生什麼？
Erika：你就當我是去找女朋友了吧，她叫考崎千鳥。如果我太久不在她面前這傢伙百分百會吃醋。
輪椅消失了，她半坐在虛空之中。
Erika：至於要發生什麼，就讓我們給未來留一點懸念吧。
她的手消失了，那本舊書砰地一聲墜落在地上，但卻沉入了她身下同樣在消解的牆壁。
Erika：實在不安心的話，最後告訴你一句。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
Erika：這是個Happy Ending。
她下一秒就消失了，而你坐在長凳上望著周圍的世界四分五裂。
你就這樣等待著。直到最後一片白瓷磚被血紅吞沒，直到身邊那些坐在椅子上的聽眾們生長髮芽，變成一棵棵扭曲著伸向天空的血紅的樹，樹上閃耀著炭火組成的的文字。你看到記憶中每一份每一秒都在湧動的空氣中碰撞凝結，變成巨大且複雜的鐘乳石掛在天花板上。你聽到那些含糊不清的指令，代號，312，滴答，雨水。你望著所有一切崩潰，然後粘連在一起。你開始想不清自己是誰，做過什麼，你把手拂過血樹上熾熱的文字，但手卻被吞沒其中。你只好繼續漂浮著，等待著。直到時間本身都粘連在了一起。
然後一道光出現在你的眼前。一個你不認識的傢伙。
她蹲在你的身邊，自顧自地開始講起故事。你起先不想理她，但這傢伙無論你逃到哪個地方都能追上你，夢中那些錯亂複雜連你自己都無從下手的迷宮，她卻能輕鬆繞過。你也忘了自己是不想躲了還是懶得躲了，於是索性坐下來聽她慢慢講述。你也得承認，那些故事確實很好聽。而且你還能學會不少東西，很多你以前好像學過的東西。
你記起什麼是冬與夏，春與秋。於是時間開始流動。
你記起歷史。於是你看到地上聳立起許多高塔，破敗的，榮耀的。
你記起燈光，於是一切不再昏暗。
她跟你講起她的名字，羅華，這是她三年級第一次接入資料層用的網名的縮寫，全稱是羅曼華佗。
你笑了，她半惱地解釋說因為她搜“醫生”能搜到這兩個名字。
你跟她說起你的名字，R.L，Red Litmus，紅石蕊。
她笑了，說這名字很美。
你記起愛。
於是你醒了過來。你又一次看到停屍房牆上那迷離的燈光。還有燈光之下的她。
你記起你自己和所有的一切，不再迷茫，清晰明亮。
你給了她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