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響起，刺鼻的火藥味在屋子的外面到處的蔓延。

我有些吃力的將餃子能包出好看的樣子，但發現這個真的很難，比我揮刀舞劍還難。

如果姚鏡桐看見我此時的樣子，或許真的會笑上好幾天吧。

衣角處被人拉了一下，我的臉上扯開了笑意，心裡也有著了暖意，我知道此時扯動我衣角的人是誰。

轉過身，看見水顏微微翹著嘴，眼裡也噙上了淚水，我微微的驚訝了一下。

“怎麼了？”伸出手，溺愛的將她淚珠擦拭乾淨。

“閻濮昊，隔壁的小二娃，拿著火炮嚇我，我的衣裙都被她炸了個洞。”水顏的眼淚掉落得更加的厲害，越說越傷心了起來。

我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水顏口中的小二娃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但每次水顏和他玩耍回來後，就總會哭著回來。

牽上水顏的手，一本正經的開口“我們去找他算賬去，不要哭了。”

水顏睜大眼睛，用自己的手背將淚水擦拭乾淨。

我牽著她的手，走到門外。

屋外全是鞭炮聲，到處都是喜慶的樣子，但彷彿只有我們的門前顯得有些落寞了。

外面火炮的聲響和歡快的人群，讓水顏剛才還委屈的臉蛋出現了笑意。

我愛看她的笑臉，因為這是她九年前最吝嗇在我眼前展現的東西。

湖邊五顏六色的煙火將夜空點亮。

水顏放開我的手，在我的面前歡快的跳動著，和湖城的那些孩子在放有煙火的夜空下轉著圈。

我嘴角噙上了笑意，發至內心，沒有任何目的的笑意。

想想來湖城已經九年了，這裡濃厚的鄉村氣息，讓我覺得這就是詩中的桃花源，是我和水顏遠離所有痛苦的桃花源。

客棧的老闆娘，突然走到了水顏的身邊，拿出絲絹將水顏的手擦拭了一下，然後緩步的走到我的面前。

想起九年前，她叫人用棍棒敲打我的畫面，我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畢竟這樣的悍婦，我少有的遇見。

她將她手中的食物盒子遞到我的面前。

“裡面有著餃子，我知道你做的東西也沒幾個人吃得下。”毫無顧忌的話語，確實有些打擊我。

伸出手，顯得無奈的將食盒放到自己的手裡，這九年來，客棧老闆娘對我的照顧，不是用一個感謝就能還得清。

對水顏招了招手“我們回家先把餃子吃了了，我們在出來玩。”

水顏清澈的眼睛，望著我點了點頭，然後跑到我的面前，將她的手握進我的大掌裡。

心裡有了一絲甜蜜，我常常一個人想，如果水顏沒有痴傻，沒有如同孩提的智力，她會把手放進我的手裡嗎？她會望著我如此的笑著嗎？

其實這些問題，我不用問我也會知道結果。

走到半路上，水顏突然疲憊的靠在了我的肩上。

“累了？”我寵溺的開口。

水顏點了點頭，腳下的步子走得更加的緩慢。

我有些無可奈何的蹲下身子，等著水顏跳到我的背上，但這次水顏的動作卻比我想象中的慢了許多。

“很累嗎？”當水顏的頭髮，從我的頸部飄散到我前胸的時候，我明顯的感覺到她身子的整個重量都壓在了我的身上，這是她平時少有的。

水顏在我的背上點了點頭，把我摟得更緊。

我臉上的笑意更加的擴大，九年前，如此的想她這麼的依戀著我都是一種奢求，現在卻這麼的真實。

“閻濮昊，你會照顧我一輩子對嗎？”水顏喃喃的聲音響起，我微微的愣了一下。

這樣的話語，在九年裡，水顏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今日這麼一說，反倒讓我有些不適應和措手不及。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就算你不要我照顧你，我也要守護你一輩子。”肯定的話語，讓我的心有些暢快，我和水顏錯過了很多，我傷水顏也太多，現在能這般在一起，已經是幸福。

“答應我的，你不許反悔。”水顏再次開口，但我隱約的感覺到，她話語中有了沙啞。

我沒有在說話，只是揹著水顏緩緩的朝家的方向走去，在我心裡，那個方向才是我和水顏一起生活的家。

回到家的時候，水顏已經在我的背上睡著了，我輕柔的將她放到床上，將她的臉擦拭乾淨。

但就在絲絹放到水顏臉上的時候，水顏的嘴角流出了殷紅的血絲。

我愣了，心莫名的緊在了一起。

我將水顏摟進自己的懷裡，拍打著水顏的臉頰。

我知道水顏身上的毒從來就沒有解乾淨過，我也知道江碩僑在離去前，千叮萬囑叫我要看好水顏的原因，但水顏的毒不會這麼快就毒發，不會這麼快就……

我將水顏橫抱起來，準備去找湖城的大夫，但手水顏的手卻拉住了我的袖口。

“我哪裡都不去，我就要在這裡，閻濮昊我就要在這裡。”水顏虛弱的開口，臉色已經蒼白得，看不見一絲血色。

“水顏聽話，我帶你到外面去，等我們看了大夫，我就給你買糖吃，你想吃好多，我都給你買。”我哄騙的說著。

水顏搖了搖頭，嘴角突然笑了笑，這抹笑意不像這九年來水顏單純的笑意。

“聽話，如果你聽話，我明天帶你去放煙花，還要給你買糖。”我著急的說出口，我害怕在看見剛才水顏吐出血絲的畫面。

但水顏依然搖了搖頭，她眼神清澈的望著我。

“閻濮昊，你喜歡九年前的水顏，還是現在這般痴傻的水顏。”語調輕柔，沒有了半點童言的雅聲雅氣。

我愣住，身上的血液彷彿都瞬間凝結。

“水顏你想起了什麼？”我聲音顫抖了，我有些害怕，但又希望發生的事情，好像真的發生了。

“你只要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水顏。”再次開口，水顏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眼裡有些痠痛，如此明顯的動作，如此明顯的話語，我難道還要繼續猜想著？

“如果你喜歡現在痴傻的水顏，那麼我繼續裝我的傻，我繼續貪戀著你對我的照顧，如果你喜歡九年前，那個奮不顧身，傷了自己都要繼續愛你的水顏，我就變回九年前的自己。”水顏嘴角的笑意慢慢的拉扯大。

我明顯的感覺到我有淚水劃出了眼睛，我連忙轉過頭。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上個月月初的時候，我突然腦子變得清醒，過去的畫面全部都回到了我的記憶裡，但面對你的時候，我心裡的痛和恨意全部都充斥著我難受……可望著這般照顧我的你，我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從未想過你會放棄江南所有的一切，來照顧痴傻的我。”水顏蒼白的嘴唇抖動了一下。

我無言，縱然有千言萬語，我也說不出任何能在此時說出的話語。

一直以為，如果水顏痴傻了，自己還能假裝自己過去的做的錯事沒有發生，自己還可以裝作不記得有關京城，有關江南一切的事情。

“我帶你去看大夫。”我伸出手，還是想將水顏抱出房間，我是在化解自己的尷尬也好，還是在心疼水顏也好，我都不想此時這般接受水顏清醒的事情。

水顏輕聲的咳嗽了一下，然後再次搖了搖頭。

“九年了，真的夠了，我能活到今時今日已經是自己最大的福分了。”水顏開啟我的手，笑著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更加的讓我心痛。

她突然走下床，走到食物籃子的旁邊，將裡面還冒著煙霧的餃子端到桌子上。

“你這一雙手，除了適合耍手段，你真的不適合做家務。”水顏笑著，把廚房裡的碗筷也拿了進來。

而我依然呆愣在原地，依然手足無措著。

“還站著幹什麼，坐下來把餃子吃了吧，明年就是新年了。”水顏的話語依然輕柔，而呆愣的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身子有些僵硬的移動腳步，走到桌邊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該坐著還是該站著，但唯一清楚明白的就是，我心裡是高興著的。

“閻濮昊吃餃子吧。”水顏雅氣的聲音又叫了起來。

我撥出一口氣，然後坐到水顏的旁邊，如同這九年裡的習慣一樣，細心的為水顏夾上餃子。

我清楚的看見水顏嘴角的笑意拉扯得最大。

“當腦子變得清醒的時候，什麼東西都已經想起，而我自己卻顯得有些驚慌，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你。”水顏將碗中的餃子夾成兩半，但卻不吃進嘴裡。

我有些恍然大悟的想起，這一個月來，水顏吃飯，睡覺，都顯得不那麼調皮，也沒有半夜因為害怕而躲到我的床上來。

“那你剛才為什麼裝哭？”想起水顏說被二娃子欺負，而哭泣的樣子，我確實不知道為什麼。

“那是因為我看見你在動手包餃子，心裡突然有些酸楚，這樣的畫面，是我水顏在九年前，想也沒有想過的。”水顏動手將碗中的餃子放進自己的嘴裡，但我清楚的看見她臉上出現了緋紅。

我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一個男人被她這麼說，我確實有些……

“但你做家務的本事也比我強不到什麼地方去，你洗的衣裙都經常破洞，剛才的洞，不是小二娃弄的，是你上次洗衣裙時，在搓衣板上掛破的。”水顏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靠到我的旁邊。

我臉上的迥異更加的明顯，第一次在水顏的面前，我失去了所有的優勢。

想開口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但水顏的頭卻靠在了我的肩上。

“昊，我累了。”幽幽的開口，我真的聽出她話語中的疲憊。

我將水顏摟進自己的懷裡，我感覺到她身子在微微的顫抖著。

但就算我此時這麼實在的抱住她，我的心裡也害怕著，害怕自己一個轉身，水顏就如同前幾次一樣消失在我的面前。

“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現在的我，還是九年前的我。”水顏咬住這個問題不放了，她彷彿死了心的，要得到答案。

我依然不敢開口，我害怕自己說錯話，因為清楚一切的水顏，我更加的不知道自己怎麼面對，因為是我傷她最多，是我將她逼上今天的路。

想了很久，我才低沉的說道“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的樣子，就像現在一樣，我們不談及過去，不談及未來，也不去想所有的事情。”我的話語，有些逃避，因為我清楚的明白，過去的事情我們誰也不會忘記，既然水顏已經不在痴傻，那麼我過去的狠心，她又怎麼不會記得，又怎麼不會去怨恨。

水顏再次咳嗽了一下，咳嗽的聲音比上幾次大聲了許多。

我站起身，想為她倒來茶水，但水顏卻拉住了我的手，然後搖了搖頭。

“你知道我喜歡什麼時候的你嗎？”水顏抬起頭，笑著問我。

我反而有些痴傻的搖了搖頭，但心裡卻想知道答案，更想知道，她對我是否還有著情感？

“我喜歡你在江南府裡的時候，對著湖面上的柳樹說，要為我換上木棉，那時的你真的溫柔得讓我手足無措……但為什麼你過後會這麼的殘忍？”

我不想聽見的話語，還是從水顏嘴裡說了出來。

我望著水顏，喉結如同被卡住了一樣，說不出一絲話語。

“昊，為什麼在江南，你會這麼狠心的對我，為什麼要狠心的將我的孩子奪去？為什麼要狠心的將我推向其他的人？”水顏再次的話語，讓我的身子倒退了幾步。

我將手捏成了拳頭，卻沒有勇氣去為自己反駁，因為錯的確實是我。

“但為什麼九年裡，你又為什麼溫柔的守在我的旁邊？”水顏的淚水滑落，但痛的卻是我的心。

“因為我想在你的身邊，我想拋開一切在你的身邊。”我肯定的開口，但我知道這話說得有些晚了。

我將水顏再次摟進懷裡，水顏的身子變得有些柔順。

窗欞邊吹過的風，突然將桌上的燭火吹滅，屋裡變得黑暗。

水顏的手，突然環住了我的腰。

“閻濮昊，我還是想當痴傻的水顏，我還是想裝著什麼都不知道，因為這樣的我才不會痛苦，因為這樣的我面對你的時候，我就不會不知道自己該記得愛你，還是應該記得恨你。”水顏輕柔的語調，在我耳邊響起。

我的唇往上揚了揚，是啊，過去的全部讓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回頭，讓我也根本沒有權利去面對，因為錯得太多，感動得太少。

“你不用裝傻傻的水顏，你在我心裡一直都傻傻的，如果你在九年前，沒有痴傻的愛我，你就不會傷得這麼多。”我嗅著水顏的青絲，我喜歡她發上那似蘭非蘭的香味。

水顏的身子一下子變得僵硬，我知道我說到了她心裡不舒服的地方，但卻是我不得不去面對的地方。

“所以只要我們不去談及過去，讓我們真正的彼此愛著，讓我們就在這裡當一對普通的夫妻。”我是如此的希望，我現在的話語能得到水顏的共鳴，但我卻沒有想到水顏沉默了。

直到好一會，我再次叫她的時候，她卻在我的肩上沉沉睡著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睡著了，還是不想在面對此時的話語，假裝的緊閉著雙眼，但我卻

夜還是深沉著，外面的鞭炮聲依然響徹天際，但我的心卻在害怕的顫抖，我甚至害怕明天太陽昇起的時候，我看見的會是什麼樣的水顏……

第二天清晨，當我從井裡挑了水回來的時候，我聞見了廚房傳來的飯菜香味，和一絲燒餅烤糊的味道。

我連忙走了進去，卻看見水顏望著那一桌沒有什麼賣相的飯菜蹙著眉頭。

我笑了笑，將水倒進水缸。

“看來還是我做的飯菜比較能讓人吃。”我寵溺的開口，我知道了水顏的選擇。

水顏嘟了一下嘴“飯菜還是你做，但今天你必須吃下去。”

我愣了一下，水顏在我的面前，還是第一次這麼的耍無賴。

我點了點頭，然後將桌上那一堆怪味的食物全部都吃進了肚子裡。

水顏坐到我的對面，臉上的笑意沒有減少過，但我清楚的看見，水顏臉上的疲憊和她面色的蒼白，比過去來得更加的嚴重，就像九年前的樣子。

木棉花在兩個月後，開得異常的茂盛。

水顏躺在我做的軟榻上，眼神痴迷的望著樹上的木棉，但她的臉上全是病態的蒼白。

我站在她的旁邊，她的身子已經不能正常的活動，伸出手，都顯得吃力。

“我去賣布的那裡給你做了一套紅色的喜娘服，今晚我們就拜堂吧。”我鼓足了很大的勇氣開口，想得到水顏的回答，這是我今生最想為水顏或自己做的事情。

水顏看了看我，然後搖了搖頭。

“等來世吧，這一世紅色的禮服，我們都不是為彼此穿上……”水顏沒有將話說得完整，但我卻聽得明白。

心有些酸楚，伸出手，握住水顏的手。

木棉花伴隨著風，片片的飄落到水顏的臉頰上，水顏緊閉著雙眼，嘴角淺笑的上揚著。

“我昨天在老闆娘那，新學了一道菜，明天我做給你吃。”我淡笑的開口，但話語一落，水顏的手，突然從我的手掌中慢慢的滑落了下來，垂到了自己的身旁。

眼裡有些痠痛，我的手開始顫抖。

“水顏，九年的時間，我真的覺得不夠……不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