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幽幽的吹進發絲,閻濮昊靜靜的站在原地,不言語,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此時的心裡,不知道該在想什麼,腦子也一片空白,心也一片空白。
初聽齊擎雷講這訊息的時候,還有一點詫異和不相信,但此時卻是在害怕,害怕的不是即將發生的事情,害怕的是江碩僑,不管怎麼說,或許江碩僑對於水顏而言真的就像齊擎雷所說的,他是良人,而且就連他自己也挑不出江碩僑的毛病,和他對水顏的一絲不苟的心意。
水顏嫁他是對的,在現在的局面,水顏嫁他是對的。
笑意扯開在臉上,笑聲幽幽的從嘴裡溢位。
“三日後……三日後?”閻濮昊重複著說出此話,重複得讓自己心痛。
就算他知道這次和水顏嫁給季凌陽不同,他知道這次或許江碩僑是水顏今生最後一個相伴的人,更知道水顏嫁他後,自己也許今生再也和她不會有任何牽絆,但就算心裡千萬個不願又能怎麼樣?該做的依然是不能繼續……
三日後,天際有些陰霾,雖然不見雨水,但卻總覺得烏雲密佈,大雨將至的感覺。
今日江南的人,倒也在今天想看看熱鬧,據說今日是紅白兩事都要出來,據說都很隆重。
閻府那面早早的就將那個還不足一歲的小少爺抬出了閻府,場面有多麼的壯大就有多麼的壯大,但夾雜在這人群裡的卻沒有那少爺的爹孃。
反倒江南的另一面,紅色的鋪滿天地,喜慶得快要蓋過天空的陰霾。
但說來也很奇怪,聽說今日的新娘是被人休過的女子,聽說今日的新娘臉色病態得讓人心疼,聽說今日的新娘時日也快不多了,但怎麼就有男子要娶她?
而且據說那男子俊美而陰冷,據說那男子是將軍,還說那男子愛那新娘至深。
原本是該讚美的因緣,說起這樣的話語和另一起的白事,看來真的有些不吉利了。
鞭炮響起,紅色的火星,蔓延著的白色煙霧,卻看不見門前那些帶笑的臉,大多數的人都在談論著裡面的新娘是如何,如何。
江碩僑淡笑的站在門前,臉上噙著笑意,或許是高興的笑意,或許也是幸福的笑意,但臉上怎麼也沒有初為新郎的幸福感,這一切都是因為水顏說一切從簡,說沒必要在拜天地,再坐花轎。
江碩僑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卻總覺得水顏的心裡或許還是在隱晦著什麼,如果她當真的放得開,如果她當真的想嫁他,就不該說出這些話語,如果不拜天地,又怎麼能是夫妻?
而且就在昨日,他也始終沒有見到她臉上的笑意。
以為可以不在意,但還是希望水顏是帶著笑,心甘情願的嫁給她。
花轎抬到了門前,人們開始吵鬧了起來。
布簾挽上,水顏緩緩的走出轎門,紅色蓋頭的下面,卻沒有看見她的一絲笑容。
其實她該笑的,江碩僑或許是對她最好,對她從不要求過多的人,得如此的良人,為什麼不讓自己笑……只是可惜自己笑不出來。
現在的她,有種佔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覺得自己這般的嫁給他,是不是會害了他?
手有些微微的沁涼,一步步的走上階梯,一步步的走到江碩僑的面前,但人還是顯得有些遲疑了。
嘲笑出現在自己的臉上,都這樣子了,自己居然還有些遲疑。
一雙溫熱的手,覆蓋住了水顏的柔夷。
“我帶你進去。”溫雅的聲音,總是有著讓人放心的舒適。
水顏常常想,為什麼初遇見的人不是江碩僑,如果真的是他,是不是就真的像鬱騏說的,她是幸福的?
耳邊出現了聲聲祝福,只是這祝福聽起來卻是刺耳。
時日不多的她,和他怎麼能百年好合?殘破的她,怎麼又能早生貴子?
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水顏還是有些害怕了,為什麼聽到這些話語,總覺得自己是在害他?
“怎麼了?”江碩僑蹙眉,心莫名的緊了一下。
水顏低下頭,嘴裡有了一聲嘆息,直到很久才開口說道“我們這樣真的好嗎?”
這句問話,讓江碩僑臉上的笑意瞬間的收起,因為他這幾天聽得太多。
他不知道水顏在顧忌什麼,也不知道她到底心裡在想著什麼,第一次發現當自己越靠近她的時候,自己卻越來越不瞭解她。
“水顏,既然紅色的喜服已經穿在了我們的身上,我們註定要共結連理,而且以後的日子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陪伴在你的身邊,你在顧忌著什麼?”江碩僑的腳步也停了下來,說著,這幾日一成不變的話語,其實知道水顏顧忌的是他,顧忌自己的身子到時會成為累贅,但她可成想過此時的她,已經傷害到了他,就連這時的猶豫不決讓人如此的覺得難過。
“我總覺得這樣對你不好。”開口,如實的說著,因為蓋著紅色的蓋頭,水顏看不出江碩僑此時的表情。
江碩僑握著水顏手更加的用力,都到此時了,她居然還在想著這些。
水顏聽見了江碩僑隱忍的急促呼吸聲。
她微微的愣住,不敢在言語,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語。
當日在他們的面前答應這婚事,現在卻還在反悔,看來自己真的是太傻了。
江碩僑再次移動自己的步子,水顏順從的跟在他的後面,不在言語,也不想去想太多,原本時日就不多她,死了後,江碩僑也會再次找到屬於他的良人吧。
水顏跟著江碩僑走進大殿,身後鞭炮聲再次響起,江碩僑的臉上帶上了笑意,不管水顏說著了什麼樣的話語,但能將她握在自己的手裡,他是高興的。
“行禮了。”低下頭,在水顏的耳邊輕聲的說著。
水顏依然還是遲疑了一下才點頭。
“一拜高堂!”高亢洪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水顏的動作總要比新郎慢許多。
鬱騏眉頭微蹙的望著水顏,不知道她此時還在想著什麼,今生她能遇見江碩僑真的是福氣,如果是換成誰,或許都不想在娶她這個女子吧。
“二拜天地!”
轉過身,望著大殿外的天地,江碩僑笑了笑,或許有著一絲感激,畢竟在他眼中水顏是他想得到的人,也是他想擁有的人。
“夫妻對拜!”話語一落,兩人轉過身,彼此都明白,這彎下腰便是永遠的事情,承諾那一輩子的責任。
門邊突然出現了吵鬧聲,白色素衣,白色珠花的一抹人影走進了這紅色的大殿裡,她在這紅色的顏色中顯得有些刺眼。
“這麼大的喜事都不通知我們,我們不來祝福,你說我們怎麼能過意得去?”有些嘲笑的聲音迴響在大殿裡。
江碩僑和水顏都停下了動作。
齊擎雷微微的愣了一下,安簡薰怎麼會此時出現在這裡?
“公主怎麼會有興趣想來看看這場喜事呢?”開口,客套也說出自己的疑惑,也指責她此時的裝扮,她難道還想來破壞這場婚嫁?
“我和水顏雖然不是什麼無話不說的姐妹,但也算有著主僕情分,這樣的日子我怎麼能不來?”安簡薰的嘴角扯開笑意,但眼神卻死死的望著水顏那蓋著紅色蓋頭的臉。
江碩僑微微的愣了一下,劍眉微蹙,緩緩的走上前。
“原本想著公主家正有不高興的事情,想著你一定不會來出席,所以也沒有通知你們,總覺得不好意思,既然公主已經來了,我們還真是高興。”拱手,有禮的開口,知道安簡薰是不安好心的出現在這裡。
“我們家不高興的事情,也是因為水顏吧?你說對嗎?水顏。”安簡薰走到水顏的面前,紅色的喜服,和白色的喪服,在此時還真是有著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水顏愣在一旁,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然後欠身“謝謝公主來祝賀奴婢的婚禮。”
開口,卑微的不想鬧事。
安簡薰冷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是來祝賀?”
開口語調陰冷,其實此時的畫面是她一直想要發生的,如果早知道水顏會嫁給江碩僑,她怎麼會將自己的孩子這般的捨棄,她是一個孃親,以為自己當真的沒有心?
“新郎你還真是好笑,既然已經決定娶新娘怎麼還容忍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啊,而且一住就是好幾天,讓我說出來,我都覺得臉紅。”紅唇扯開,臉上有淚在轉悠,如果在幾天前,她真的知道有這樣的結果,她怎麼會讓永兒成為她搶奪自己男人的籌碼,何須如此狠心的將毒藥放進自己孩子的嘴裡。
外面賓客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
江碩僑冷眼的望著安簡薰,此時明白她是咽不下這口氣,明白她在後悔著什麼事情,要不如此的大家閨秀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水顏的身子更加的抖動得厲害。
“我的娘子過去是什麼樣子我從不計較,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我想要的是以後,公主想要的也是以後吧?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江碩僑低沉的開口,聲音全是威脅,其實永兒到底中的什麼毒他一清二楚,如果真的要找,他倒是很樂意幫閻濮昊找到那個兇手。
安簡薰抬高自己的眼瞼,淚水滑落到自己的臉頰,張開嘴,嘲笑的笑了出來。
她步步為營,機關算盡,但卻怎麼也沒有算到這一步,如果知道她會嫁給江碩僑,如果她知道她會離開江南,她怎麼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水顏,我的人生,我的以後被你毀得乾淨了。”安簡薰搖搖頭,曾經驕傲自得的她,居然如此的落魄。
“每個人做什麼事情,原本就應該瞻前顧後,左右而言他,但公主你可曾想過你這樣做的結果?”鬱騏上前,直接拉著安簡薰就往門前走。
好不容易才說動水顏嫁人,不想這個瘋婆子來浪費時間,壞了好事。
“我們繼續,不然吉時過了就不好了。”齊擎雷幽幽開口,臉上的愁容更加的明顯。
安簡薰掙扎著,怎麼都想將鬱騏的手拉扯掉,但每一次好像都是徒勞。
“水顏原本就是不要臉的賤貨,讓我的家無寧日。”開口,什麼樣的話語都說了出來。
鬱騏管不得那麼多了,直接伸手,將安簡薰推到在地上,但卻讓她撞入到另一個人的懷裡。
鬱騏的眉頭糾結得更加的厲害“閻濮昊你不要太過分了,你的老婆出來鬧事就夠了,你還來幹什麼?”
閻濮昊的嘴角扯開笑意,他將安簡薰扶正,然後拉扯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些喜慶的長袍。
“你放心,我不是來鬧事的。”低沉的開口,臉上全是疲憊,昨夜他一夜未眠,想的事情太多,在意的事情太多。
“那你來幹什麼?”鬱騏還是攔在閻濮昊的面前。
“來祝賀的。”將自己手上的一個盒子拿到鬱騏的面前,臉上笑意拉扯得更加的明顯。
安簡薰死死的望著閻濮昊,想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她在害怕,只要他走在和水顏相近的地方時,她就害怕,莫名的害怕。
“你的心意,我想江碩僑他們也收到了,就不用進去了。”鬱騏冷淡的說著。
閻濮昊依然笑著“你們將公主帶回去,我等一下就回來。”
安簡薰睜大眼睛的望著閻濮昊,手死死的拽著他的臂膀。
“你也累了,我等一下就回來,你放心,不會出什麼事情的。”低沉的開口,確實是在承諾。
安簡薰放開自己的手,縱然有千言萬語和不甘心,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敢再說。
安簡薰走後,鬱騏依然擋在閻濮昊的面前。
“你何須這麼的緊張,我不會進去的,也沒打算進去。”笑了笑,將盒子遞到鬱騏的面前。
“你幫我送給水顏吧。”開口,臉上那笑意不減,只是這笑意,詭異得讓人無可奈何。
“什麼東西?”鬱騏沒有去接,還是一臉的防備。
閻濮昊愣了一下,直接將自己面前的盒子開啟。
鬱騏詫異的望著面前的東西,有些不懂,但卻有些眼熟。
“你真的不進去?”鬱騏將盒子放到了自己的手裡,狐疑的開口。
“不用了,我就在這裡。”眼神飄忽到大殿的裡面,耳朵靜靜的聽著裡面的熱鬧。
鬱騏點了點頭,然後快步的走了進去。
紅色的大門前就只剩下閻濮昊一人,他靜靜的站著,直到裡面傳來“送入洞房。”他才咧嘴的笑了出來,笑聲有些張狂。
他一步走錯了,便步步都是錯,如果在母后死後,自己的心裡能放寬一些,能不想那麼多的仇恨和遺憾,或許那一句送入洞房的男子,應該是自己。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轉過身,不想在去聽裡面的熱鬧。
今日他穿著喜慶的袍子,當真的是要祝福水顏,當真的祝賀她找到良人,當真的讓她可以忘記他。
只是心裡的難受,讓他根本就不能那麼的大方,他又怎麼能大方?
嘆出一口氣,天際陰霾得讓人壓抑,停下自己的步子,突然靠在牆邊,望著那灰濛濛的天際。
卻想著那一支支的木棉,想著按幾日的纏綿,和現在的無可奈何……
賓客們依舊吵鬧著,水顏頭上的蓋頭,沒有等著江碩僑來掀開,她自己就已經扯下,原本就沒有多少人看好的結緣,又何須去在意那麼多的繁瑣規矩。
走到門邊,天色已經轉暗,突然看見窗欞邊放著一個盒子。
水顏微微的詫異,走上前,將盒子放到自己的手中,沒有猶豫的將它開啟,裡面的東西讓水顏的眼裡有些刺痛。
她手有些顫抖的將裡面的白玉拿到自己的手中,她甚至不能在呼吸。
原本應該是兩塊分離的白玉,原本就早已丟棄的白玉,在此時卻相互連線在一起。
白玉的下面壓著一張紙條,水顏遲疑的將它開啟,但卻有些害怕的看見裡面的字句,害怕自己的心一次次的動搖。
紙條在自己的手中捏了又捏,揉了又揉,都不敢去看。
直到好久,直到天際變成黑色,她才緩緩開啟那已經被她弄得不曾樣子的紙條。
上面的字句簡單,就一句百年好合,讓水顏一直不敢掉落的淚水,掉落得更加的厲害。
提高自己的裙襬,快步的跑出別院,不管那些賓客們詫異的眼光,也不管江碩僑在一旁的叫聲,她一直跑到大門外。
漆黑的街道,除了那暗黑的燈籠光,再也看不見任何一點光亮。
水顏提高自己的裙襬,左右的看著,想找到那一絲自己熟悉的影子,想問他這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樣的意思。
但左右的晃動,看見的卻是一片茫然。
“水顏。”低嘎有些詫異的聲音,在牆邊的陰影處響起。
水顏轉過身,看見那已經深入靈魂的影子印在自己的黑色的瞳孔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