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越發艱難。

裂隙在緩慢地擴張。

而緩慢擴張的裂隙湧出來的虛空生物卻沒有停止，一隻接著一隻。

他們終究只有四個人，雙拳難敵四手，更別說這些代表著毀滅的虛空生物。

當裂隙擴張到極限，足以容納小型攻城錘進出的那一刻，真正的威脅降臨了。

本應該在這種時候降臨的“力戰者”卻沒有出現。

守夜人對虛空的瞭解，一直在進行著。

對虛空當中各實力階段的生物，都有進行詳細的分析。

而且，對於一道虛空裂隙擴張之後，每個階段會從裡面出現的敵人也有一定的分析。

像一道裂隙擴張到了極限，從裡面冒出來的應該就是虛空力戰者。

這些實力七級到九級不等的隊長型指揮單位。

然而這一次，出現的是一種在之前虛空之門洞開時，少有的虛空類生物。

裂魂妖。

三隻“裂魂妖”如同幽靈般飄了出來。

它們形態不定，主體是一團翻滾的紫色能量霧，內裡懸浮著數顆閃爍著惡毒光芒的晶體核心，構成了模糊扭曲的類人形輪廓。

它們沒有實體，但飄行速度極快，散發出冰冷刺骨的氣息，那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汙染源。

十級以下的虛空生物當中，裂魂妖絕對是重點標記目標，當它出現的時候，如果有能力的話，一定要優先集火消滅掉。

“不好！是裂魂妖！靈魂攻擊！”

老傑克臉色劇變。

這些裂魂妖等級至少八級，是虛空中的精神摧毀者！

它們出現的瞬間，精神層面的重壓陡增十倍。

即便是守夜人也已經開始出現頭暈耳鳴的現象，這是精神正在被摧毀的前兆。

艾拉射出的附魔箭矢被無形的精神屏障偏移，布蘭丟擲的鍊金粉塵只能讓它們稍微遲滯。

一個裂魂妖融入空氣，無聲地撲向莫格，冰冷的靈魂能量無視了樹皮防禦，瞬間湧入。

莫格龐大而堅韌的樹人軀體猛地一僵，樹皮下的木纖維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他龐大的身軀劇烈顫抖，防禦姿勢瞬間崩潰。

“大樹！”

老傑克冒險前衝救援，劍上的秩序符文亮起，狠狠刺入那團紫霧，攪碎了其中一個核心，逼得它後撤。

但莫格的動作明顯變得僵硬遲緩，被另一隻裂魂妖的能量鞭擦中，樹幹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冒著不祥紫煙的傷痕。

壓力陡增。

“該死！太難纏了。”

“什麼？我聽不見。”

他的耳朵已經流下了鮮血，耳廓周圍出現了紫色的裂痕。

“嘔！我，我想吐！”

精神的攻擊，已經擾亂了大腦的一些體感資訊。

小隊開始節節敗退，被壓縮在距離裂隙不到五十米的一塊滿是裂痕的晶化土地上。

每一個人身上都增添了新的傷口。

艾拉肩膀被晶足蟲的利爪劃開，傷口處詭異的紫色侵蝕與抑制劑灼燒的痛苦讓她漂亮的精靈面孔扭曲。

裂魂妖還在周圍，對她的精神造成更大的入侵和汙染。

老傑克的手臂和後背又添了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每一次揮劍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神經。

動作依舊有力，但疼痛深刻入骨。

莫格的創傷更大，樹身多處紫痕蔓延。

就像是大樹枯萎一樣，已經開始脫落一些不祥的樹皮。

布蘭因為要省藥劑，右腿一道不算很深的傷口硬扛著劇痛，一瘸一拐地釋放著所剩無幾的鍊金道具。

絕望的氣息開始瀰漫。

“堅持住，我們可是守夜人，這點疲憊和疼痛還影響不到我們！”

老傑克喘著氣，一劍將一隻撲上來的戰獸劈開。隨後後撤步，將魔力撒出，把撲上來的裂魂妖推開。

“沒錯，支援的資訊已經發出，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我們再堅持一下！”

其他人也打著氣。

他們還不到絕望的時候，守夜人本就是戰爭的機器，面對這些虛空的毀滅者依舊能夠堅強抵抗著。

就在這時，裂隙處傳來令人心悸的空間撕裂聲！

“轟隆！！！”

那龐大的裂隙邊緣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力撕扯，紫黑色的空間邊緣發出刺耳的呻吟，向兩側暴烈地擴張了一圈。

一股遠比裂魂妖強大十倍不止的恐怖氣息如同海嘯般湧出。

一個龐大扭曲的身影，從中硬生生擠了出來。

它高達近三米，下半身是如同蠍子般覆蓋著厚重晶甲、結構異常粗壯的倒錐形長尾和三對強有力的關節足，每一步落下都震得大地顫抖。

上半身則如同被強行拉長的畸變人體，覆蓋著流動的暗紫色能量皮膜，上面鑲嵌著大小不一、彷彿眼睛般不斷開合的紫黑色能量孔洞。

兩條不成比例的、末端是結晶巨鐮的長臂垂在身側。

最令人毛骨竦然的是它的頭部——那並非一個實體頭顱，而是一個在胸腔上方懸浮旋轉的、由深紫色虛空能量構成的尖銳三角體。

三角體三個頂角閃爍著不祥的血色光芒，中心則是一個緩緩旋轉的、彷彿能吸走所有光線的黑洞。

虛空先鋒軍“破界者”——等級十級。

這是用來撕裂裂隙，將裂隙擴張到極限的虛空生物，出現那一刻周圍的空間就變得混亂。

明明裂隙已經擴張到了極限，但隱隱約約似乎有超過裂隙吞吐量極限的怪物湧出。

這就是傳奇之下的虛空生物了。

而且，這還是一個主要起到功能性作用的虛空單位，但此時它的威脅性卻已經達到了極限。

它的出現，瞬間讓周圍的低階虛空生物如同潮水般後退，敬畏地匍匐。

強大的威壓如同一隻冰冷的大手扼住了小隊所有人的咽喉，那三角體中心的黑洞緩緩轉向傷痕累累、搖搖欲墜的四人小隊。

“不……！”

艾拉的聲音帶著顫抖。

“布蘭！艾拉！打斷它！！”老傑克目眥欲裂，明知不可能打斷這個級別的存在降臨，卻依然爆發出最後的怒吼，試圖向那個恐怖的巨影衝鋒。

不可以讓這東西繼續存在，它會加速裂隙吞吐虛空生物，讓他們之前的努力化作齏粉。

如果說裂魂妖是在有能力的情況下，重點針對。

那麼破界者，就是在沒有能力的情況下也要優先毀滅的單位，哪怕付出慘重的代價。

如果不毀掉它，那麼只會帶來更加慘重的後果。

莫格發出低沉悲壯的吼聲，根系深深扎入飽受蹂躪的大地，拼盡全力穩固身體，試圖做最後的抵抗牆。

然而，太晚了。

破界者胸腔的三角體頂端，一道細長如針的、彷彿濃縮了整個空間裂縫的漆黑光束無聲射出。

快到極致！

目標——布蘭！

矮人術士剛剛用完最後一支藥劑，還沒來得及反應。

他那為了掩護隊友移動而暴露在外、並且因為受傷無法快速閃避的身體，被那道濃縮的空間裂隙光束無聲無息地貫穿了。

布蘭的身體猛地一頓。

臉上甚至沒有痛苦的表情，只有凝固的驚愕，彷彿不相信死亡來得如此突兀。

被命中了絕對的要害。

整個胸膛已經空了一個大洞。

在隊友的目光下。

頭上的血條還沒有完全清空，還有機會。

下一秒，他的上半身，從心臟開始，如同被無形的次元之力瞬間撕裂、吞噬、碾磨，轟然炸開。

只剩腰部以下的下半身，被強大的衝擊力狠狠拋飛出去，重重砸在結晶化的土地上，汙穢的紫色迅速侵蝕著殘軀。

“布蘭！！！”

艾拉和老傑克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悲吼。

莫格龐大的身體劇烈顫抖著，發出無聲的哀鳴。

連屍體都沒了！

這還能復活嗎？那虛空撕裂的身體真的沒有傷及到靈魂嗎？

被虛空波及到的靈魂還能夠迴歸火炬嗎？

沒有時間思考。

就在這絕望的一瞬，重傷的樹人德魯伊莫格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光輝。

他無視了那道致命的三角體重新開始凝聚的能量之光，發出震徹果園的怒吼。

全身力量、甚至以燃燒自身木芯生命為代價，催動起所有的自然之力，化作數十條粗壯如巨蟒、閃爍著強烈翠綠光芒的生命根鬚。

這些根鬚無視空間距離，瞬間纏住了破界者那粗壯倒錐形的尾部和支撐身軀的三對主足。

“嗡——！！！”

破界者恐怖的巨鐮手臂揮舞，瞬間撕裂了大部分根鬚。

但莫格以生命為代價的禁錮強大到讓它瞬間被束縛在原地，無法動彈。

然而，那些翠綠的根鬚在飛快地被紫色侵蝕斷裂，爭取到了極其短暫的時間。

“莫格！”老傑克睚眥欲裂，但他知道這是戰友用生命換來的唯一機會。

他幾乎將劍柄捏碎，將體內所有的力量——戰士的鬥氣、守護的意志、對戰友犧牲的狂怒——全部灌注到手中的勇士之劍。

劍身發出熾烈的、刺破虛空的秩序之光。

他高高躍起，無視劈砍而來的巨型鐮刃，以同歸於盡的慘烈姿態，將燃燒生命的一劍，狠狠刺進了破界者胸腔上方那個正在旋轉凝聚能量的三角體的中心黑洞。

“為了世界！為了守夜人！！”

嗤啦——！

彷彿滾燙的烙鐵插入積雪的聲音。

那凝聚著恐怖虛空能量的三角體被蘊含著決絕意志的秩序力量洞穿。

刺耳的破碎聲響徹戰場。

破界者發出無聲卻震盪靈魂的慘嚎，構成三角體和部分軀體的能量開始劇烈紊亂、崩潰。

它巨大的身體開始搖晃，如同不穩定的火山。

艾拉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她雙眼因淚水與血絲而通紅，緊咬的嘴唇滲出鮮血。

她不顧肩膀撕裂般的劇痛，將全身魔力灌入精靈長弓，抽出的不是一支箭，而是三支閃爍著刺目銀光的特製“滅虛矢”，

對著那破損的三角體狠狠射出。

三支箭矢在半空中合而為一，化作一道銀色流星，精準地從老傑克刺開的創口，貫穿了破界者的能量核心。

“轟————！！！！”

龐大的破界者軀體由內而外地炸開。

它畢竟是帶有空間規則的毀滅體，而帶來的空間規則因毀滅的原因是不穩定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力量才能夠讓裂隙產生這樣的變化，以達到讓更多的虛空生物湧出的效果。

恐怖的衝擊波將附近的低階虛空生物撕成碎片，也狠狠地將老傑克和艾拉掀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老傑克噴出一口鮮血，胸口塌陷了一塊，勇士之劍脫手飛出，釘在不遠處劇烈閃爍的空間裂隙旁。

艾拉更是當場昏死過去，氣息微弱。

虛空的爆炸，對精神造成的衝擊是無與倫比的。

此時他們身上的詞條，早就已經有了虛空方面的精神損傷提示。

莫格早已在破界者能量紊亂爆發時，就被徹底撕裂，龐大的樹身如同被雷擊般焦黑粉碎，散落一地。

根鬚化為齏粉。

僅存的兩人，滅掉了第一個十級怪物。

代價是布蘭和莫格兩位戰友瞬間陣亡。

勝利的瞬間，瀰漫的只有絕望的死寂和戰友的血腥。

老傑克掙扎著想要爬起，骨頭髮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摸索著想去撿起他的劍，視線一片模糊。

他想拖回昏迷的艾拉……

然而，虛空的裂隙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倒因為爆炸擴得更大了。

那劇烈閃爍、彷彿被激怒的空間裂隙，再次傳來撕裂的波動。

“嗤啦——嗤啦——嗤啦！”

如同死亡的三連音，沒有絲毫停頓，三道同樣的龐大扭曲、散發著不下於剛才那隻破界者的恐怖氣息的身影，如同地獄的看門惡犬，瞬間從那尚在哀鳴的裂隙深處跨步而出。

它們比前一個破界者形態更加完整猙獰，猩紅的三角體冰冷地鎖定了癱倒在地的兩個人類和這片破碎戰場。

老傑克看著擋在自己身前已經失去意識的艾拉，又看了看遠處戰友支離破碎的殘軀和燃燒的樹根碎片，再看看那三尊冷漠俯視著他們的、代表毀滅的巨大身影。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將他淹沒。

連憤怒的力量都似乎被抽乾了。

“嗬…嗬……”他嗆出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血沫，看著那三尊緩慢逼近的死亡陰影，掙扎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昏迷的艾拉一條手臂，試圖將她拖到自己身後……哪怕那可能毫無意義。

他佈滿血汙的臉上露出一絲慘然卻又無比堅毅的笑。

“守住位置……我們……守住……”他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卻蘊含著鋼鐵般的不屈意志。

他最後的視野裡，只剩下逼近的高舉起來的、閃爍著不祥紫光的巨大鐮刃輪廓，和那三道令人窒息的、冰冷如深淵的三角體凝視。

他沒有閉眼，目光如同燃燒殆盡的火炭，死死地盯著那象徵著終末的撕裂裂口。

彷彿要用這最後的目光，將這死亡的座標烙印到靈魂的彼岸。

守夜人的誓言，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舊如同釘死在他骨髓裡的烙印，支撐著他挺直殘破的脊樑。

無論生死，此地，便是他們最後堅守的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