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軍營地,廝殺正烈。
被修羅族以優勢兵力,四方合圍住的前軍營地,如這血色原野的一方孤舟,迎接著修羅兵們潮浪般的侵襲。
投石機,弩車,破陣箭,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在朝著此營落下,不給此營從容建城的可能。
壘起不過三十餘丈,距離百丈城牆還遠的營牆下。
三角魔蜥,白角紅牛,血牙巨象等大型血獸,一次次的衝擊營牆,每一次撞擊,營牆都微微顫抖,抖落下大片碎石。
這讓營牆後面的土木師忙的滿頭大汗,加固營牆,修補漏洞,保得現有營牆不失,已竭盡全力,想要繼續往上壘建,根本沒有機會。
再有修羅步卒列隊齊整,如牆而進,視城牆上的法炮,箭矢,道術於無物,架著雲梯攀援而上。
儘管少有修羅能活著登上城牆的,但它們仍無畏無懼,一旦有接近守城兵將的機會,便是抱著他們一起墜下城牆,它們都在所不惜。
除此之外,血蚊,血蝗,血雕等血妖血獸,藉著破陣箭撕開營地陣法的防護,湧入營內,讓營內兵將疲於應付。
此番景象,怎麼看都不像是望月宗佔據優勢的樣子。
而自前軍營地往西,那巍巍雄城華嶽城附近。
三萬血狼騎嚴陣以待,血氣沖霄,凝成一盈滿半個天野的赤色天狼,天狼傲嘯,似有吞月食天之勢。
領命率中軍三營馳援前線的柳青松,尬在十多里外,打量許久,最終只能無奈低嘆一聲,勒馬迴轉城內。
只能再苦一苦前軍了,待到他們自後方聚攏更多的人馬,有實力跟這三萬血狼騎一較高下時,再行支援不遲。
“可怕就怕望月宗那兩位上人,聽不得我等的解釋,仍執意讓我等出城,讓我等出來送死啊。”
柳青松身後,賴豹一臉苦相的說道。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跟蘇青那場爭鬥,惹得軍主不快,將他佈置在這趟任務裡,讓他稍感欣慰的是,好兄弟包京元跟他一樣,也得提著腦袋去前線支援。
至於柳青松,這極西蠻子是老倒黴蛋了,硬仗苦仗總少不了他們先鋒營,此番出來支援前線的三營,他才是統領。
若擱往常,讓這極西蠻子壓自己一頭,賴豹定是不願的。
但現在嘛。
對面是修羅王族麾下的精銳血狼騎,修羅驍勇善戰,血狼膘肥體壯。
他們這邊三營雖也湊了三萬人出來,但老兵新兵混編,大部分連馬都沒得騎,莫說跟最擅長野戰的血狼騎對沖了,便是同樣數量的修羅步卒,他們也未必能贏。
率這三營,在三萬血狼騎的眼皮底下,行軍五百里,馳援前線營地。
這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功勞是肯定沒有的,背鍋是一定的,這活他賴豹萬萬是不能出頭的,還得是柳青松頂在前面合適。
但現在不是考慮事後分鍋的問題。
是要考慮他們這三營能不能度過此次風波的問題。
包京元在他說完之後,便就耷拉著腦袋,充滿憂慮道:
“按我們宋軍主的意思,有能力支援儘量支援,沒能力支援創造條件支援,但現在這情況,我們是既沒能力,也創造不出條件,他該當不會讓我們去送死。
但此次戰事,由宗門派駐過來的李長老,王長老全權負責。
王長老前兩日便已率一千虎賁軍跟兩隊龍威軍去往前線,有他們助力,結合前軍六營精兵,前線戰事仍是告急,可見此次修羅攻勢之兇。
為此,那位李長老估計不會再拿我等性命當回事,便是讓我等作為牽制修羅兵力的犧牲品,當也還是會強令我等出城的。”
“先回城再說吧,看宋軍主能否幫我們再拖延幾天,或許這幾天內,前線戰事或還有變化,到時我等便就能有些轉圜餘地了。”
柳青松寬慰二人道,其實三人都清楚,這修羅兵既能將三萬血狼騎分出來阻截援兵,當是在那前線戰事中還留有餘力。
別說幾天了,再過十天半月,前線戰事都不會有何轉變,便是有,也是朝著不利於他們這一方的方向發展。
至於宋寒能否頂住李長老的壓力,他們更不抱希望。
雖宋寒是李長老扶持起來的,但於那位宗門金丹上人眼裡,他也不過是一條還算合用的狗,現在要放它出來咬人,宋寒只裝模作樣的吠兩聲,那是絕對不行的,非得是放開鎖鏈,順著主人的心意,指哪咬哪才行。
而正如他們所料,待他們回返軍營時,果看到宋寒的眉毛皺成川字,不過一會,便見李長老身邊隨侍弟子鐵青著臉,邁入軍主營房,劈頭蓋臉的將軍主一陣痛罵。
柳青松等人在外聽不真切,但想來罵的一定很難聽。
待到那小童走後,宋寒才將他們喚進營帳。
“三萬血狼騎,我們能不能打?
能打!
若中軍六營全部出動,再有城內的一萬狼衛軍配合,三萬血狼騎,我們也吃的下。
但華嶽城還需要守衛,若精兵全出,則此城守備空虛,必給修羅族可乘之機,故中軍最多隻能出動三營,狼衛軍亦不能出動,那麼,還能不能打?
能打!
只要等到後軍自後方抽調的人馬過來,結合望月宗往此城聚集的弟子們,也有跟三萬血狼騎遊戰的能力。
但來不及慢慢聚集人馬了,前線戰事危在旦夕,李飛煌數次傳訊求援,王長老亦在催促李長老速速支援,李長老壓力很大,我極力爭取,也只給你們再爭取到十日時間。
這十日內,許你們在城內強徵散修入伍,十日後,無論湊足多少人馬,你們也必須出城將那三萬血狼騎牽制住,好給其他人爭取到馳援前線的機會。”
宋寒冷麵寒霜,斬釘截鐵的下達軍令。
望著一臉難色的三人,他也不甚好受。
知道他們難,十日後,三營出城,能活命回返的還不知能有幾人。
但他們難,他宋寒也難,前線的李飛煌現在比他們更難。
此番以建立曙光新城為誘餌,將血色原野上的修羅主力,自源血河城誘出,落到前線預設的戰場中。
這一切都在望月宗宗主的算計之內。
作為血色原野上唯二的兩座雄城。
望月宗在攻打華嶽城時,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不欲再跟之前般生啃源血河城。
這才定下步步為營,逐步壓縮修羅們的生存空間,蠶食血色原野,逼迫修羅族主動自城內出來跟他們決戰。
但修羅主力如願以償的出來了,可強度卻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按李飛煌傳回來的情報看,這次不僅是修羅族,血獸,血妖,三族聯手。
還有一群不速之客。
他們自稱為修羅神裔,自修羅界聖山大羅血山而來。
出現時,天上血雲滾滾,如湧動的血河將他們自天上送下。
不僅前軍營地的兵將對他們的出現頗感意外。
便是修羅兵們也都是一臉震驚,似也沒想到過他們會來。
僅僅百餘人,落到數十萬修羅,血妖,血獸群中,眸光一掃,所有修羅界的生靈,便是連那位修羅王族,都身軀一顫,無法控制的匍匐跪倒。
而戰事在這些修羅神裔的加入後,瞬間朝著不利於望月宗的方向發展。
修羅們似是被解開了封印般,實力陡升數成,徹底如殺戮機器般,不畏疼痛,不懼生死,且對武者勁氣跟法修道術的抵抗力大幅增加。
原先戰狼武者,便能應付,甚至藉助戰甲戰具,符紙陣法等百藝造物的配合,可以嘗試斬殺的修羅將,現在非得以兩位戰狼聯手方能應對。
而王長老見勢不對,想要退返華嶽城從長計議時,卻遭遇到修羅王將阻截。
以其雄渾的法力,上乘的功法,強悍的法寶,竟也不是那修羅王將的對手。
須知道,在往年攻克修羅重地時,王長老可沒少跟修羅王將們交手,隕在其手下的修羅王將亦有三位之多。
但這一次,據王長老傳訊所言,被那修羅神裔加持過的修羅王將,跟以往完全不同。
其似乎一夜之間掌握了人族武道,可以己身血氣模擬人族內氣,如伏虎武者般,能納天地元氣為己用,化出一擎天臂柱,差點將王長老的本命法寶一棍敲碎。
王長老逃脫不得,連那望月宗內門弟子組成的百餘虎威軍,外門弟子組成的千多虎賁軍,都失陷在前軍營地。
這讓望月宗主李秋霜為之大急,壓力傳導到李長老處,李長老再轉移到他身上來。
他宋寒肩膀可承受不住如此重壓,只能再將壓力往下輸送,讓柳青松等人幫忙分擔了。
“謝過軍主體諒,十日之後,我等必不負軍主所託,無論前線戰況如何,面前有何礙難,都當集齊部眾,進發前線!”
柳青松也知宋寒難處,直接領命應下。
而本想再爭取點時間,或者再爭取點其他支援的賴豹跟包京元,在觸到宋寒冰冷的眼神後,亦是欲言又止,如喪考妣的跟柳青松一起出了軍主營帳。
“兩位不必如此喪氣,這華嶽城內,散修武者可都身懷絕技,若是我等這十日拉來的散修夠多,得他們之助,未必就沒跟三萬血狼騎抗衡的本錢!”
自極西長大,又在修羅界徵殺多年的柳青松,性子極其堅毅果決,既已知這任務推拒不掉,眼下只考慮如何應對。
而聽他說完,賴豹跟包京元也只是敷衍的應和了兩聲,權當給他這個名義上的統領面子。
但敷衍歸敷衍,他們也知道現在多拉幾個散修,他們這邊就多一份力量,便是真潰敗逃亡,這些散修至少也能幫他們吸引些追兵的。
三人各自回營,自營中拉起數幢人馬,就立即在城內行動起來。
必須得快!
因散修們最是奸滑,眼下他們還不知前線戰事如何,還能在華嶽城內安然待著。
待到前線戰事不利的訊息傳回來,保管他們一個比一個溜得還快,那時候再想招人,可就得一路追到後方去了。
“不好了,殺人了,僕從軍要徵炮灰了!”
“不是炮灰,帶我們去前線發財?你在想屁吃!”
“這位軍爺,我是廢物的,可別浪費了你們的糧食。”
“我是靈葬夫,上陣不吉利的······”
且不論華嶽城內的散修是如何抗拒,城內現在又是如何的雞飛狗跳。
先說前軍營地內,曾經意氣風發,誓要以戰功躋身宗門權利中心長老會的李飛煌。
此刻鬚髮凌亂,雙眼血紅,正在透過月鏡聯絡僕從軍主農三山。
待到鶴髮童顏的農三山接了他的通訊後,他立刻開口道:
“農軍主,小李我在您麾下這些年,從沒求過你什麼,但這一次,不求卻是不行了。
這幫修羅神裔邪門的緊,手段詭譎離奇,能讓修羅發癲不說,今日還弄出了無數杆陣旗。
這陣旗他們也不正經用,竟是讓修羅們插在背後,他孃的,這也能生效?!
讓修羅們一個個帶著移動陣法跟我等相抗,便是一階赤炎法炮都難傷到他們。
這麼下去,等不到華嶽城的支援,我前軍營地便就要被這些修羅兵們攻破。
知曉你老人家萬金之軀,輕易不能涉足前線戰場,但眼下局勢危若累卵,非得你老人家親自過來,方能救我等於水火啊!”
李飛煌言辭懇切,月鏡內的農三山,卻是面色如常。
“小李子,你這些年是沒求過我什麼,可你也沒給過我什麼啊。
老道我雖不喜這僕從軍主之職,也不屑你們搜刮出來的那些好處。
但不喜不屑是老道的事,你們這些年,不送不給,好處倒盡孝敬給李,王兩位長老了。
原因為何,老道也知曉,不過是覺得老道壽數將近,被宗門冷落,不愛燒老道這冷灶而已。
這也無妨,你們自去爭權奪利,與老道無礙,老道也難得管,但你現在大難臨頭,倒想起我來了,怎麼,老道是你爹,是你娘啊?”
農三山對著李飛煌一通嘲諷,說的李飛煌面紅耳燥。
但好在,這位農軍主,雖看不慣他們這些人,作為僕從軍主,他也做不到無視前線情況的程度。
“你且等著,老道我少則十天,多則半月,便會抵臨前線,你可別連這點時間都堅持不住!”
收到農三山的承諾,李飛煌心定了少許。
這位爺活不長久,便就無所畏懼,就連望月宗主的話都愛理不理。
眼下能不計前嫌來此,已很讓他驚喜了。
因其雖不是金丹上人,但卻是難得的三階陣法師,在守營戰中,他的作用,可比被那修羅王將一棍子敲的重傷難愈,天天咳血的王長老大的多。
但光搖來他一人還不夠,李飛煌在營帳內踱步良久,又再拿起月鏡,撥通了黃春上人的神識號。
“嘟嘟嘟,我是黃春,暫不在天元界,也不在修羅界,你猜猜我在哪?我在哪關你屁事!有事留言,等老孃有空看心情回。”
好嘛,這位上人果然指望不上,難怪自她晉升金丹後,宗主連個正經職務都不給她,這就不是個正經人,哪是能幹正經事的樣子!
李飛煌正思考著宗門內,或是散修群裡,還有那些強者,值得他撥號求援時。
卻聽到有人在用營主令傳訊給自己。
接來一聽,卻是鼉龍營主蘇青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