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傷怎麼樣了?”招呼過後,是毫不掩飾的關心,“慢慢恢復,很多事情著急不來。”
“梨子!你終於來了!”
陳梨安尚且來不及回應張老師的話,李染染就已經衝到了前者身邊。將人拉過一遍之後,悄聲道:“你別看張老師現在說不著急,其實這幾個月唸了你多少次!”
這個距離上,張老師是完全能夠聽得見的,李染染也完全不在乎,甚至轉過頭去瞄了一眼張老師,看見後者眼中的無奈與笑意——等到發現小徒弟在試探自己情緒時,這些都被張老師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不許瞎說”的眼神威脅。
知道張老師不是真的生氣了,李染染也只是笑笑,趕緊拉著陳梨安去活動活動,壓壓腿、拉伸一下。
爽風淺秋意,晨光燻好影。BJ的春天和秋天是公認的短到不可察覺,勉強在早晨能感受到清寒時,轉眼就該冷下去了……
“梨子,你可以放心的跳,我這段時間專門去練了力量,你放心想後靠,我不會讓你受傷的。”還沒走出去三五步,李染染又邀功似的回過頭來,要和陳梨安說說自己這段時間裡努力的成就。
李染染說歸說,也不敢說太多。畢竟知道陳梨安的性格,是那種會在心裡埋怨自己不爭氣的。說了幾句之後,只拉著陳梨安從最基礎的獅行步開始複習。
提前和陳梨安聯絡過的李染染,知道前者現在狀態恢復了不少,這些基礎動作定然不在話下。只是這些基礎即便是練了多少年,還是要反覆打磨,絕對不是學過了難度動作,就可以隨手把這些東西扔下的。
之前張老師拿蓋樓做了個比較——既然不能說把高樓蓋起來之後,覺得材料不夠了,就把地基拆下來向上搭。練舞獅也是同樣的道理……
總不能為了上難度,覺得沒有時間和精力,就把基礎全都扔在一邊!
這些道理不只是在運動上全都相通,藝術、學業,哪一個都得遵循同樣的道理。所以扣頭披囊的時候,不光是在用人演獅子,也是用獅子的情感:喜怒憂思悲恐驚,去演繹一個人的一生!
活動開了,李染染也沒忘了趁著陳梨安練基礎動作的時候,和後者閒談幾句:“你上次說的那些事情都怎麼樣了?這段時間你們繼而連三的出情況,我都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呢?”
李染染提起來這些的時候,陳梨安才終於有時間覆盤一下這段時間以來的遭遇和成就。是陳嘉宇那件事的化險為夷,是自己平白無故受傷耽誤時間,是元妙姐的想法有了個初步的實踐——好事多磨,似乎一切都在緩慢的向前發展著。
“哎,你不要把腿開啟啊,這樣你肯定踩不到他的腿上,你就正常嗯與肩同寬就是最合適的。”陳梨安和李染染基礎的動作都會,也不用張老師操心了,有這會兒功夫兒,後者還得忙著多教幾個。
至於給兩個人摳動作,一則張老師一直觀察著兩個人的進度,二則舞獅這種需要兩個人默契配合的運動,兩個人想要出錯出到一起,剛好不至於因為自己的失誤,直接讓動作不成形的話,說起來真要比把動作做對了還還要難!
“哎呦!”
“你腰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就是你別整個兒人都撲到前面去,這樣我無論如何也拉不住你啊!”
“可我這兒不敢站直了,怕你腿可能會被我踩得不舒服……”
兩個年輕人在努力找問題,可是終究不如張老師一句話能夠點到位:“是前頭獅頭的問題,這個你們倆不用研究了!”
“前面獅頭向前傾斜的太多了,我物理沒有你們好,你們當年都是大學畢業的,應該能夠理解這裡面的原因,你整個兒兩個人的重心從沉到腳下,變成了向前方空氣上撲,你們兩個能成功才怪呢!”
“而且我剛才也看了,獅尾一直在想辦法拉住你,但你一直是出於一個向前趴的狀態,要不是他年輕,就我這老腰,都能被你剛才那個動作拉得骨頭脫了位。”
也不是張老師刻意把影響說得有多玄乎,只是這些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們年輕的時候出現過,現在小輩們所遭遇的情境,無非是喚起他們那個時候一模一樣的回憶罷了!
“行,你們慢慢練吧。千萬別出現抻到腰的情況,那樣兒想要真正的恢復,要好一段時間。”張老師看著兩個學生剛才那一下兒,實在是揪心。
兩個年輕人著急出效果,前面獅頭動作不對,獅尾還不放手,硬往上拉。好不容易把懸空的獅頭拉到了腿上,獅頭整個人重心都在前面,獅尾就算是再大的力量,也蹲不住,會自然而然的跟著往前傾。
獅尾緊繃著力量,獅頭也不肯放棄,青年人的意氣當然是好,可這個時候一旦受傷就絕對輕不了。摔的時候肌肉還在保持著原本的狀態,摔下去的時候放鬆不下來,也就自然容易摔得更重……
張老師心裡發愁,無非是自己當年也有過這樣爭強好勝的心理。師父提醒了,自己和搭檔一合計,就想著趁師父不在的時候,無論如何把動作練出來,好讓師父刮目相看!
最後的結果也顯而易見。那個時候的張老師和自己的搭對兒的朋友最後還是把自己給傷到了。忍著疼不敢和師父說,只是那一瘸一拐的德行,除非是師父瞎了,不然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所以同樣的情境在自己的學生身上重演的時候,張老師也不怕把自己當初的窘境說給學生引以為戒。
至於學生們能不能聽進去,張老師知道自己當年就是個例子。前人的肩膀不是那麼好站的,從前輩身上吸取經驗教訓同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時候就是不得不自己去試錯,才能夠一步步成長。
“其實這些動作都不難,你們慢慢來,找到那個配合的節點就好說。”張老師的目光掃過在場年級大大小小跨越了三四十歲的一群學生們,擔心自己說多了讓人煩,又實在停不下來叮囑。
“一步步來,一點點調整,尤其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只要一直堅持下去,就沒有什麼動作是最後做不出來的。”
“可是這就是你得一直堅持去練,不然隨便糊弄糊弄誰當然沒問題,糊弄不過去自己,也只能傳下去一代不如一代……”
“成了,張老師!”果然如張老師所料,即便是再怎麼和年輕人講這一切都不用著急,後者也能感受到老師自己內心的壓力,責任感催著熱血上頭,少不得要毫無顧忌的奔著勁兒去做。
給張老師表演了一遍,鼓勵是少不了的,自己注意不到的細節也被張老師揪了出來:“獅頭那個腳你是要蹬腿兒的時候兒,一蹦上去就到位的,不要在那裡調來調去。”
“配合好了你們兩個實際上都不會覺得非常費力的,你們現在這個狀態,一看就能看出來都是死就著那個勁兒……動作是能做出來,看著彆扭,你們自己也累。”
張老師已經不年輕了,眼看著兩個學生‘咚’、‘咚’的往地上砸了幾次,就知道在動作上還是有問題,兩個人明顯在發力上差了半拍。
不是獅頭早了,範兒還沒給到後面的獅尾,自己就先往上蹦了,要麼就是獅尾早了,獅頭的力量還沒有向上起,就已經被硬生生拽上去了——就像是張老師說的,還是多配合、多練。
“你們自己也看了吧,你們力量上沒問題,獅頭就算是不用獅尾帶上力量,自己也能蹦到後面兒腿上去。”
張老師趁著兩個人練的時候給拍了個影片。自己感覺不出來的時候,有影片為證,跳出當局者迷的視角,按張老師的話說:比當年方便多了,進步也快。
當初張老師們學的時候,只能靠這自己看鏡子,又或者是身邊人和師父從旁觀者的角度來間接獲知自己存在的問題,溝通和理解上面,對於動作的調整就會大打折扣。
“這樣,獅頭你過來,你就往上面蹦,不用把高舉的動作和蹬腿的動作完全做出來,就是給你們兩個看一下這個配合的時機。”
奔七的人了,還念著言傳身教,陳梨安看著那位都快能把張老師裝起來的獅頭,心裡面是真的擔心老師的身體。
“老師,不然還是我來吧。”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麼長的,有著前面那麼壯的獅頭,來獅尾的這位,個兒得奔著兩米去了,往哪兒一站,總能給人一種要頂到天花板的錯覺。
“老師,您就讓他來就行了,我們聽您說的一點點兒改。”
年齡大了,除了舞獅,還要照顧著家裡面的諸多家務,這些年更是開始要帶孫子輩的上下學和起居,要麼久坐、要麼還要收拾東西,張老師的腰確實是越來越不好了,這件事兒,也是在在場諸位都知道的——可很多時候都很難扭過張老師。
當初這足得有二百多斤的獅頭來的時候兒,張老師愣是一把就給薅起來,讓人體驗了一把上桌兒。也虧的是這位彈跳能力不錯,雖然這些年胖了不少,當年的功力不減,也才算是順利的上了桌兒,引來一片歡呼!
“沒事兒,你們就惦記著我那腰呢是吧?”
“這種東西我和你們說了多少遍了,都是言傳身教!”
在張老師這裡,要他為了自己的健康考慮,去減少那些意會言傳之外的真實體驗,似乎就是在逼著張老師不負責任,對不起當年自己師父手把手教出來的動作一樣:“這些動作,沒有說我給你們說說就完了的。”
“這要是有時間,有機會,我就該扣頭披囊給你們來演一遍,這才是真正意義上教你們呢!”在言傳身教這件事兒上,張老師似乎有千萬種理由,說明自己做得還不夠,“這是我這些年身體確實是也不行了,很多時候自己運動完著涼什麼的也不注意!”
“這就是年輕的時候,仗著自己身體好,然後就隨隨便的糟蹋……你們和幾個小孩子心裡邊千萬要有數兒,不能和我這似的,將來身體都毀了,那就全完了!”
別的不說,我們當年那些表演的時候,那些錄影趕明兒我給你們找出來看看。”張老師稍微活動了一下兒,伸手去探剛才那位獅頭男生的腰帶留出來的空隙是否足夠自己握住的,“這隻有你們看見那動作最後做出來多漂亮,你們心裡才能更願意學1”
面對張老師的時候,陳梨安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元妙姐口中那樣活潑話多,很多時候根本接不上老師的話,老師愣是還能自己撿回去不掉在地上——也難怪很多人都說北京人和天津人天生的,一張嘴就像是說相聲……
“來,準備好啊。”
“3、2……”
“你別給我倒數,直接給我個範兒我就知道了。”
墊上一步,一收腿,一震腳,張老師一把就把獅頭給帶起來了。
“看懂了麼,就是這個勁兒……你獅尾得看著獅頭往前你也跟著往前,他一給範兒你就起。”示範完,張老師回過頭來就給交待上了,“你不能著急,你看著他的動作,你手扶在他腰這塊兒也是能夠感覺出來的,不是說你們倆還得喊個號兒。”
“而且呢,你們兩個還有一個就是最好一開始也商量好了,臥室原地,上一步還是怎麼樣,不然到時候披上囊,人家一看,這兒堆那麼一堆,那還怎麼像是獅子的樣兒?那成什麼了。是不是?”
【元妙姐:梨子,那邊合同流程走完了,現在我們這邊給陳嘉宇那個書在做立項】
【元妙姐:我們現在給他這個立項走的還是微短劇這個方向上邊,走的重點劇目的申報,所以這幾天我可能會比較忙,原本打算陪你一起休息的,看這個情況應該是不行了】
有了摔傷休息這三個月,陳梨安也算是意識到了——忙其實有忙的好,至少有個盼頭兒,知道這一切會成為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