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溪晚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明月被烏雲遮住,沒有一絲光亮洩出,只能聽見稀稀拉拉雨滴落下的聲音。
剛睡醒的時候總是不清醒,他坐起身發了一會兒呆,出聲問:“幾時了?”
過了幾息,黑暗中有人答道:“剛剛戌時。”
虞溪晚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試圖看清人在何方,但屋子裡實在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他只能放棄這個想法,繼續問:“鹿雲松幹什麼去了?”
逐月道:“他在大理寺與謝司南、陳寄歌商討事情。”
“他果然還在懷疑,繼續盯著吧。”虞溪晚又問:“師父那邊怎麼樣了?”
“商夫人明日會帶商姑娘離開,她們離開後您和商姑娘成親的訊息就會傳出去,屆時商大人就會動手。”
虞溪晚嘖了一聲,道:“謝家還有餘力,讓他別那麼著急,亳州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已經安排好了,今夜動手的話,明早朝中就會議起此事。”
“那就今夜動手。”虞溪晚說:“下手狠點,務必要讓鹿雲松離開長安。”
逐月正要應聲,門外傳來動靜,立刻收住呼吸,隱在了角落,不一會兒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伴隨著侍衛的聲音:“虞公子,您醒了嗎?”
虞溪晚沒說話。
侍衛又喊了兩遍,久等不到人答話,以為虞溪晚還在睡,便轉身離開了。
等人走遠了後,逐月才繼續說:“鹿家這些人又攔不住您,您怎麼不離開?”
虞溪晚笑了一聲,說:“我要是離開,這戲就不好看了,時間一到我自然會走的,你先去辦事吧。”
在逐月心中,虞溪晚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他很少反駁虞溪晚的話,但此時此刻他還是忍不住說:“您這樣對待鹿公子,就不怕日後會後悔嗎?”
虞溪晚:“嗯?”
逐月說:“屬下看得出來,您對鹿公子並非無情,既然您也喜歡他,為何不好好與他談一談,反而選擇這種互相針對的辦法。”
虞溪晚這下是真的驚訝了,唇角牽出一抹笑,“沒看出來,你還是個老媽子的性格。”
“屬下只是覺得,鹿公子對您挺好的,昨日他要是將商大人的事告訴謝司南,我們的計劃就不一定這麼順利。”逐月反問:“您不覺得嗎?”
虞溪晚笑意漸漸變冷:“謝家的榮盛或是衰敗與鹿雲松沒有干係,他自然可以站在我這邊,可若是有一天,我要的是鹿家,你覺得他還會這麼不顧一切的幫我麼?”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他和鹿雲松就沒有坐下來商談的必要。
逐月抿了抿唇,還想說些什麼,被虞溪晚打斷:“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沒有必要,做好我們分內的事就行了。”
逐月一直沒吭聲,就在虞溪晚以為他離開了的時候,忽的聽見黑暗響起很輕的呢喃聲:“屬下只是覺得,您沒有必要像我們一樣,將生活過的這麼無趣。”
他們是沒有選擇只能藏身於黑暗。
但虞溪晚不一樣,只要他願意,就可以有不一樣的生活。
“人生在世,哪兒能事事如已心。”虞溪晚從床上下來,在黑暗中準確無誤的看向逐月的方向,聲音又低又冷:“再說,你又怎知,現在的生活對於我來說是無趣的?”
逐月不知怎麼回答。
這只是他們相處多年,無端生出的一種感覺罷了。
“時間不早了,你走吧。”虞溪晚開始趕人。
逐月向他行了一禮,悄然無息的消失在原地。
虞溪晚皺了皺眉,披了一件外衣,推開門,走了出去。
風雨不停,入了夜愈發的寒冷,偌大的宅院被雨幕籠罩,彷彿一隻沉睡的石獸矗立在茫茫夜色中。
聽見動靜的侍衛走了過來,詢問:“虞公子,您醒了,可要用膳?”
虞溪晚的目光落在遠方,眼睛卻空茫,笑了一聲:“......今夜適合飲酒,上一壺酒吧。”
......
長安大街某個隱秘的角落,數十個身穿黑衣,頭戴斗笠的男人隱藏在黑暗中。
遠處馬車滾滾,一匹快馬拉著馬車飛快的經過,車軲轆濺起積水,車簾被冷風吹得呼呼作響。
一道駕馬聲,像是某種訊號,角落裡的黑衣人拔地而起,直衝馬車而去。
“籲!”
駕車的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刀砍下了腦袋,幾個黑衣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踏上馬車,用刀挑開車簾。
倏地一道銀光閃過,黑衣人連忙後退,裡面的人追著他順勢跑了出來,一道驚雷閃過,照亮了他的服飾,分明是朝中大臣才能穿戴的飛鶴服。
男人一邊迎戰黑衣人,一邊質問:“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攔截本官的馬車,知道我是誰嗎?”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越來越快的刀劍。
雨聲漸起,淅淅瀝瀝打在窗欞高簷上,聲聲震耳,雨幕中一束銀花展開,火星飛濺,映燃了滿窗。
重物倒地,雨水混著血水,流成了一條小溪。
黑衣人來的悄然,走的無息。
......
桃花醉,醉桃花,桃花不醉人自醉。
虞溪晚躺在楠木椅子上,提著一壺酒,慢慢啜飲,酩酊之間,一絲酒香瀰漫於空氣中,迷離的視線,如同水墨畫板輕輕渲染,勾勒出一片模糊的畫面。
‘草草背盤共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人生興事,何苦樂哉。
鹿雲松踏進房間,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燭火如華,映襯得椅上的男子神清骨秀,他的眼神開始渙散,有些酒意朦朧了。
鹿雲松走到他旁邊的凳子坐下,給自已也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桃花醉後勁很大,你喝這麼多,是不怕醉了?”
虞溪晚眯著眼睛看他:“醉了又如何?有人想要求大醉一場都求不來,我能直接醉了,不好麼?”
“挺好的。”鹿雲松抬眸看向屋外的雨幕,聲音朦朧:“大醉一場也挺好。”
虞溪晚舉起酒壺要和他碰杯。
鹿雲松看著他,幾秒過後,抬起杯子輕輕碰了一下。
“不醉不歸。”虞溪晚說。
鹿雲松笑了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