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滅卻之陣施展成功、黑白郎君等人趕往光明殿之後，鐘聲提前響動，無我梵音再度開始洗刷眾人記憶。
“果然如祖王叔所料。”蒼越孤鳴面色微變，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鐘聲一路擴散，自然也傳至達摩金光塔之外的靈界。
愛靈靈接收到念荼羅的命令後，當即傳令靈界準備攔截蒼越孤鳴一眾。
至於雷狩等人，他們的任務就是在一開始牽制靈界靈人，方便宮本總司幾人攻入地門，任務完成後就擺脫諸位靈人的糾纏，退往中間地帶。
靈界外圍的一圈廣澤寶塔已被盡數拔除，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站著的百武會俠士與鐵軍衛兵卒。
見雷狩他們安然歸來，韓竹語主動上前，勸道：“前輩，請儘快離開此地。”
“恩？”何問天不由道，“俏如來他們還沒回來，我們留下也正好接應。”
韓竹語搖了搖頭：“這正是盟主戰前的安排。”
事關重大，俏如來只告知了韓竹語一人。具體詳情倒沒提，俏如來僅說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試探，而且相當具備危險性，一不小心就會入靈界之人一般境地。
韓竹語自炎魔幻十郎為禍中原時就一直輔佐俏如來，早有覺悟。況且陷落地門目前也不會有生命危險，更有顛倒夢想能可挽回，自然沒什麼猶豫的。
但何問天等人不同，他們能以少數人攔截靈界，已是常人中的精英，駐足於此，只怕再添地門戰力。
就在何問天他們離開中間地帶時，黑白郎君一眾也早在路上聽見了無我梵音。
“啊！怎會如此？”千雪孤鳴面色一變。
“果然，六個時辰是地門故意放出的破綻。”俏如來倒是早有預料，“現在就看下一次鐘聲是何種時候了。”
無我梵音不是單純的聲音，以術法驅動必然要耗費大量能量，有備用能量倒是不難推測。如果他們攻入光明殿這種危急時刻地門也需要等到黃昏才能再度釋放無我梵音，儲備一次能量就是地門的極限。
但倘若下一次鐘聲在黃昏之前，這意味著地門施展無我梵音幾無限制，將來總攻的難度將直線上升。
“幸好靈界外的那些塔都被破壞了，不然這是要一波全端啊。”千雪孤鳴不由感慨。
從鍛神鋒處得知凜雪鴉身懷繪影留聲的俏如來抿了抿唇，沒有提醒千雪孤鳴不要高興得太早，他只是轉頭看了眼剛剛恢復記憶的藏鏡人與黑白郎君，向神蠱溫皇問道：“溫皇前輩，那蠱蟲可還有剩餘？”
“無。”神蠱溫皇搖著羽扇，神態閒庭自若，半點也沒擔憂無我梵音再度響起的樣子，“最後一隻已經用盡。”
“哼，何須蠱蟲，藏鏡人這就去解決大智慧！”
藏鏡人與念荼羅接觸不少，自然對其武力有所推測，只要趕在鐘聲之前將其擊敗，何愁無我梵音？
而念荼羅亦感知到極速前進的黑白郎君、藏鏡人一行人的位置，他心知光明殿即將成為戰場，爭鬥時難免波及默蒼離，對方此時離開又只會迎面撞見入侵者，不願損失默蒼離的念荼羅轉頭對其說道：“我已通知凜雪鴉接下來的計劃。至於策師你……光明殿之後乃是無垢之間，且去那裡暫避鋒芒吧。”
默蒼離點了點頭，帶著幻靈眼往無垢之間而行。
無垢之間與光明殿的距離不算遠，但亦足夠讓默蒼離低下頭觀察手中被捏得有些許摺痕的《詩經》。
以他的性情，不會做出這種小動作。
除非——這是提醒。
十分平靜地開啟《詩經》，迅速翻閱完做下詳細註解的《麟之趾》、《鵲巢》後，默蒼離對自己現今的情況已有了相當的瞭解。
至於《國風·邶風》中的《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養！”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一首送別詩。
二子……友人……
儘管心中有所推測，默蒼離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來到了無垢之間。
放眼望去，空蕩蕩的白熾空間唯有一顆十分龐大的大腦高懸。
原來，這就是他帶幻靈眼到光明殿的本來用意！
迅速斂下眸中的微微訝意，默蒼離再度開啟《詩經》，不著痕跡地將《國風·鄘風》中的《相鼠》折了一角。
就在幻靈眼適時飛身而起之時，默蒼離敏銳察覺不對，一瞬轉身。
“策師。”
腳步悄無聲息，仿若憑空出現的缺舟一帆渡對默蒼離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
“初次見面，我名，缺舟一帆渡。”
平靜地看了《詩經》一眼，又抬頭望向幻靈眼，光滑的珠面上正對映著無垢之間的景象。
缺舟一帆渡並未點破，甚至主動介紹道：“這就是大智慧。”
“也是大智慧？”
“佛國建立後，各宗脈教義分歧，爭執難免。其中有三十六高僧，有感於生命短暫，修行日長，所以決定別開蹊徑，另尋法門，開創了地門一脈。此後，三十六名高僧拋去肉體，只餘智識，藉由當時進入佛國的鍛家之助，彼此串聯，共通智識。”
“共通智識……”默蒼離看著上方的大腦，一語中的，“所以，大智慧是意念的集合體。”
“不錯。三十六人從此共享記憶，再不分彼此。我們深感喜樂平安，繼續參悟佛理，鑽研經典。”缺舟一帆渡解釋道，“後來願意認同大智慧理念的僧者漸多，進入無垢之間的高僧增至七十二人，終至一百零八人，這……就是你所看到的大智慧，用更大的智慧，思考這人間的真理。”
“苦海無涯，缺舟可渡，唯有一帆，普世慈航。”注意到“我們”這一用詞，默蒼離敏銳道，“先生，你又和大智慧是何關係？”
“哈，你猜得沒錯，我確是大智慧的一體兩面。我代表的，正是大智慧的質疑。”
道，不證不明；悟，容易執迷。
是以缺舟一帆渡此前特意才以笛聲先後與俏如來、凜雪鴉見面，試圖讓他們證明大智慧理念的錯誤。之所以遲遲沒有找上默蒼離，則是念荼羅在察覺缺舟一帆渡接連的動作後將其看得太緊。
“多謝告知。”理解了缺舟一帆渡此時出現於此的用意，默蒼離背對無垢之間的大腦，不動聲色地將手指插入《詩經》書頁，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國風·衛風》中的《河廣》，將其折下。
儘管他的動作隱秘，卻依舊沒能瞞過缺舟一帆渡：“策師未免太過光明正大。”
“這正合先生之意，不是嗎？”默蒼離施展出凜雪鴉日前教授他的使用方法，抬手收回幻靈眼。
缺舟一帆渡輕笑一聲，與默蒼離默契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隨即默默舉起白玉笛，橫於唇間：“倒也不錯。”
笛聲悠揚，輕易便穿透無垢之間，飛躍光明殿，傳至黑白郎君等人耳邊。
“又是這可惡的笛聲！”
黑白郎君瞬息察覺自己的記憶再度被一步步剝離，腳步重重一踏，旋即縱身攻入光明殿，藏鏡人同樣盛怒，亦是緊隨其後。
兩人飽含怒氣的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向大殿中央的念荼羅，誓要將這罪魁禍首誅殺於此。
黑白郎君與藏鏡人攻勢雖猛，接招之人卻更是沉穩，舉手投足輕若飄羽，無跡可循，重若千鈞，泰山壓頂，隨即——
“諸位以力伏之，那……”趕來的缺舟一帆渡雙掌相接，同時面對當時兩大頂尖高手的夾逼，平靜無波地開口，“缺舟只能以力抗之。”
同一時刻，鐵驌求衣已然護著蒼越孤鳴穿越靈界追緝，來到鐵軍衛與百武會駐守的中間地帶。
“太好了，蒼狼王子回來了！”
“蒼狼王子！蒼狼王子！”
“奇怪，狼主人呢？”
除去千雪孤鳴與神蠱溫皇外，此前出發的苗疆人馬盡皆出現在此，甚至連失蹤已久的蒼越孤鳴與姚明月也平安歸來。反倒是中原方面至今未有一人回返，百武會群俠不由憂心忡忡起來。
韓竹語適時發聲安撫：“盟主另有安排，諸位義士不必擔憂。”
韓竹語輔佐俏如來至今，盡職盡責，在百武會中已有不小聲望，有他出口，群俠很快按捺住情緒，不再躁動。
韓竹語這才看向鐵驌求衣，提醒道：“既然苗疆救援任務已經完成，請快些離開吧。”
話甫落，天邊一聲鳴啼，赫然是凜雪鴉駕駛魑翼來到。
此時的凜雪鴉已然繞著中苗聯軍開闢出來的中間地帶拋了一圈的幻靈眼，完成了廣澤寶塔的替代聯結。
凜雪鴉一手抓著魑翼的腿骨，一手抖落事先準備的菸袋，瞬時細碎菸葉漫天飄落如雨。
再一抬手，凜雪鴉將煙月置於唇前，輕輕一吹，菸斗處便串出大片火光，順著風的方向化作火雨，如曇花一現般溶於微塵。
“是幻惑香！”
早得了情報的鐵驌求衣臉色一變，連忙看向身側的蒼越孤鳴，卻是一無所獲。
鐵驌求衣瞬間閉目，全神感知蒼越孤鳴的所在位置，仍以失敗告終。
凜雪鴉手一鬆，下落期間腳踩樹梢，幾次借力之後，翩然落地。
在其鬆手之時，幻境之外，魑翼已然抓起蒼越孤鳴的雙肩，飛往地門。
“沒用的，”凜雪鴉晃著手裡的煙月，對著面色難看的鐵驌求衣笑得十分愉悅，“鄙人的幻惑香可是連人的五感也能夠一起欺騙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