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牛幫著卸完車,一刻不停的踏著夜色回家去了,絲毫沒有一點點拖泥帶水要好處的意思。
周不凡還想留他在家吃飯呢,結果連個機會沒給,吃不吃是他的事情,但留不留卻是周不凡的事情,雖然很多時候只是客氣一下。
就像是有人來你家串門的時候,又恰巧你們家在吃飯,一般都會客套的來句:一起吃點兒吧,或是吃了沒、再吃點呀之類的,但人家未必就會真的坐過去吃你的飯。
一轉身的功夫,見牛狗二人也各自拿著傢什朝大門走來。
周不凡急忙將二人攔下,“兩位哥哥今晚就在這吃吧,都這麼晚了,就吃完的再回去吧。”
“娘子啊,飯菜差不多了吧。”不等二人說話周不凡朝著灶房吼了一嗓子。
“喊啥喊,急啥急,你餓死鬼投胎啊,沒聽到風匣子一住沒住嗎?”王小丫甩著微微有些發酸的胳膊出了灶房,衝著周不凡就是一瞪眼。
周不凡:不就是拉幾下風箱嗎?有那麼累嗎,平日裡大舅打鐵你也沒少拉風箱啊,咋就這麼矯情了呢。
周不凡一看這小姑奶奶心情似乎不怎麼好啊,急忙擺擺手:“嗨,不急不急,就是告你們一聲多做點,我留兩位哥哥在家吃。”
週二狗急忙擺擺手,“不用了,我還是回家吃吧,家裡做好了肯定會等著的。”
周大牛一看這架勢也急忙擺手道:“嘿,那啥啊,俺還是回去吃吧,若是有事兒,俺吃完了再過來,省的家裡人等的著急。”
周不凡:“其實也沒啥事情,明天你倆暫時跟著大狗哥一起打造木筏吧,順帶教教三狗三牛打魚,若是缺啥鐵器了儘管來找大舅,做筏子扒下來的那些老樹皮別燒了,曬乾了給我拿過來,越多越好哈。”
“切,一堆幹樹皮,除了燒火擦屁股,還能作甚!”王小丫抬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嘟囔著回了灶房。
周不凡:嗯哼,你還真說對了,就是擦屁股,到時候你別求著找我要啊。
“今晚做的什麼好吃的呀?”周不凡在灶房前的木盆裡洗了把臉隨口問道。
周不凡一低頭看到了一撮摘下來的韭菜葉,“嗯,韭菜的味道,做個韭菜炒雞蛋吧,弄個雞蛋韭菜湯也行泡窩窩吃。”
“有的吃就行了,哪來這麼多事事,真把自己當官老爺了啊。”王小丫不滿的嘟囔聲傳來。
“表妹啊,今天哥沒招你惹你吧,你吃槍藥了啊?”周不凡往灶房裡探頭說道。
王小丫:槍藥?槍藥是個啥,我只知道鍋裡燉了山藥。
雖然不知表哥說的具體是個啥,但這種情況下,想來應該不是啥好話。
“你才吃藥了呢。”半截冒著黑煙的樹枝飛來,吧嗒一下,丟在周不凡腳下。
“啊!!”
周不凡見一根冒著煙火的樹枝飛來,下意識的往後一跳,還煞有介事的大叫一聲,那臉上的表情要多誇張就有多誇張,就差給他頒發一個奧斯卡小金人了。
王小丫低頭繼續燒著火道:“哼,你裝啥裝,我壓根就沒打到你。”
這時候,去後院‘菜園子’裡拔菜、順帶餵了家裡牲畜的趙怡然回來了,見到如此情景不禁莞爾一笑,“夫君,你就別跟表妹鬥嘴了,不如先去幫大舅做事呢。”
經過媳婦這已提醒,周不凡恍然大悟,對了,怪不得總覺得少了點啥呢,原來是沒見到大舅的影子啊。
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冒著濃濃黑煙的冶鐵作坊,偶爾還會傳來幾聲敲打聲,周不凡就知道肯定是老頭子已經迫不及待的冶煉那些礦石了。
煤炭與礦石混合在一起冒出滾滾濃煙,黑灰色的煙霧中夾雜著一縷縷灰黃,同時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對於一個現代靈魂的人來說,這味道一定很是熟悉吧。
那些年的那些個冬天,家家戶戶的屋簷下都會伸出一根冒著黑煙的鐵皮管子,每當上面的蓋子揭開填入新的煤塊,總會呼呼的從鐵皮管子裡冒出一陣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煙。
看著眼前的情形,周不凡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冬天時的情形,想起了那些個伴隨了幾代人的小煤爐,有燒煤塊的也有燒煤球的。
一個燒水壺坐在上面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或是在上面放一個小鐵鍋,燉上一塊豆腐亦或是幾塊大骨頭,一家人圍坐在小煤爐子邊,烤著手聞著鍋裡的香氣,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甩甩頭將那些過往統統甩出腦海,周不凡拉回了思緒迴歸現實,邁步進了作坊。
瞬間,一股熱浪襲來,周不凡頓覺一身燥熱,這可遠比灶房裡熱的多。
“小凡你咋來了,怪熱的快出去吧,我看看火這就出去。”
大舅王大錘往爐子裡填了一鏟子煤炭,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這才扭頭對著剛進門的周不凡揮揮手,意思是你趕快出去吧。
周不凡:“我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王大錘低頭幹著活兒,“行了,出去吧,看看屋後那個坑裡還著著嗎?這銅好煉的很。”
周不凡轉身出了屋子,直奔屋後,此時他才發現,就在屋後不遠處的地上有個冒著黑煙的坑,不用想這裡面肯定是在用碳燒銅礦石呢,更確切的說是在用碳還原氧化銅。
周不凡真的是沒想到啊,大舅王大錘居然還懂這個,這不就是初中化學上的木炭還原氧化銅的工藝版操作嗎?那個大坑就是反應的試管。
“你弄回來的那袋子粉末還有一些在爐子裡燒過一遍的石頭,我都放這裡了,添點碳再燒個把個時辰應該差不多了,等明天扒出來下面應該就有銅了。”周不凡正在看的出神,大舅扛著那個大號的鏟子走了過來。
其實這個大號的鏟子,就是現代的鐵鍬,只不過模樣上還有些差距罷了,遠沒有現代的鐵鍬好用。
“大舅,你咋不在爐子裡燒呢?”周不凡問道。
王大錘將鍬當柺棍杵在胸前,指了指前面的碳坑:“這不是為了一起燒能快點嗎,這個法子雖然慢點,但這可是個老法子了,我還是跟你老姥爺,也就是我姥爺那裡學來的呢。”
王大錘頓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我姥爺他們家是世代的銅匠,咱們家是世代的鐵匠,兩家的上一輩也都是世交,我小的時候經常去姥爺家,所以就跟著學了個一招半式,這個法子鍊銅就是我在那時學來的,只不過那時候用的是木柴,咱現在用的是木柴和碳。”
“等明天這坑裡的炭火涼了,就扒拉出來,把那些燒出來的銅找出來,反正咱屋裡有爐子,到時候這些炭渣啥的再丟爐子裡燒一遍就是。
這老法子就是不如你那爐子好使啊,上面裝進去,下面直接出銅水,還是爐子快啊。”王大錘嘟嘟囔囔著鼓搗著眼前坑裡的炭火。
“爹爹,開飯啦。”王小丫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嗯,你倆先過去吧,我去洗洗手臉的。”王大錘轉身走向溪邊。
“表哥,你這些石頭是哪裡弄回來的,下回帶我過去玩玩唄。”王小丫捅咕了一下身邊的周不凡一臉乞求的說著。
周不凡看他這個樣子故意道,“這東西全是在深山裡弄回來的,那山裡有狼啊,還是專吃女子的公狼,嗷~”
說話間,周不凡還故意做了個鬼臉,學了一聲狼叫,哪裡知道這表妹壓根就不怕。
王小丫,“切,沒正形,還專吃女子的公狼呢,那有沒有專吃男人的母狼啊。”
‘咋不叫母狼把你吊去呢?’王小丫憤憤的一腳踢開一塊小石子。
“夫君,大舅呢?”見這兄妹倆又在鬥嘴,趙怡然急忙上去打圓場。
“夫君,表妹還小呢,你就不能讓著她點呀。”趙怡霖端著碗筷出了灶房笑吟吟的嘟囔著。
“行了,趕緊的收拾一下,上菜上飯吧,今兒可累死我了。”周不凡一屁股坐在了小竹椅上,差點沒把那本就不太牢固的竹椅給敦散了架。
“哎呦,又沒有人跟你搶,也不怕扎到腚。”王小丫端著一盆菜一出灶房恰巧看到這一幕不由出言嘲諷一句。
這話也就是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表妹敢說,自從這丫頭來了,哪天不慫上週不凡幾句就不叫一天,兩個媳婦兒也見慣了兄妹倆打鬧,但她倆是絕不敢擠兌周不凡半句的,對於大舅更是必恭必敬,儼然就當成了老公公來對待。
“行了,你這孩子,怎麼跟你表哥說話呢,一天天的沒大沒小。”王大錘說著話就坐在了主位上。
人已到齊,飯菜碗筷紛紛上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起了晚飯。
與此同時,大部分人家也已開飯,與周不凡家的隨便吃,直到肚皮吃飽相比,他們的飯桌上就顯得寒摻了許多。
這個青黃不接的季節,誰家的米糧不是算著日子下鍋啊,好在老祖宗給他們選了這麼個風水寶地,窮是窮了些,但靠著周圍的茫茫群山,全村人都能填飽肚子,即便是災荒之年,也沒出現餓死人的景象。
飯罷
幾女忙著收拾鍋灶,舅甥二人說著話溜溜達達去了作坊那邊。
“大舅,咱現在守著那麼大一座礦山,你說咱這些銅呀鐵的幹啥用好呢?”周不凡開口詢問大舅的意見。
“這個我哪知道,除了鑄造一些器具,打造些刀劍啥的,還能用來作甚,對了,現在煉出的鐵打造的刀劍可比之前好多了,咱不如多多打些刀劍,到時候讓你二舅運往別處去賣啊。”王大錘嘬著牙花子回道。
周不凡想了一下說:“可以是可以,只是大舅你一個人能打多少刀劍呢,不如找幾個徒弟吧,到時也能多打造一些出來。再說了,今後我還想弄幾個更大的爐子鍊銅鍊鐵呢,人多些煉出來的銅鐵也多。”
“那可不行,爹的手藝是家傳的,怎能教給外人,只有自家後人才能學。”不待王大錘說話,身後卻是傳來了王小丫的聲音。
周不凡聽表妹這一說,頓時就一皺眉,不過隨即也就想明白了,這古時候凡是有點技術的手藝可不都是家傳的嗎,而且還是傳男不傳女的那種。
周不凡稍微想了一下,慢慢開口:“表妹,大舅,其實這鐵匠的手藝也就那麼一回事,靠的就是熟能生巧而已,等我鼓搗出了更大的鍊鐵爐,肯定是要招人手去做事的,到時候不說人人都是鐵匠吧,至少給咱做事的人必須都會,要不然怎麼打造刀劍,怎樣鑄造器具,總不能就咱爺倆去弄這些吧,那就算是吧咱爺倆累死,一年也掙不了幾個錢……大舅只管做好管事叫那些人去做活就是。”
王大錘:“嗯,凡兒說的在理,是那麼回事。”
王小丫:“先等你鼓搗出來再說吧。大話誰不會說。”
“大舅,你說的那個銅匠表舅現在住在哪裡呀,可還有來往。”周不凡岔開了話題。
“當然有來往啊,你小時候還見過他呢,只是這些年不見,你記不得了而已,我鋪子裡那些銅器就是從他那裡拿來賣的。咋了?你有事呀?”大舅王大錘笑呵呵的說著。
“大舅,那個表舅的手藝應該不錯吧,哪天咱去他那趟,請他給咱鑄些銅模具,今後用起來也方便的多,咱那些太過粗糙不說還不結實,中間加上一層銅就結實多了,而且咱還可以照著他的做……”周不凡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王大錘嘿嘿一笑:“你不說過些天我也會去的,一來咱來的時候沒給他家信兒,這麼要緊的親戚得知會一聲,二來是舅舅我想去他那尋些模具,尤其是想再多要幾個錢範。”
“錢範?”周不凡一驚。
對呀,他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現在手裡有了那麼大一座礦山,何不用來鑄幣呢。
雖然銅器、銅錠也是硬通貨,但銅錢才是真正的貨幣啊,而且這時候的貨幣也沒啥防偽標誌,只要手裡有了母錢,那他今後可就不缺錢了,等手裡的銅錢多了,就拿去換成金子。
“凡兒啊,你以為舅舅我只是個鐵匠嗎?若不是閒來無事時偷著鑄些銅錢,你在的那些年啊,早把舅舅的家底給霍霍光嘍~”王大錘滿臉慈愛的說著往事,周不凡的老臉卻是一紅。
雖然那些事情都是原主幹的與他半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但這話他可沒法說啊,即使說了估計也沒人會信,還以為他得了失心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