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霖吃痛的皺起了眉,說:“無論他什麼時候來的,沒有人知道他來了不就行了嗎!”
“你到底有什麼非和這個人往來的理由不可?”顧義依然緊緊抓著他的手腕,任他怎麼掙扎都不鬆開。
“他是一個真心待我的朋友,這個理由還不夠嗎?”越霖乾脆不掙扎了,側過頭去不再看顧義。
“真心待你?”顧義的心像被人狠狠擰起來,下意識否認道,“他閱人無數,你不過和他短短相識幾日,就知道他是真心?”
越霖面上寫滿了不耐和憋屈:“是不是真心,還輪不到侯爺來評判。侯爺與他說過幾次話,就能斷言他有所圖謀?”
顧羲沒再說話,眼中只有說不出的複雜之色。
可他的手依然緊緊地抓住越霖的一隻手腕,不讓他往外走,越霖深吸了一口氣,平了平心中無盡的委屈和難過,轉頭緩聲道:“你究竟還要拿這件事和我糾纏到什麼時候?”
他頓了頓,又說:“你我二人如今連互相利用都談不上,只不過是互相牽制罷了。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我向你保證,寧弈絕對不會壞事,他也影響不到越潯一點半點。這樣說,你能放開我嗎?”
越霖眼中的愴色深深刺痛了顧羲的心,當下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了。
如果說江衍是限制他身體的人,那他一定是將他的心一步一步摧毀的那個人。
其實他應該好好地問一問他,他是不是又什麼苦衷,是不是迫不得已,是不是真的很痛苦。
可他只是在越潯的面前,選擇了一個更輕鬆的方式。
那些話都是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從來不敢直視他的內心。
他緩緩放開越霖的手,看到了他眼中再一次出現的失望,看到了他轉身離開後的身影,他總覺得那一瞬間,越霖再也不會朝他走來了。
“不是!”
這是他在鶴雲樓外的那一晚就想說出的話。
“不是的,”顧羲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輕緩,“我不是擔心越潯的聲譽或者別的什麼。我只是嫉妒他。”
越霖的身影微微一顫,站定在了原地。
“我嫉妒他,我嫉妒他可以無所顧忌地和你說話,可以抱你。”
“不是為了越潯,不是為了明月莊,我是為了你。”
越霖突然笑了,那抹笑澀得像柳州的涼茶鋪裡最次的茶水,喝下去都能在喉中劃上兩道口子。他用力地摁住砰砰狂跳的胸口,像是想將那些不合時宜的希冀和悸動壓回去。
“事到如今,你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越霖不敢轉過頭來看他,生怕他如今冷硬的心會有所動搖,“有朝一日,你可以站在我身後,和朝廷,和明月莊,和天穹教為敵嗎?可以和越潯為敵嗎?如果不能,那你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顧羲努力想忽視掉心口的鈍痛,和二人之間明明只有半丈遠、卻遙不可及的距離。
越霖沒有再說什麼,兀自向前庭走去。
那是歌舞昇平的另外一個世界。
越淼從大廳中跌跌撞撞跑出來,直接撞上了越霖的腿,她捂著鼻子往地上一坐,紅著個小臉奶聲奶氣地說:“大哥!淼兒的三字經已經背到第好幾十句啦。”
她抬頭看清眼前兩人的時候,看到的又分明是兩個和睦相處,笑意盈盈的人。
“顧羲哥哥!”越淼全然不會掩飾聲音中帶著的喜悅,聲調高得讓周邊幾人都不禁轉頭看過來。
她一下站起來,越過了越霖向顧羲跑過去,一把抱住了顧羲的腿,興奮得像能看見她擺動起來的小尾巴。
顧羲將越淼抱起來,笑道:“淼兒又長高了。”
越霖剛要說話,五姨娘林霽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走到了顧羲身邊,嗔道:“淼兒,平日裡教你的禮數都忘了嗎?不能對侯爺這麼沒禮貌。”
越淼這才用糯糯的聲音說了句:“侯爺好。”
眾人都被她這副有樣學樣的模樣給逗笑了。
林霽才又說道:“還有呢?今日是大哥的什麼日子?”
越淼又乖乖轉過頭來對越霖說:“祝大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越霖笑得溫和:“謝謝淼兒。”
越淼見總算完成了任務,又開始手舞足蹈和顧羲講起了話,林霽也在一旁時不時補充上兩句。
那一刻,越霖突然覺得畫面無比和諧。
就好像,顧羲理應會有這樣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
他馬上將眼睛別了過去,彷彿那樣的場景有些刺眼。
林霽,越成琰的五房姨娘,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
一個上午越霖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賓客,除了平日裡往來的商號之外,還有靠著明月莊賦稅吃飯的幾個地方官吏。
到了午膳的時候,越霖已經累得頭暈眼花,可礙於禮儀,他又不好大快朵頤。
他在心裡暗暗罵著這些達官顯貴的做作,手上卻還是慢條斯理的。
明月莊畢竟是明月莊,每一道菜餚都可謂是山珍海味,炊金饌玉。
剛吃了前兩道越霖還覺得美味,可越往後,他的眸色就越發暗沉下來了。
宴席上的人都陸陸續續離席了,可這些珍饈卻還在源源不斷地送上來。
越霖其實早就飽了,他卻還在一口一口吃著那些精緻碗碟裡的食物。
顧羲向來知道他的習慣,可這裡畢竟是奢華無度的明月莊,他皺著眉低聲說道:“別吃了,吃不完的。”
越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鼓著腮幫子咀嚼著嘴裡的東西。
好不容易嚥了下去,他緩聲道:“你見過饑荒嗎?”
顧羲愣了愣,他雖然在軍中餓過肚子,可那是萬萬稱不上饑荒的。
“你見過饑荒的時候,人吃人的模樣嗎?”越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不知名的遠處,有些空洞無神。
他又夾起一筷子菜放進嘴裡,嚼了半天才嚥下去:“但凡見過的人,誰也不可能剩著一口菜的。”
顧羲的心又禁不住隱隱作痛起來,這才知道他這個習慣的緣由。
上天何其不公,明明是一母同胞,越潯還在明月莊中養尊處優的時候,越霖卻不知道在哪裡受著怎樣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