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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恍然

這姑娘的小攤也只是輛板車罷了,上面裝著兩個大桶,他二人就拿著兩個特別破舊的板凳坐在板車後面,時不時站起來招攬一下客人。

顧義走到他們的攤子前去,難得地對生人露出笑意,畢竟他覺得這是他和越潯美好的淵源,自然也就對這姑娘感到親近。

“這是在賣什麼?”

“醒酒湯。”著姑娘邊說邊將桶蓋子揭開給顧義看,“早晨這些勾欄門口總有醉醺醺出來的人。”

顧義點點頭,心裡盤算著如何將這些東西都買下來讓他們今天早點回去休息。

那個男子趕忙拿起一個小碗作勢就要給顧義添湯,卻被姑娘一巴掌拍掉:“三哥你幹什麼呢,公子又沒有喝酒。”

三哥這才撓撓頭憨笑著稱是,指指板車下面的一個布包,說:“么妹兒,那你把烙的餅給公子嚐嚐吧。”

顧義趕緊擺手道:“我才用過早飯,你們留著吃便是。”

“么妹兒”也不扭捏推脫,只笑道:“這餅反正沒什麼可吃的,公子如果方便,中午去我們家裡吃,我把雞殺了下酒喝,你們救了我一命,我也不知道怎麼報答了。”

顧義反而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那會兒他端著個小侯爺的架子,只是給了他們錢讓他們買東西,最多就是越潯四處求醫找食物的時候幫忙看護了一下,根本稱不上救命。

他搖搖頭道:“無需客氣,我確實是舉手之勞。該如何稱呼姑娘?”

顧義本就人高馬大又一表人才,溫柔禮貌起來更是把小姑娘叫得臉紅心跳的,她往三哥身後縮了縮,本來挺大的嗓門一下弱了幾分。

“我……我就叫么妹兒,三哥也就叫三哥。”

顧義一聽,也不知怎麼就有一絲違和感漫上心頭來,讓他覺得極不舒服,下意識皺了皺眉。

么妹兒以為是他們的名字讓顧義覺得奇怪,就趕緊解釋說:“我們都是孤兒,沒有名字,么妹兒正是越哥哥隨口喊我的,後來我也就隨口喊了三哥。”

越潯喊的?

顧義心底的違和感讓他越來越不適,可他卻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不禁想再次確認一下:“你說的……越……”

“越哥哥!就是跳進湖裡把我救上來的越哥哥呀,你不記得他了?他總是一身白衣服,髮髻梳得整整齊齊的,拿著一塊翠綠翠綠、一看就特別貴的玉佩。”

那塊玉佩顧義也記得,是一塊刻著明月莊徽記的上好的玉佩,不過後來越潯和他說,那塊玉佩在嘉州弄丟了。

顧義遲疑地點點頭,想將心中的不適強壓下去,想到他當時沒等么妹兒全然傷愈就離開了,忍不住就問:“你們後來如何了?沒遇上麻煩的事吧?”

么妹兒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眶有點微微紅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在公子幫襯了一些,我很快就病好了。越哥哥用剩的錢買賣過好多東西,可稍有起色就會被人盯上取而代之,後來還被玉佩也賣了。”

“他賣了玉佩?”

顧義心裡猛然浮現出一個讓他渾身冒出冷的想法,可他不敢多想,直勾勾盯著么妹兒的眼睛,生怕漏掉她哪怕一個細微的表情。

么妹兒被他盯得發毛,嚥了口唾沫,一瞬間好像又回到十多年前的那個冬天,雖然顧義當年也就十多歲,可她一見到他就不敢講話。三哥看她又愣在那,輕輕在背後扯扯她的衣袂,小聲提醒了一句,么妹兒這才又開了口。

“是啊,那一整年裡我們他一直想著法子賺錢,救濟城裡其他沒人要的小孩兒,醒酒湯的方子就是越哥哥教給我的,也是他讓我在花街門口擺攤的。那一年過年的時候是我第一次吃烤雞,還是越哥哥給我買的……”么妹兒說得眉飛色舞的,一旦開啟了話匣子就好好像關不上了。

可顧義在聽到第一句話時,卻一瞬間瞠目結舌,就好像被寒冰凍住了四肢。

他突然顧不得什麼男女禮儀,上前箍住么妹兒的肩膀,大喊道:“你說多久?”

見顧義怒目圓睜、兩眼發紅的模樣,么妹兒愣愣地反問:“什麼多久?”

“你說他和你一起待了多久?”顧義咬著牙又重複了一次,手上的力道不自覺收緊了幾分。

“一年……疼!”

三哥見么妹兒疼的叫出來,也不好對顧義發難,只是用力拍了拍顧義搭在她肩上的手。

顧義被這一拍,眼神清明瞭幾分,意識也清晰起來,過往那些他視若珍寶的記憶如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飛快劃過。

破廟裡那個白衣少年深夜照顧落水女娃兒的背影,瘦削卻又挺得直直的,一點也不單薄,好像天塌了他都能咬著牙撐著。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瞬間的悸動和傾心。

他和“越潯”相遇的轉年年關,就在明月莊與“少莊主”正式結識了,那個人也是一身白衣,暖如煦風。

他也不會忘記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逢的巨大驚喜。

在那之後的很多年,他都在努力向他靠近,為他打點朝廷關係,為他疏通大大小小的商路,為他排除一切擋在面前的阻礙。

可是他卻總覺得那個背影有哪裡不同,他以為是因為他們都長大了,身上的擔子都沒有那麼簡單純粹了,可原來他一直以來都向往錯了人。

因為按么妹兒所說,年關之時,救了人的“越潯”應該還在嘉州。

而那個人明明都已經在他懷中,他竟然還能放手讓他跑了。

顧義頓時頭疼欲裂,悔恨和心痛宛如山洪一樣淹沒了他。

他仔細地回想著與他初識的一切細節,才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起來。

越霖小時候雖然淡漠冷靜,與現在吊兒郎當的樣子全然不同,可那明明就是他在不同環境下的保護色。他一直以來根本就是一個溫柔善良到極致,又聰明堅韌到極致的人。

他從小就愛吃甜食,從小就跑得快,從小就給予別人全部的溫柔。

他怎麼會認錯啊。

可明明是他說自己叫“潯兒”的,他為什麼要騙人?

顧義的眼睛紅得可怕,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不,越霖沒有騙人。欺騙他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

可笑他還曾透過越霖去看別人,還指責過他不要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聽這些話的呢?

一定很痛吧,比他現在這樣萬蟻噬心般的痛還要痛上一百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