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霖在擊退了幾個敵人之後,逐漸有些吃力起來,他腳上步法慌亂,躲避了幾柄長劍之後竟幾近踉蹌。
他早已不是一葦渡江了。
皇帝養的死士身手都不弱,若不是越霖並非他們的主要目標,想來他早就死了。
他只能在亂戰的間隙中,靠著以往的打鬥經驗,尋找他們的破綻。
等到他離顧義近了有小半間屋子的時候,身上已經有兩三個窟窿和無數的小傷了。
多日來的疲倦和疼痛讓他冷汗直流,這五六丈寬的花廳,竟然走得這樣費勁。
顧義一邊將越潯護在身後,一邊盡力保護著明月莊的老弱們,他身手斐然,但也架不住人多勢眾,被逼得在原地動彈不得,更是無暇顧及越霖的動作。
子桑和江衍身邊圍著一群死士,而步笙的手下正源源不斷地闖進來,子桑一派竟然漸漸被突破出一個缺口。
幾個黑衣殺手登時圍住子桑他們,向江衍伸過手去。
子桑瞬間明白他們意圖,這些人唯一的目的就是救走江衍和越霖,並不打算多作糾纏。
他哪裡是省油的燈,掌風一拂,江衍身前的人就飛出去數尺遠,鮮血噴湧而出,不省人事。
顧義見狀,一下眉頭緊蹙,也沒空去管明月莊的人了,三兩步跑到子桑身邊,幫著他一起擋起天穹教的殺手來。
江衍見狀,本來還得意的笑意頓時收了回去,眸中散發出幽幽的冷光。
他自認子桑不敢也不願殺他,可顧義卻不一樣。若江湖上有個想殺江衍之人的名單的話,那顧義絕對名列前茅。
他眼若寒星,抬頭就在堂中亂掃,一下就被他找到突破顧義的機會。
江衍突然喊道:“越霖!動手!”
越霖本來還在氣惱顧義的突然離開,被這麼一喊,一時怔住了。
就這麼一怔,一條重鞭就“啪”地打在他背上。
他疼得悶哼一聲,生理性的疼痛讓他的頭向後一仰,整個人往前大跨了兩步遠,重重摔在地上。
江衍皺起眉,罵道:“廢物,動手!把越潯殺了,你就是明月莊的下任莊主!”
這一句話,讓房中的大多數人都將注意力放到了越霖身上,顧義依然也不例外。
江衍滿意地看著顧義已經放緩下來的動作,嘴邊勾起一抹笑意。
子桑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對江衍的意圖心知肚明,他趁著打鬥的空隙抬腳將鎖鏈的一端踢飛,江衍整個人被鐵鉤帶著甩了出去。
他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這鐵鉤上,每動一下就撕扯一分,這一腳更是讓他幾乎要暈厥過去。
可他卻強撐著眼皮,將上身撐起來,看越霖還是沒有動作,幽聲道:“越霖,只要你殺了他,我就放你和溫涼自由,還有那個寧奕的事情我,都絕不再管。”
越霖猛然抬頭去看他。
此時他已滿面血汙,明明虛弱得動彈不得,卻依然像一隻索命的厲鬼。
他的話讓越霖驚醒過來,如果江衍死了,那沒有解藥的溫涼也會是死路一條。
那些幻想中美好的未來,根本不能成立。
他不敢去看顧義的神色,卻能感受到他灼人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體,否則他就不會發燙得這樣厲害。
他曲起腿用膝蓋撐著地面,又用握著匕首的手支起身子,沒等他開始找,就看見越潯站在他的身前。
跟面鏡子似的。
他還不忘腹誹。
越潯纖細的手上竟然也握著一柄劍。
越霖眯了眯眼,勾唇笑道:“你要殺我?”
“我不殺你,你就要殺我。”越潯的臉上沒有表情。
“我不會殺你,他會不高興的。”越霖垂下眼眸,迅速的失血讓他腦袋有些沉。
越潯反而笑了,像是輕鬆了幾分:“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那年道士算的命,都會一一應驗?”
越霖抬眼看他,想起了那日慕凝霜說的話。
克父弒兄,滅殺親族。
他看著周圍一一倒下的越氏宗親,心底隱約發起了寒意。
“越洛,”越霖冷冷地叫著他真名,“十四年前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今日還要重蹈覆轍嗎?”
越潯的眼中發散起癲狂的顏色:“只可惜那次你沒死成,所以這次我一定不能放過你,否則你永遠是我心頭之患。”
“你為什麼這麼恨我?”越霖聽他這麼說,不解地皺起眉來。
可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說:“我不恨你啊,在我眼裡,你和決之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你阻著我,他卻永遠和我站在一起罷了。”
越霖的心忽然一抽,他微微向前彎下腰,緩解著突如其來的疼痛。
越潯又接著說:“不過我也要感謝你,若不是你,他也不會對我這麼殷勤。他說的那個,在冬日裡救人的,就是你吧?還真是個傻子,不過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沒死,我一刻都不停地在找你,你卻躲在邪教裡。”
越霖想起那日在湖邊見到的的意氣風發的少年,心口的疼痛絲毫沒有緩解。
命運究竟要捉弄人到何種地步才肯罷休。
越潯明明知道顧義認錯了人,卻順水推舟將錯就錯,欺騙了顧義足足十年。
他究竟錯過了顧義多少的時光,這些時光又都付給了什麼人啊。
越潯見越霖恍神,趕忙用雙手舉起劍就揮了過去,可他畢竟沒有習過武,力道和速度都差強人意。越霖只靠本能反應就輕易彈開他的劍刃。
想到被三番五次謀害的自己,想到被利用和玩弄感情的顧義,想到慕凝霜和林霽,他就氣得渾身發抖。
等他回過神來,手中的匕首已經慣性般刺了過去。
越潯的慌張和驚恐都只是一瞬的,下一刻,一柄泛著寒光的冷劍已經從越潯身後躍出,直直地刺入了越霖的胸口。
劍刃的銀光宛如月下的水面,凜凜又冰冷。
越霖認得那把劍,是顧義的佩劍,名叫磬音。
周身的傷口好像都不復存在,只有被那把劍刺入的地方,就像冰碎一下,冷得他發抖。
明明都已經芒種了,怎麼會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