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二月廿九了,清晨剛過了卯時,越霖又被景沉薅起來洗漱。
往日裡越霖即使起床氣再大,心裡多有防備和顧忌,也就都乖乖地任他折騰,可是今日卻大有不同。
越霖見他拿出一個十分浮誇的金邊翠玉束髻小冠,剜了個白眼無言道:“至於嗎?”
景沉就好像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人,越霖無論是生氣還是高興,他都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
“今日是少莊主二十四歲誕辰,會有許多賓客前來道賀,自然要隆重一些的。”
“正月明明都相互走訪過一遍,偏偏還要再浪費時間。”越霖嘴裡嘟囔個沒完。
其實他並不是不願意應酬交際,只是誕辰這個詞對他來說卻不僅僅是誕辰這麼簡單。
他每年都在臘月三十過誕辰,美其名曰這樣老得慢一些,可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是什麼時候來到世間的。
原來是二月廿九,原來是開春的日子,並不是凜凜寒風的冬天。
景沉還在好言相勸:“就算少莊主不願意過這個誕辰,趁此機會再聯絡聯絡各家感情也是好的。”
越霖心裡是明白的,可是替旁人過生辰這件事卻讓他十分膈應。
明明也是他的誕辰。
他心裡暗暗一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這樣的念頭。
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想來當這個所謂的少莊主,可到頭來,想要他的誕辰日,想要他的弟弟妹妹,還想要顧羲。
人真夠貪得無厭的。
“少莊主。”一聲清亮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來人正是寧弈。
越霖的心情不禁好了幾分:“你怎麼來這麼早?”
寧弈如今全然不把自己當客人,往榻上一坐,兀自斟茶喝起來:“景沉說今日我來不妥,可我又非給你道賀不可,只好趁著早上沒人的時候來啦。”
他穿著一身素雅的青衣,手上拎著的掩人耳目用的紗帽被他草草丟到一邊,另一手則將一個小巧的楠木盒子從袖口掏出來放在桌上。
“生辰禮。”寧奕笑眯眯地看著他。
越霖眼睛都亮了,眸中是自心底溢位來的喜悅:“是什麼?”
寧奕喝完了茶,吃起了桌上的桂花糕:“怎麼能我告訴你,自然是該由你自己來看了。”
見他滿懷期冀開啟楠木盒子的模樣,當真像個小孩,寧奕不禁收起臉上笑意,輕聲問道:“你從未收到生辰禮嗎?”
越霖拿起盒子中的那一個小小的玉質麒麟擺件,左右端詳著,雖不是什麼成色很好很貴重的東西,可那麒麟扭過頭去大張著嘴,神情十分可愛。
“雖然收過幾個,但從沒有收到過朋友在大清早給我送過來的。”
他笑得明媚,讓寧奕的心突突跳了兩下。
他突然站起來,雙手環住越霖的脖頸,作勢就要吻上他的臉頰,邊笑道:“既然這麼感動,不如少莊主就趁著這個日子委身於我吧。”
越霖只覺得這就是他是平日裡的打鬧,笑著別過頭去說道:“別鬧了。”
寧弈的眼裡閃過一分暗色,襯得他那顆血紅的淚痣分外瀲灩,他本來搭在越霖肩上的手放到他的後腦勺,欲在越霖再躲閃時制住他的動作。
誰知此時門外竟傳來一陣腳步,二人雙雙偏頭看去,原來是顧羲。
他面色鐵青站在房門口,看著還抱在一起的二人,額角的青筋隱約凸了出來。
寧弈見他進來,絲毫沒有躲閃之意,甚至挑釁地挑挑眉道:“顧侯爺早。”
越霖卻是有幾分尷尬和心虛的,上次見面時明明才因為此事大吵一架,如今他又用著越潯的身份與寧弈來往密切,想來顧羲又要生氣的。
他撥開寧弈的手,方才輕快的神色早已不見了,他走上前去對顧羲說:“侯爺怎麼來了?”
顧羲的神色又是一暗,冷聲道:“在他面前不用裝了嗎?”
平日裡若有外人在側,他必定是和和睦睦滿面笑容的喊他的字,如今這樣一個男倌在他房中,他還絲毫沒有避諱,這幾日時常伴隨他的心尖的鈍痛如今又不合時宜的冒了上來。
越霖沒有回答,側身看了一眼房中的寧弈和景沉,景沉頓時領會了他的意圖,上前說道:“酉時末就要設宴,少莊主還需趕緊到庭前迎客去才是。”
越霖忙點點頭,抬腳跨出門外去,邊對寧弈叮囑道:“我先去了,午膳我喊人給你送到房裡來。”
寧弈笑得心滿意足:“不勞煩少莊主了,我稍後回鶴雲樓吃飯,晚上再來給你慶生。”
越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境遇,也就任他去了,只寒暄了一句:“那我晚上再請你吃酒。”
說罷,就對著顧羲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一起到庭前去。
之前過年的時候除了元宵節越家設宴款待顧羲之後,顧羲就沒再這種場合中露過面。但畢竟這次是越家少主的誕辰宴,作為知己好友,顧羲就必然需要參加了。
不過顧羲此時顯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腦海裡除了他在房中看到的那個場景什麼也不剩了。
越霖雖然要往大堂走去,他卻站在原地沒動。
“你不回答我嗎?他知道了多少?”他的眼神讓人寒噤。
越霖深吸了一口氣,在庭院中站定,轉過身來,有些不耐答道:“你再往下問他就什麼都知道了。”
顧羲深深看進他眼中去,像是在確認話的真偽,好半晌,才抬了腳與他一同往外走去。
“我上次同你說過的話,你就絲毫聽不進去嗎?”
越霖抿著唇,腦海那些並不美好的回憶不美好的東西涌了進來,他的尾音像是有些顫抖:“沒人知道我與他來往,我沒有壞那個人的名聲。”
“你已經不是浪蕩江湖的遊子,他圖你什麼,你心裡還不清楚嗎?”顧羲有些咄咄逼人。
越霖皺緊了眉,他的話讓他心下不適:“我們只是談酒罷了。”
“談酒?”顧羲一下抓住越霖的手腕逼他面向自己,那雙粗糙灼人的雙眼又釘在他身上不肯挪開,“方才他在你房中,是早上才來的,還是昨晚就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