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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取代

景盛六年冬,天子病薨,追廟號為昌順皇帝。因膝下無子,傳位於先帝七子煜王。

十二月廿五,新帝登基,改年號為胤和,減徭役,均公田,天下大赦。

此時的晏州城中,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年的吃食和物件,市集上熱鬧非凡,人們的喧囂聲中是掩不掉的喜笑之意。

越霖走在賣桂花糕的鋪子裡走出來,將手中熱乎的點心交給身旁的小廝,鑽進了馬車中,嚮明月莊駛去。

江南的冷溼得刺骨,他在馬車中抱著暖爐都止不住打著冷顫。

“什麼鬼天氣!”他將暖爐放進自己的外袍中,試圖緩解這種冷帶來的不適。

“少莊主再忍忍,到了府中烤上炭火,自然就暖和了。”馬車外的小廝聽到了越霖的抱怨聲,安慰道。

說是“小廝”,其實是穆笙手下的一個高手,名叫景沉。雖然長著一張眉清目秀的童顏,武功卻已經出神入化,且練的並不是天穹心法,因此被江衍派來貼身邊幫襯、邊監視著他。

越霖看著這鋪著絨毯紋著花邊的馬車,不禁感慨萬分。

秋初他去柳州的時候,穿著一身薄衣,帶著二十兩盤纏,騎著一匹瘦馬。

如今他來了晏州,身旁有個伺候的小廝,還能身著華裾鶴氅,就連手中的暖爐都是用精美的玉瓷製成的。

只因他現在已不是浪蕩江湖的“一葦渡江”,而是明月莊眾星捧月的少莊主了。

他倒進柔軟的坐墊裡,聽著街上行人的紛紛擾擾,聽著他們相互提醒著避開馬車的聲響,用手背蓋住了雙眼,嘲弄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一會兒少莊主可得謹言慎行。”景沉在外低聲說著,語氣中帶著幾分提醒與警告。

越霖將手背移開,眼睛直直地盯著馬車的頂篷,沒再說什麼。

沒過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車廂外傳來景沉叩門說話的聲音。

越霖這才回過神來,直起身子,掀開馬車的紗簾走了出去。

他穿著一身玉白色的長衫,披著件銀鼠毛制的斗篷,往日裡散著一半的青絲如今規規整整的用無暇玉冠束成了髮髻。他本就顏如宋玉,這身裝扮更是襯得他溫潤如玉,俊秀閒雅。

若是隻用看的,誰會懷疑他不是越潯呢。

明月莊的大門很快就開啟了,路的兩邊齊整地站著兩列下人,門口是一位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身材幹瘦,眼神卻犀利沉著。

他向著門口的越霖深深一禮,忙將他迎了進去,邊道:“少莊主!沒想到您竟早了許多到,家中幾位夫人和大掌櫃的們都在花廳了。”

越霖點點頭道:“不礙事的。”

這個中年男人是陶琮,原本是明月莊中的副總管。江衍早就以無數田產錢財和大總管之職將他收買,因此自徐慶被子桑殺了之後,就是由他來掌管全府的大小事務。

路兩邊的下人們一一向越霖行禮,他粗略一數,光杵在門口迎接他的竟有三十幾個下人,第一皇商果真是財大氣粗。

原本他在門口就覺得這大門雕花刻瓦,盡是華貴之氣,進了府中更是對亭臺樓閣和山水園景嘖嘖稱奇。

三人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才走到了花廳。

而此時,花廳中已有數十為衣著華貴的男女及一干下人在等候了。

明月莊幾個主要的大掌櫃都是越家直系叔伯,因此雖說越潯貴為少莊主,但畢竟還是晚輩。加上府中他爹的幾個妾室們也都在,該有的大門大戶的禮數都不能少。

越霖走進廳中,一一行過禮去,這才坐到了主位上,心裡大大舒了一口氣。

從那個位置掃視著堂下眾人時,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已經徹底變成越潯了。

他從前很愛錢,以往在風月場所看到富家子弟們為了漂亮的倌兒一擲千金的時候,是他最愛錢的時候。

而這個富可敵國的家族如今被他支配著,他心下卻不知是喜是悲了。

雖然他這麼想著,可面上帶著的是越潯會帶著的儒雅笑容,往日裡那個倜儻模樣,如今斂得一乾二淨。

廳中有人七嘴八舌地問著他這半年來的遭遇,他只按編好的內容一一答了。

什麼路遇匪幫劫鏢幸得越家英勇侍衛拼死護主啊,什麼重傷瀕死巧遇雲遊的神醫相救啊,云云。編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

他又忍不住想起去侯府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胡編亂謅,到頭來連真正的自己是誰卻都快忘了。

長輩都還正噓寒問暖著,廳外突然傳來了一個糯糯的聲音。

“大哥!大哥!”

庭中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往廳裡跑,身後還跟著一個追的氣喘吁吁的婆子。那個身影邊喊邊跑進廳中來,徑直便撲進了越霖懷裡。

懷中一下充斥起來的奶香味讓越霖霎時有些怔然,他從沒抱過小孩子。

他其中一個姨娘急急站起來說:“淼兒,大人在這裡說話,你怎麼這麼不懂禮數!”

說著又朝後面那個婆子怒斥道:“還不趕快把孩子看好,這成何體統!”

這個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的年輕女子正是五姨娘林霽,她看著和越霖一般的年紀,已經為越家家主越成琰生了一個四五歲的女兒了。

越霖對待小孩的怔然也只是一瞬間的,他示意她無妨,又一下把越淼舉了起來,溫聲笑道:“半年多不見了,淼兒可長大了不少,我掂掂,是不是重了?”

越淼嘴一下就癟了,氣鼓鼓道:“大哥一回來就取笑淼兒,大哥都不知道這半年淼兒有多擔心大哥。”

越霖一聽,忍不住又羨慕起越潯來了。

雖說這些叔伯姨娘們都十分關心越潯這半年來的遭遇,但他看得出來都是面上的一些客套話。越潯在與不在於他們而言不過是當下有沒有個拿事兒的人罷了。

可是他的親妹妹是真正為他回來而高興的。

而當越霖抱著越淼的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這滿屋子人,竟然都是與他有血緣關係的至親。過去二十多年,他與這些人毫無交集,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可如今他回來了,他們也還是不知道他的存在。

一想到這,他心底直想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