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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有變

顧羲從書房中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越霖和景煥往侯府大門去的背影。景煥就像個膏藥似的,幾乎要掛在越霖身上了。

顧羲磨磨後槽牙,不知心裡的煩躁從何而來。

他閉眼揉揉額角,復又看向桌上才到不久的京州公文,心中煩躁更甚。

果不其然,自上次與明月莊總管徐慶交談之後,皇上的一紙詔書很快便也到了,催促他趕緊下發通關文牒,使大卿能夠與周邊諸國通商往來,以彰顯我朝國力強盛云云。

事已至此,他柳羨侯也不得抗旨,只好打發了明粲去安置商隊。

同時,他還接到了京州都御史馮照的密函,信中簡略提及了皇上喜得西域珍寶火銃的前因後果,以及一些京州各黨派的動向。

馮照是顧羲的摯友,年紀雖只比顧羲大上幾歲,但才華橫溢、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已官至從二品。他二人自小便師承於太傅郭承則,心性相似,無話不談。

顧羲遠在柳州,因此馮照便一直為他留意著京州的動靜。

皇帝昏庸無能,一直是國丈,即宣平侯一派手握大權,橫徵暴斂,結黨營私;而皇帝又向來忌憚他的弟弟煜王,朝堂之上常常忍讓三分,納其諫言,因此如今朝中煜王一派的勢力是越發壯大。宣平侯雖然恨鐵不成鋼,卻也對這個懦弱的牆頭草沒有辦法,只能靠著他貴為皇后的女兒吹吹枕邊風了。

奇怪的是,這幾日北狄一夥人卻也再無動靜。他照著越霖所說,一邊調查徐慶身邊那個扮作北狄人的護衛,一邊又發現那夥霸佔農戶的悍匪偷偷從九州採購來大量的茶葉和瓷器,兩相對質,原來是皇帝請商隊出關一事被這明月莊的家奴洩露了出去,裡應外合,趁關卡開放之時,出關走私,大發橫財。

顧羲雖覺得事有蹊蹺,但有明月莊作保,自行懲罰了家奴,顧羲也不好深究,只能押了那幾個走私犯人回去嚴刑拷打。

此事到此便斷了線索,顧羲只能暫時不了了之。

他伏案給馮照寫了一封回信,差人送去,又翻看了幾則軍報。兩炷香時間過去,他幾番抬頭也都不見越霖折回來,頓時就沒了做事的心情。

顧羲一下站起身,往侯府玄關走去,逮住一個正在幹活的丫鬟就問:“越公子回來了嗎?”

除了西院的下人們,侯府其他人像是都還沒習慣這個越公子的存在,這丫鬟被顧羲那張黑臉嚇懵了,一時沒想起來什麼越公子,結結巴巴回答道:“什……什麼?”

顧羲剛要發難,就聽見身後傳來那個清朗的聲音:“侯爺找我?”

他一轉頭,就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恰就站在那裡,頎長秀雅,眉目如畫。如墨的長髮只束了一半,髮尾微微拂著,連照射上去的陽光都靈動起來了。

他一下子又想起來昨夜的暖意與清香,寬大袖袍下的雙手不禁握拳,壓制住想上前再次將此人擁入懷中的荒謬想法。

“嗯,有事和你說。”語罷便轉身往書房走去,像是躲著什麼似的。

越霖看見他眼下的青黑,快走兩步跟上他問道:“侯爺沒睡好?”

顧羲一愣,想起來他昨天回去後輾轉了好一陣子才睡著,半夜有幾次夢醒,一早上確實都渾渾噩噩心不在焉的。

可嘴上卻說:“沒有。”

越霖心裡暗自腹誹,這人怎麼那麼絲毫不願意示弱呢。

昨晚的事越霖迷迷糊糊記得個大概,早晨一想起來直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這柳羨侯長得再好看,現在也不是色慾燻心的時候啊。

不過說是這麼說,但每每越霖一靠近顧羲,就總覺這人似乎天生就帶著一種吸引力,他根本移不開眼。

越霖有些尷尬地開口:“侯爺,我昨晚喝了酒,沒什麼分寸……”

“你喝了酒都這樣?”顧羲突然停下,轉過身盯著他問。

越霖不解:“是……是啊,我酒量不太好,可我酒品還可以吧。”

他越說越沒底氣,越說越覺著顧羲的的眼中溢位的都是不滿。

“你若還想待在這裡,就不準在外面喝酒。”顧羲惡狠狠地說道,說完又像是覺得不妥,“別壞了事。”

原來還是為了公事啊。

越霖無趣地扁了扁嘴:“知道了侯爺。”

“你昨天不是顧決之顧決之地叫我嗎?酒醒了?”顧羲挑著眉看他。

越霖一聽,更是尷尬得紅了耳尖,悔不當初。

“一定是因為侯爺太平易近人,平日裡雖禮義為大,可一喝酒,心裡想多和侯爺說說話的心情就瞞不住了。”

他振振有詞,想掩蓋他冒紅的耳朵。

顧羲盯著他的耳尖,好一會兒才別過眼去,說:“走吧。”

越霖又是一愣。

嗯?還挺受用的?

見顧羲兩條長腿又邁出去,他趕緊小跑兩步跟上去與他並排走著。

“侯爺找我何事?”

“我擔心明月莊興許是被算計了。”

越霖疑惑:“怎麼說?”

他將明月莊家奴與匪幫裡應外合走私一事與越霖簡略說了,又道:“只有朝廷所授予的商號能出關通商,越潯失蹤之後的這大半年,明月莊一直保守營商,甚至有所沒落,可皇帝卻還是偏偏找了明月莊的商隊。本來倒也沒什麼,可若是煜王在一邊攛掇,一定沒這麼簡單。”

越霖點點頭:“確實,偏偏又查出家奴走私一案,一切也太巧了。”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這幾日我也確實感覺有些奇怪,說難查也確實難查,可手段偏偏不太高明,像是故意要被查到似的。這走私案不會是調虎離山之計,要掩蓋什麼更大的事實吧?”

顧羲點點頭,沉聲道:“嗯,我雖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我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明月莊雖說這半年經營不佳,但其根基脈絡幾年內都無法動搖。明明拉攏明月莊就能掌握大半的財力商路,他卻偏偏要棄之不用。”

“既然摸不透他的目的,那我們就想辦法阻止他的動作,無論是什麼目的,他達不成不就行了?”

“我已經讓明粲將大部分隨從都換成我們的人了,其餘人一出關就會被看管起來。”

“怕只怕他們出關之前就開始算計了。”

“若是出關前動手,說明他們的目標就不只是明月莊了。”顧羲蹙著眉頭。

如今顧羲手上除了有能調動柳青肅三地重兵的兵符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籌碼了,一切都還為時過早。而皇帝在京州的禁軍和煜王一派在儋淮二州的都尉軍實力也都不容小覷。

“煜王應該不會操之過急,那天我見過他之後總覺得,比起爭權奪利,也許他更享受的是這個過程。”

因為他和江衍完全就是一類人,享受那種把事情的所有環節甚至人心都牢牢捏在手裡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慄。也就只有這兩種人撞在一起才會相愛相殺這麼久。

顧羲一聽,反倒笑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你也這麼覺得?”

越霖磨磨牙,覺得手腕又開始隱隱作痛:“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顧羲嘴邊笑意更甚:“敢這麼說一人之下的煜王殿下,如果被他知道了,看他怎麼折磨你。”

越霖斜眼睨他:“是嗎,那怎麼我罵人侯爺比我還開心呢,是不敢罵嗎?”

顧羲作凜然之態:“我堂堂軍候,豈有背後嚼舌根的道理。”

越霖哼了一聲,不再答他,暗自揉了揉還沒痊癒的傷處,顧羲這才斂了玩笑之色:“該換藥了吧?”

越霖偏頭看了看日晷上的時辰:“嗯,午膳前換就行。”

顧羲心下突然一動,邁了半步上前:“我幫你。”

說罷就叫人去喚鈺兒拿藥,也不等越霖開口,直接拿起剪刀就上手拆那一圈圈的紗布。越霖沒想到這人平日裡器宇軒昂的,換起藥裡竟這麼輕柔熟練。

“侯爺會醫?”

“上過沙場的人,哪一個還不會點醫呢?”

顧羲的眼神分外柔和,但越霖能感受到那些戰場上的熱忱和堅韌。

初見時,他一看到這個男人就能想到他在殺敵時的驍勇英姿。如今,他卻想和這個人一起去看他看過的孤城落日,和邊塞冰河。

“我知道的,你本不願反。”越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只有他二人能聽見。

顧羲手上一頓,沒有抬頭看他也沒有接話。

“我一定會幫你。”越霖又說,“不論你要做什麼。”

不論他做什麼,他所守護的人,和大河大山,都不會變。

他知道他不會變。

顧羲又動起手來被他裹上新的紗布,仔細輕柔地打了一個小小的結。

越霖剛想開口謝他,卻一下子被那個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的,硬邦邦卻又溫暖的懷抱包裹住了。

“這可是你說的。”

越霖從沒聽他用這麼溫柔的模樣講過話,不禁笑了一聲:“堂堂軍候,不會要哭鼻子了吧。”

“你還是少說兩句話的好。”顧羲雖然這麼說,卻還是環抱著他,不想鬆手。

越霖笑意更甚。

這隻會吃人的鷹隼偶爾不飛的時候,還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