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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靠近

顧羲淺眠中依然保持運作的感官告訴他,他又被人盯了,本以為過會兒這人就會移開目光,可他等了許久,那人都一動不動,他這下就有些惱了,懶懶散散睜開了眼睛,可就這麼一眼,他便有些愣了。

慵懶倚在雕花窗欞邊的男人,似乎正捧著白瓷茶杯看著他笑,笑得溫雅,邊境的凜風都和煦了起來。

顧羲用手撐著椅背,慌忙坐直了身子,再定睛一看,那分明是笑得吊兒郎當的越霖,正向著廊上的三個丫鬟招手。

他一時覺得有些窘迫,垂眸斂去慌亂的神色,將腿放下來,撫平前襟的褶皺。

而此時,越霖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便遠遠喚了一聲:“侯爺好。”

他臉上的笑容不減,常人見了都會覺得這人隨和,唯有顧羲覺得分外刺眼。他點點頭,起身便想離開,誰知越霖用不太大卻又讓他聽得分明的聲音道:“侯爺最近在找人?”

顧羲一聽,神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側身瞥了瞥越霖,緩緩道:“明粲沒告訴你不要亂跑嗎?”

越霖聳聳肩道:“我猜的。”

顧羲冷笑:“那就別亂猜。”

眼看顧羲又要走,越霖也不慌不忙道:"福來客棧對面是個胡商的驛站,那五日中有三日的酉時,會有同一個人扮作胡人出入驛站,戴著個成色極好的玉扳指。"

顧羲頓步,挑眉問:"如何看出他是扮作胡人?"

"筒靴上繡的是鶴紋,胡人崇尚鷹隼,從來不喜鶴。"

顧義轉過頭來盯著越霖,直直地看進他的眼裡,像是兩顆炫耀著自己有多麼珍貴的曜石一般,澄澈透淨,熠熠生輝。

雖然這個越霖太過可疑,可顧羲轉念一想,即便他有所圖謀,也得先博得他的信任,萬萬不會在這粧不大不小的事上使絆子。眼下當務之急,到底還是要平北境之亂,不在京州落下話柄。

“好,少俠畢竟是府上客卿,本來這些事不該你做。但我知曉承則先生的舉薦之意,只好請少俠做些見不得光的瑣事。"顧義頓了頓,依然是一副疏遠禮貌的樣子,又道,"七日前,柳州軍發現西北二十里處的山腰上有行人的蹤跡。那裡荒山野嶺,又毗鄰北狄,我派下屬追查,確認是北狄的皇室高手無疑,奈何敵人精通隱蔽,腿腳功夫了得,很快就把他跟丟了。我要知道,他要去哪裡,見誰,目的是什麼。有什麼需要的,和明粲說就行。”

越霖認真聽完,隨即輕笑,故意大聲說道:“阿粲可要聽我指揮啊。”

果然,西院東邊的槐樹上便傳來幾聲樹葉的簌簌聲。

顧羲挑眉看了看那棵老槐樹,不想他竟已和他的近侍這般熟稔。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個人像是受極了他人愛戴似的,不知道是因為爽朗隨和還是善用人心,短短几日,西院的幾個丫鬟、後廚的師傅嬤嬤們、連平日不愛言辭的明粲都似乎與這個人親近起來了。

顧羲側身不再看越霖,不知怎麼,面對這個人時,他似乎就失去了他平常的判斷力。他向來疑人不用,向來殺伐果決。可到了這個人身上,他卻滿是猶豫,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著諸多借口和原因。他甚至有些迷茫自己如今究竟在做什麼。盯著這麼一張臉,真的能欺騙自己那人從來沒離開過嗎?

他揹著手轉過身,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最終還是離開了庭院。

不出意料地,顧羲雖然沒讓人跟著越霖,但也沒放心完全交給他,他的兩個手下依然在追查北狄高手的行蹤。

而越霖乾脆就在驛站對面的茶館裡等待著那個人現身。其實引起他注意的根本就不是什麼鶴紋,而是那人手上雕著玄武紋的碧玉扳指。

若他沒有記錯,這群人不過是群妄想打著揭竿起義的名義斂財的匪幫罷了。數月前,他們便不知用的什麼法子找到了天穹教下的分舵,想借天穹教之手壯大組織。如今竟跑到柳州來與北狄人勾結作亂了?

越霖正在這想著他們目的究竟為何時,便見這人又如時現身了,他於是起身買了壺酒,慢悠悠溜達了出去。

顧羲此時卻接到柳州府尹訊息,說明月莊的商隊想出一趟邊境,還需柳州軍主帥柳羨侯肯首。

此事說好辦也好辦,說不好辦也實在不好辦。明月莊是皇商,素來是寬鬆放行的,只是如今這半年頻頻戰亂,柳州軍已一律不再發放通關碟文了。舉國大小商行應該都清楚情況,怎的此時明月莊卻突然冒出來說要通關?

偏偏還是……那個明月莊……

顧羲沉吟片刻,披上外袍,隻身便出門去了。

他心下還是有一些遲疑,總覺得事有蹊蹺,因此到州府時便沒從大門進去,而府中也不像侯府總有兵士看守巡邏,只幾個守衛換班看守。顧羲雖生得人高馬大、神色凜凜的,卻也不費什麼功夫就潛進去了。誰知剛到會客廳附近,竟被人從後面拽住,一下摁到牆上。

顧羲一時驚愕,雖沒有感受到任何殺意,卻還是反射性將腰間的匕首拔了出來,推肘側身,反手直逼身後之人的脖頸,但在看清那人樣貌之後急急地收了刀鋒。

雖說這人輕功了得,但顧羲身手也矯健非常,若不是及時收手,他這般三腳貓功夫倒也避之不及。

越霖抽回抓著顧羲的手,訕訕笑了笑,道:“侯爺好身手。”

顧羲有些無奈,剛想發問,又見越霖將食指放在嘴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便聽到前廳傳來人聲,正是府尹帶著一名中年男子往會客廳走去了。

顧羲和越霖此刻也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顧羲背靠著牆,二人之間本還僅存著的一點距離也隨著人聲的靠近所剩無幾。越霖為了能聽得更清楚,伸著脖子往門邊靠,半個身子都倚在了顧羲身上,右側頸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露在顧羲鼻尖之下,讓他心頭一跳。

也不知怎麼,顧羲雖覺得荒謬,卻也由著他去了。雖說眼下確實該好好探探這個明月莊的商隊究竟有什麼來意,可顧羲卻覺得身邊的聲音和景色一下都模糊了,似乎只感受到鼻腔間縈繞著的淡雅又素淨的清香。

像是木蕖的味道。是了,木蕖是嘉州盛產的花木,前幾日還聽說他去集市上買了一株養在了廂房裡。

好近啊,近到他只能看清他髮梢的輪廓,和他耳垂上的絨毛,可他卻清楚地知道,他們一點也不像。

“……侯爺應該稍後就到,徐掌櫃稍等片刻便是。”

侯爺二字又一下將顧羲的思緒拉回,他往右邁了半步,將二人微微拉開了距離,微涼的空氣也沖淡了鼻腔中木蕖的氣味。

“多謝府尹大人引見。此番若能順利出關,草民等必將重謝。”

“進來關外可不太平,貴莊怎的還會有出關的生意要做?”府尹趙平呼退一干下人,如此問道。

“聖意如此,我等也是無可奈何啊。”

顧羲聽道不禁更加疑惑,他聽出這個聲音正是明月莊的總管之一徐慶,他本擔心有人借明月莊之名出關,不想這個徐掌櫃竟隻身一人來到州府,他的顧慮就消了大半。

可這個皇帝素來不問邊疆軍事,更不懂經商之道,若當真下旨出關,只怕有人在旁挑撥。

他邊如此想著,邊抬腳往裡走去,越霖見他要動,又要攔他,可這次卻輕巧地被顧羲避過去了。

趙平和徐慶見柳羨侯突然出現,一時有些驚訝,二人趕忙起身行禮。

一個道:“不知侯爺幾時出的侯府,有失遠迎,是小官不周了。”

一個又道:“草民見過侯爺,唐突拜訪,還請恕罪。“

顧羲擺擺手,也不坐,只道:“無妨,何事?”

徐慶道:“數日前聖上下口諭,讓商隊出關去把西域的奇珍異寶都引入中原,廣為借鑑。“

“聖上為何突發奇想?”

“草民聽聞是煜王爺呈上了一件西域的火銃,讓聖上喜愛得緊。”

“聖上不知如今邊境戰亂?”

徐慶聞言,一時有些語塞,他將頭埋得更低了些,小聲道:“草民不知聖意……”

顧羲面上神色愈發冷冽,他一想便知這個昏庸皇帝的想法,無非就是一等商隊出什麼么蛾子便給他扣一個有辱顧家世代侯位的罪名。

他背過身坐了下來,頎長的手指一下下敲打在木桌上,廳中的氛圍更是侷促了起來。

“趙大人,本侯與徐總管是舊識,不知可否讓我們敘敘舊?”

趙平一聽,絲毫也不猶豫地便行禮走了。

顧羲沉吟了許久,才又道:“總管近來可好?”

徐慶趕忙又是一禮:“無恙,勞煩侯爺掛心了……”

“……只是近來莊裡實在不太平,不知侯爺是不是有些蛛絲馬跡了?”他小心翼翼問道。

顧羲手上動作一頓,有些無言地閉了閉眼睛,像是要掩蓋眼裡的什麼痕跡。

“此事之後本侯再不曾拜訪過明月莊,自知愧對大當家,總管只轉告各位便是,本侯定會找到越少當家的。”

徐慶也只嘆了口氣,沒再說別的什麼。

“碟文一事我自會安排,你只管回話讓商隊和朝廷等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