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不止一次地想過,他才是自已最該殺的人。
如果他那天在家,如果早一點養一條狗,或者……接受福利院的幫助,即使是兩個人分開為代價。
但是他就是固執地不肯和姜媛分開,最終卻是真正的分別。
姜也一早就得知院長具有操控人心的能力,他在想如果推開門看見的是阿媛,恐怕他情願不離開這兒了。
哪怕這一切明知道是虛假,哪怕明知道會死去,也無所謂。
可惜,偏偏是那張自已恨到透的臉。
是每天都想著懲罰自已,卻一次次在死亡邊緣膽怯的膽小鬼。
也許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吧,就像爺爺小時候給他們講的那樣,只要虔誠祈禱,心聲一定會被聽見。
所以他來到了這裡,得到了贖罪的機會。
姜也握著刀,沒有了恐懼,沒有用很大力氣便將刀子送進了對方胸口。
同時,他自已也感覺心口一陣絞痛,好像被人捏住了心臟一般。
終於,解脫了嗎?
視線逐漸模糊,他倒下去時,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過分安靜。
在陷入沉睡前,他看見自已手腕上好像有什麼東西,眯起眼睛仔細分辨,那是一條鮮紅色的紅線……
夢境之中的院長突然變得安靜下來,完全沒有了剛才的痛苦和掙扎,相反,是深深的絕望。
“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這一切?”
他此刻完全沒了那副高傲冷酷的模樣,像是可憐至極的困獸,他抓了抓自已的頭髮,眼神滄桑了許多:“我花了很多很多年!花了那麼長時間才逃到彼岸,我相信了這兒就是我原本的世界。
藉助精神病院裡的研究,我還成功救下了自已的妻兒……這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來打破這一切,讓我又變回那個什麼都做不到的人!”
他悲涼地看向蘇簡:“老老實實活下去然後離開這兒,如此迴圈往復不就好了嗎,為什麼!”
院長驟然爆發出巨大的煞氣,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強大的力量讓她的脖子幾乎被掐斷。
“蘇簡!”
陸淮洲咬著牙閉上眼睛,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你說過所有人都能活,你肯定不會死的,對吧?”
和吳巧藉助噩夢之力讓眾人死於輪迴不同,如果蘇簡被院長在夢中殺死,她的意識也會一同死去。
蘇簡感覺到脖子上的力度驟然減弱,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別逗我笑了,什麼很好?”
院長的瞳孔驟縮。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在反覆迴圈地陪你演戲,被你折磨,你真的以為自已做了什麼好事嗎?毀了一個人去救另一個,只是因為他們更高貴?呵呵……”
蘇簡目光淡漠,又譏諷一笑:“你看看這個世界,真的因為你的實驗而變好了嗎?別自欺欺人了,你就是個自私的膽小鬼罷了。”
“哈……不過都是npc而已!”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別忘了,你自已也是個npc。”
蘇簡開口,她的表情漸漸平靜,院長從她的目光中竟然看出了悲憫。
二人腳下,那些病人或職工都抬頭定定地看著頭頂,麻木而驚懼。
那一刻,整個世界變得安靜。
“就是現在!”
白黎用唐橫刀斬下怪物的頭顱,雙目晶亮地盯著院長。
[絕對破綻]!
他周身的黑氣終於出現了波動。
念頭實時傳進黃鶯時的腦海中,她舉起手中劍,用盡全身力量劈去,劍氣如電,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
轟!
[神力]不僅擊中了他的身體,還將整個房間牆體震碎,牆壁和碎石直接便將院長的身軀埋得嚴嚴實實,如同一座墳墓。
「叮——隱藏支線已完成,恭喜玩家擊殺副本boss,彼岸精神病院院長!」
「監測到boss已被擊敗,副本主線任務更改,請玩家逃離彼岸精神病院,做好結算準備!」
韓芒躲在櫃子裡,恰好逃過一劫,開啟門後毫髮無傷。
咪咪口中叼著姜也的衣服,將人放在地上,毛茸茸的腦袋拱著他蒼白的臉,低低地發出呼嚕聲。
黃鶯時有些不忍地走過來,但卻發現他胸前仍在起伏呼吸。
“他還沒死!”
手腕上那根細線忽明忽暗地在發著幽幽紅光,一路延伸到走廊盡頭。
白黎眯起眼:“原來是平攤傷害嗎。”
塵埃落定,八音盒的音樂聲緩緩停止,走到了盡頭,整個醫院重歸寂靜。
病房門被陸續開啟,陸淮洲、江觀雪、林方北和沈榷走了出來,黃鶯時欣喜地抱住最近的白黎:“太好了,我們都活著!”
韓芒蹙眉,看向走廊盡頭。
江觀雪急忙跑過去,片刻之後從A-101房間走出兩個人。
蘇簡虛弱地靠在她的肩上,兩人一起走了過來,看樣子並無大礙。
眾人皆鬆了口氣。
陸淮洲揶揄道:“不知道誰吐槽這個道具雞肋,某人說她可不會用這種會讓自已陷入險地的東西。”
“嘶——”蘇簡按著心臟處,雖說姜也所受的致命傷平攤到自已這副身體上來說不算嚴重,但畢竟也是內傷,一時間痛的要命。
她看了看自已手腕上拴著的紅線。
“我說了,要全員存活的……”
黃鶯時圍著蘇簡興奮地轉圈圈:“蘇蘇果然比某些人要可靠多了,果然沒騙我們!”
就連白黎也傲嬌地雙手抱胸:“女人,我現在也開始承認你了。”
陸淮洲:“喂,你倆早就想叛變了是不是?”
蘇簡不自在地擺擺手,她抬起頭看向幽暗的走廊:“遊戲還沒有結束,別忘了,這還有上百人等著我們去解放呢。”
“瞭解,看我把他們清——”白黎抽刀,卻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好痛。”
他的背後滲出血來。
林方北拍了拍他的肩:“別逞強,先用道具補充一下狀態,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呢。”
於是大家一邊說著話,一邊大咧咧地圍坐在走廊裡休息,蘇簡置身熱鬧的氛圍當中,感覺已經全無面對死亡的緊迫感。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純白色的聚會小房間。
她感覺衣角被輕輕拽了一下,低下頭看去,發現躺在自已腿上的姜也已經甦醒過來。
他迷茫地打量眼前的女人:“你……為什麼要救我?”
蘇簡眨眨眼:“需要理由嗎?”
姜也的眼神更加迷茫,從眾人的交談中他得知,蘇簡救自已也是付出了不小代價的,他們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難道真的有人會沒有緣由地幫助自已?
蘇簡見他不信,思索了片刻,柔聲道:“因為——你說會用盡全力來保住我,你死了,我就少一個保鏢了。”
姜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誰保護誰?就憑他嗎?況且他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肉麻的話了,對一個陌生女人?
蒼白的小臉一下子紅了,姜也偏過頭去掙扎著要從她的大腿上爬起來。
卻被蘇簡一把抓住,一股腦地把恢復道具往身上堆,一時間他倒也說不上來是該跑掉還是該乖乖治傷。
直接僵住了,一動不動。
蘇簡垂下眼睫,神色不明。
好在這時候的姜也非常瘦弱,面容和之前相差甚遠,並沒有被其他人認出來。
他作為從「陽世」而來的活人,如果死在這個副本中,是不是就意味著現實中的姜也不復存在,也不會長大,不會來到黃泉列車。
雖然可能只是晚死了幾年而已……
她現在越來越覺得,這一切彷彿都是一個跳不出去的時間閉環,她註定得救下他,然後被他所救。
蘇簡默默地抬起右手,還有一條紅線淡淡地纏繞在她的腕間,另一頭逐漸隱去,彷彿連線著一片虛無之處。
她之所以沒什麼大礙是因為,有另一個人再次平攤了這份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