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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津島燁(七)

樹影婆娑,風聲蕭瑟,我揹著修治慢慢往前走,這裡距離津島家已經很遠了但是本能還在催促著我往前走。只有離那個深淵更遠,我的恐懼才會勉強小一些。

我的呼吸越來越重,腿一彎跌跪在地上。那些被強行忽視的傷在我的無視下越發肆無忌憚。

修治的呼吸也很重,在我耳邊就像是惶恐的幼獸那般向我傳達著不安,我將放下來藉著月光我看到他的臉色慘白,冷汗不停的流下來。

“你受傷了。”

“沒有。”

我大概瞭解這個孩子嘴硬可能是本能,手一摸,發現他的肩胛被流彈擊中,應該還不是很深,因為他的手還可以動。我沒有辦法幫他弄出流彈,只好用蒼白無力的語言安撫:“忍一下,我給你找找醫生。”

修治露出一個艱難苦澀的笑。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我道,當我準備繼續揹著他的時候修治拒絕了我。

“如果是隻在這裡是不會有人發現的,你應該殺掉我。”

我皺著眉,這是我第二次生氣,而且這一次遠比上一次更加嚴重,我近乎氣笑了:“為什麼這麼說。”

修治看著我並不畏懼我的表情,他對異能力可以無效化,也確實沒什麼好怕我的,“燁哥,今晚很亂,津島家的瘋子的血脈應該徹底斷絕在這裡,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我感到難以置信:“誰給你灌輸的這種想法,僅僅是因為他的話就讓你產生了這種念頭嗎?”

我皺眉忍著身體的痛低聲詢問道:“你要殺死我嗎,我導致了你家破人亡,很快就要流浪街頭了,你應該恨我的,甚至拿刀捅死我都是應該的。我不會反抗,我也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就在這裡,逃出去後你——”

“閉嘴!”修治難得撕開自己那張溫柔又虛假的面容,他語氣很冷看著我的表情懨懨,在這種深林之間我的心逐漸平靜。

我伸出手將他攬進懷裡,摸摸他的頭髮安撫道:“不要怕,也不要想那麼多。”

“活著是你生來便有的權力,而死亡是你逃避問題的方式,你要因為一種方式而放棄你的權力。”我忍了又忍,喉嚨發癢的厲害嗆咳出一口血來,頗為無奈,“明明還是個孩子,卻一定要故作老謀深算嗎。這要是放出去絕對是一代操心師。”

修治張了張嘴有些氣弱又不知道說什麼,我將他直接抱在懷裡,托起來,避免這個小兔崽子繼續不聽話。這次修治已經沒什麼嘴硬的體力了,只好馴服的靠在我的懷裡疲憊的閉上眼睛。

我找了個村莊,沿著路敲門,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醫生,我將昏睡過去有些發燒的修治送過去懇求對方救救他。

“這個是我弟弟,他們要將我們帶走充兵役。”我的眼前重新纏好繃帶,我雖然現在有控制自己能力的本事但是我還是很怕自己不小心誤傷別人。

這個醫生年齡很大,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受。我儘量的相信對方可以救人而不是更深的傷害修治。

對方的手很穩,處理傷口的動作很利落,但儘管如此修治還是被痛的清醒過來,我摸摸他的頭,將他按在腿上麻煩醫生動作快一點。

修治的手握成拳,因為劇痛指甲都快扣進肉裡,我強迫開啟他的手指讓他摳在我的手上。

“阿治乖,很快就不痛了。”我輕聲的安撫。

“你騙人。”修治悶悶的聲音傳出,“還是很痛。”

“明天就不疼了。”我哄著他。

修治抬起頭盯著我,“明天還疼怎麼辦?”

我戳戳他的臉頰問:“你想怎麼辦?”

“我想喝甜的薑湯。”修治鳶色的眸子有些紅,也許是痛的吧,家破人亡的痛,受傷的痛還有更多的吧——我也無法感知到更多,早熟的孩子總會看到別人看不出的東西,我點點他的眉心無奈道:“好。”

修治並不知道我在雲淡風輕哄一個孩子的時候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前些天被爆炸波及,強撐了紀德要命的三槍,又從懸崖上摔下去,沒有人知道我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醫生看著我欲言又止,我輕輕搖了搖頭,從兜裡拿出一些為數不多的錢財交給對方,那些錢上沾著點點血跡,我有些愧疚,我已經拿不出別的什麼東西了,而修治顯然也不是什麼身上會裝錢的人。

“你的傷很重。”醫生有些發愁的說。

“會好的。”我微笑了一下,“今天麻煩您了。”

“沒事沒事。”醫生很憂愁的嘆息,“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過去。”

我沒有回應,但是應該會很快了吧。

雖說逃出去很遠,但是不安始終給我的心蒙上一層陰翳,我感覺我忽視了什麼,這一切都進行的太過順利了。我向來知道我不會有這種好運氣。

夜裡修治果然不出所料地高燒了,我將自己冰涼的手搭在他的額頭上,因為修治的異能力,我無法看到這個孩子究竟有什麼樣子的命運,我感到惆悵。

醫生對此早有預料,將提早準備好的退燒藥給我,我聞了一下沒什麼異常將修治喚醒,“乖,喝點藥,喝完了就好了。”

正在發燒的修治露出和平時不太一樣的表現,他聞到刺鼻苦澀的藥滿臉的抗拒,但是因為身上沒力氣軟軟的和貓咪一樣。

“燁哥,你是給我找了什麼找死的好方法嗎,這喝下去我會死的吧。”修治半睜著眼定定的看著我。

“你不喝藥真的會死的。”我說。

修治伸出手推著碗邊,頭搭在我的肩上,“我不喜歡苦藥,好難喝!”

我和他對峙一會兒,終於無奈的放下藥碗,我對醫生表示了第二個歉意,醫生髮愁道:“不喝藥不會好的。”

“我會看著他的。”我將醫生請出房門,修治重新躺回床上裝睡,我將繃帶解開,露出眼睛,端起藥碗微抿了一口,確實沒什麼問題,那就是修治怕苦不肯喝。

修治睜開眼看著我,“燁哥還真是小心,這種防範別人下毒的習慣什麼時候有的。”

我頓了一下,放下藥碗神色如常的說:“不是苦的。”

“騙子。”修治說完又往被子裡面塞了塞,我走過去手背貼在對方的額頭上,很熱,但是我的手很涼所以不能確定到底多熱。

修治很舒服的蹭了一下說:“燁哥你把手就搭在我頭上吧,降溫效果很好。”

我看他重新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到底沒拿開手,一會兒換一下,怕修治冷將被子壓得更實,我坐在床邊,稍稍的動了下吐出一口濁氣。

今晚的一切都會過去,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晚安,祝好夢。

天半亮的時候我將修治從被子裡抱出來繼續趕路,我的不安此時已經大過一切,因為惶恐只能帶著修治趕緊離開,這種直覺讓我感覺生活和如履薄冰也沒什麼區別了。

津島家的事情經過一晚上的發酵很快就會傳播出去讓政府知道的,那個瘋子家族會葬送在他們自己手中,我將他們蒙塵的寶物偷了出去,很快便會有人找到。我不敢賭未來將會面對什麼。

修治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靜靜的趴在我的肩上,他有些疲倦的看著眼前的景色,還是我聽見他的肚子發出響聲才恍然我們很久沒有進食了,更何況我們兩個還受著傷。

“燁哥,不要走了。”修治突然出聲。

我愣了一下,修治將一個東西送到我的眼前,那是一個很微小的定位器,還在閃著紅光,我的臉色瞬間白了。

修治掙扎著跳到地上抬起頭打量了我一圈問道:“燁哥,你的警惕心太差了,這樣會被多少人殺死啊。”

他的話就像一把刀直接捅進我的心裡,那種血腥味又上來了比之前還要強烈,我感覺胃很不舒服甚至想要嘔吐。修治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我聽到周圍傳來汽車的聲音逐漸逼近,來不及多想,我抓住修治往林深處跑去。

“燁——”

“閉嘴。”我冷聲道。

“那些人要追上來了。”修治被我拽著跑的很費勁,蒼白的臉上甚至逐漸染上血色。

“追上來就殺掉好了。”

“你這樣拽著我會被抓住的,或許要關進去——”修治有些急喘,我們的手抓的很緊,那些人追的很急,我們剛才浪費了一段時間,我聽到子彈破空的聲音,下一刻猛然將修治拽進懷裡就地一滾躲開一槍,我臉上的繃帶被樹枝勾走,藍色的眸子漸漸被血染紅,我看到一個舉著槍的人,對方和我對視的一瞬間化作粉末。

我重新拉起修治跑起來,“你給我閉嘴,再多說一句就把繃帶纏你嘴上。”

修治對我突然嚴厲露出一個委屈的神色,聽話的暫時閉了嘴。晨起還不算很亮,昏暗的天色對我來說是絕無僅有的優勢了。我看清不遠處有一個很大的坡,我拉著修治順滑下去,聽著潛藏在暗中的追擊聲,我們靠著土坡略作休息。

“修治,年紀太小就這麼聰明真的不是什麼好事。”我嘆了口氣,抬手摸摸他的頭:“說話要直白些,不要盡留下一些讓人誤會的話啊,藏在這裡知道嗎,聽到聲音也不要動,他們要是沒注意到你就跑,跑得遠一些,不要困在這裡了。”

“你不覺得是我將我們的位置暴露出去的嗎?”修治突然抓住準備引開追兵的我。

我一愣輕笑了一下,反問:“是你引來的嗎?”

修治:“......”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說的時候我捂住他的嘴,“乖啦,不是就不是,我知道的,修治一直都是個好孩子。”我仰起頭看到子彈飛過去,輕聲道:“無論如何都勉強的活著吧,等我們再次見面,場景沒有這麼危機的時候再和我說吧,無論是不是,都和你沒有關係。”

我將自己身上的剩餘的繃帶給他,“修治,跑出去,你就再也不是津島家的幼子了,你不用揹負那些骯髒的命來懲罰自己,也不用活得那麼累了。”

話說完,我沒有再看修治一眼,動作迅速的找了些樹枝將它們鋪在修治身上,做了個看上去潦草但是迷惑人的遮擋,隨後將外面的衣服脫下用一根較粗的樹枝舉著往另一方向跑去。

修治看著我的裡衣盡是血跡,或許有別人的,但更多的絕對是我的。他捂住嘴看著我將那些追來的人引走。

我腳下發力,往外逃去,如果我記得不錯,那邊有個很好的懸崖,或許,我可以藉此逃生。長時間的奔跑讓我腿腳發軟甚至身體還不幸中了彈,我真的很想就這樣死去,傷口流出過量的血液讓我頭腦一陣陣的發昏。

疾風吹在我的臉上,我略長的髮絲向後飛揚,此時已經很高了,他們似乎早有防備臉上戴著面罩遮擋住自己的視線確保不被我看到。但是那又如何,我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這些人的命運就鋪展在我眼前。

我們都是棋子啊,我回過頭看了一眼懸崖,或許是預測到什麼,我並沒有那麼慌張,反而更像是解脫一般,我嬉笑著嘲弄道:“我祝願你們計劃落空啊。一切都將結束。”

我盡全力的往後一跳,風很溫柔的想要包裹住我,但是來不及了,下墜的重力是足以擊穿一切的,我閉上眼——

如果命運垂憐於我,那天高海闊我們後會有期,若命該絕於此,我也不枉此生。

在我這可恥的一生中,也算做了一件沒有後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