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兩人的講述，場面死一般地沉默。

陳南盯著書生毫無波瀾的表情，他彷彿是一座城堡，堅不可摧地保護自己的信念。卻在不經意之間紅了眼角，破了防。

陳南捕捉到書生的情緒變化，找準時機上前勸說:

“我知道白龍確實在如意縣犯下了大錯，但是錯的根源不是他導致的，他不可饒恕，只是錯誤的根源不在他，我們懲罰他，最終還是得找根源，問題才能解決。”

陳南語畢，但是書生依然保持沉默。

柳黛知道此時書生並不關心民生，他只關心他的愛人。換了一個角度勸說:

“你的妻子很愛你。她到死都不想破壞她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這麼好的人被一群壞人欺負了，但是那群壞人卻在逍遙法外。我們應該為她報仇，不是嗎？”

書生聽到這話，回過神來，柳黛說的對，現在他應該去找真正的仇人。但是仇人在哪呢？應該找誰報仇呢？

“這位姑娘說的對，但是當時他們欺負我妻子的時候，我沒有在場，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找誰。”

書生有點失落地說，想著想著，突然流下了悲憤的淚水。

他曾經自責過千千萬萬遍，為什麼妻子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

曾經也想過一了百了，但是妻子受到的侮辱呢！這麼快就算了嗎？他不允許自己放任傷害妻子的人在世界上逍遙法外。

“說說當時發現了什麼？我們幫你分析一下。”

陳南接過書生的話。

書生開始回憶當時發生的情景:

那天回到家，院子裡圍了好幾圈人。書生知道可能家裡出了什麼事，手上的東西都沒放下就跑過去，就看見妻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衣不遮體，旁邊的衣服被撕成一條一條的。

書生明白這個發生了什麼，把圍觀的人轟了出去，再把自己的妻子抱到床上，洗乾淨，叫了大夫。

書生看著心愛的人現在像一朵破敗的花，他想拿起菜刀去手刃仇人。但是他不知道仇人是誰，又不敢問妻子，怕妻子受到刺激。

只能從鄰居那裡打聽。一些和善的鄰居，給了他一些線索:傷害他妻子的人有三個，兩個身材魁梧，一個體型瘦削，身上的衣服都是綢緞做的。

鄰居不敢看臉，怕被報復，只能悄悄報了官，當衙門的人趕到時，妻子已經受到了迫害。

還以為壞人能得到懲治，沒想到下面的人見到那三個人也只能點頭哈腰的把人家送走，並凶神惡煞地叮囑鄰居不要多管閒事。

鄰居雖然害怕權貴，但是書生夫婦從來不與人結惡，平日裡也經常幫助自己。所以，鄰居還是偷偷留意了一下那幾個壞人，注意到那個瘦削的年輕人腳有點跛。

這幾年，書生找了很多腳跛的人，但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或者是矮胖的人，根本沒有符合條件的人。

直到他看到身上帶有自己妻子玉佩的白龍，年輕，身體纖細，除了腳跛都挺符合的。書生覺得腳瘸是因為那個人受了傷，後面治好之後腳就正常了。

他只能把所有的仇恨放到白龍身上，才有活下去的動力。

於是他卻暗中勾結了趙鶴。

“現在知道白龍不是你的仇人了，你要怎麼辦？”

陳南看著表情逐漸崩潰的書生，這個靠著仇恨活了好幾年的男人，所有活下去的信念在今天一一被打破，他像一隻洩了氣的氣球，已經找不到存在下去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小市民。我不為國家大義，我不為榮華富貴，我只是一個想和妻子快樂快樂的生活下去的普通人。但是現在我的精神支柱倒了。我該怎麼辦！”

說完之後，書生掩面大哭。柳黛和陳南都沒有見過哭的這麼痛苦的男人。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總得向前看。你的妻子不希望看你這麼痛苦。”

陳南半天只能勸出這樣的話，她沒有經歷過這些，她不知道怎麼勸一個心灰意冷的男人。

反倒是柳黛有經驗:

“我覺得你這個時候不應該痛哭，而是應該振作起來，找到傷害你妻子的兇手。 以前的想法是正確的，不應該讓惡人逍遙快活地活在這世上！”

柳黛經歷過苦難，她知道對於一個心已經死掉的人來說，活下去的勇氣全靠仇恨。

陳南說的話書生一句沒聽進去，但是柳黛說的話他很贊同。

“就勞請你們幫我了！”

“一定！”

陳南答應下來，其他人也一定不會反對。這麼有情有義的男人，不結交他結交誰？

“對了！明天可能有大事情發生。如果趙鶴讓你幫忙作證，說一些不利於白龍的話，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陳南此時說出她來的目的。

“既然誤會解開了，我肯定不會再記恨白副幫主了。反而倒感激他，安葬了我的妻子，不至於讓我的妻子拋屍野外。”

對於生活在儒家文化下的人來說，死後有個安身之處也算得上是一個好結局了。總比曝屍荒野要好一些。

“是你妻子心善！”

陳南安慰道。

“好人不長命啊。如果世上的事情都是好人有好報，那麼我的妻子為什麼會受那麼多苦！”

書生傷心的淚水又被勾了出來。

“所以我們要懲罰壞人。”

柳黛規勸書生，然後示意陳南趕緊轉移話題。

“那明天就希望你能幫幫白龍了。”

陳南本來想說幫幫我們，但是想想做壞事的是他白龍，自己替他收拾爛攤子已經很仁至義盡了，憑什麼罪名一樣幫他一起擔！

“白龍確實是做了拐賣人口的勾當，但是這無意之間竟然救了很多人。”

這是書生這幾年裡發現的事實。

“此話怎講？”

柳黛有點驚訝，難道白龍是好人?

“你們知道那些流民是怎麼產生的嗎？”

書生問。

“戰爭！”

柳黛答。

“入不敷出！變賣房產吧。”

陳南答。

書生看著眼前兩個美麗的女人，如此聰慧，就像自己死去的妻子，只是遠遠沒有自己妻子那麼溫柔。

可惜自己沒有本事，不去爭，不去搶，壞人欺上門，自己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做比惡人更壞的人。

“戰爭是一部分，但是如意縣裡面的人主要原因還是像第二位姑娘說的那樣。”

“大家都是農民，原本就是耕田過日子，交點稅，但是近幾年人家一直打仗，而且一直戰敗。百姓的賦稅越來越高。自己家裡面根本吃不飽，只能變賣田產。”

“這些被低價售賣的田產被新來的趙府大人收購。沒過幾年，如意縣裡就多了好多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