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坐在沾著露水的草甸上，打了個呵欠，納悶兒道：“你說他們真的會來嗎？”
“燕卓趕著去長安，他比我們還急，不可能不來。”鹿雲松隨口道。
青娘道：“你和他同樣是當官，這差距還真是有些大.....真希望這世上都是好官。”
鹿雲松抿了抿唇角，道：“人心難測，有好就有壞，不過你也不必如此惆悵，等我們殺了永安王，定襄就會恢復太平，你們也不用日日揣測不安。”
青娘笑了一聲：“希望如此吧。”
“我看那位虞大人長相不俗。”青娘撩了一下頭髮，笑吟吟說：“應該是個好官，由他來做定襄郡守，定是不錯的。”
鹿雲松倏地轉眸看向她，冷冷道：“他有喜歡的人了。”
青娘：“嗯？”
“我說，他有喜歡的人了。”鹿雲松冷聲重複。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青娘怪異的看著鹿雲松，不大高興的說：“我又沒說我看上了他，你這麼激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喜歡他呢。”
“嗯。”
嗯什麼？
青娘眨了眨眼睛，忽然反應過來：“你、你、你喜歡男的？”
鹿雲松很淡的瞥了她一眼。
青娘被他看得心虛，緊緊地閉上嘴，過了兩息，又忍不住說：“你喜歡虞大人，就不允許其他人喜歡虞大人了，你這人好生霸道。”
鹿雲松沒有耐心的吐出一句：“我與他兩情相悅，已經定好了終身。”
“定終身，你不會是在誆我吧？”青娘還沒等到鹿雲松的回答，就聽見一聲尖銳的哨響，他立刻站起來道：“人來了！”
鹿雲松反手提起刀，看著朝陽裡順著他們而來的大批人馬，舌尖在尖銳的牙齒上一卷，他沉聲道：“走了，幹活去。”
風嘯谷兩邊山林不算高，但雜草叢生，是個很好藏人的地方。
燕卓騎馬走在隊伍中央，虞溪晚在他身側，正打量兩邊的情況時，忽然聽見燕卓喊停隊伍。
虞溪晚不解道：“王爺這是？”
“虞大人有所不知，這風嘯谷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若是有人藏在此處，我們根本發現不了。”燕卓笑著說：“等先行小隊去山上看一眼，沒問題咱們再過去。”
虞溪晚心中一驚，他根本沒想過燕卓會有提防，先行小隊上山，必然會發現鹿雲松等人，得想個辦法，讓燕卓打消這個念頭。
他心思一轉，淡聲道：“我看這山頭不大，就算藏人也藏不了多少人，王爺不是還著急趕路麼，何必費這些力。”
燕卓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四周，點點頭：“虞大人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還是謹慎為先，他們前去也要不了多少時間。”
“我原以為王爺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虞溪晚停頓片刻，似笑非笑說：“膽小。”
燕卓一雙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森冷異常。
虞溪晚與他對視。
須臾後，燕卓轉怒為笑：“虞大人說的是，做大事者當不拘小節，就算這山上藏人了，本王也不怕，來人，傳令下去，啟程！”
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落在地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馬匹踩在光暈上，形成陰影，像是昭示著什麼的到來。
不一會兒，大軍就有一半人馬進入了風嘯谷。
忽有烏雲飄過，遮住太陽，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
有序的馬蹄聲在山谷迴響，就在這時，山間異動，大塊的落石不知為何從山上滾落了下來，馬匹受驚，長長嘶鳴。
大軍一下就混亂了起來，有的在躲落石，有的在前跑，有的在後退，慘叫聲，害怕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燕卓勒緊韁繩，沉聲喊道：“往後退，退出山谷！”
最後面的人聽見這話，連忙調轉馬頭，往後撤，可就在這時，又是大片落石滾下，直接堵住了回去的路。
有人在驚叫：“路被堵住，出不去了！！！”
燕卓臉色一沉，怒道：“別自亂陣腳，山上有人，給我往上面射箭。”
這些人馬都是經過各種訓練留下的，秩序不用說，燕卓一開口，就開始穩定下來，紛紛找好掩體，往山上射箭。
不過可惜，山上雜草太多，長箭被網住，根本射不進去。
燕卓又道：“先行隊，上山，將那些躲著的人，給本王殺了！！”
谷內地勢雖然陡峭，卻也不是完全上不去，先行隊拿著勾繩，掛在樹上，一個接一個的爬了上去。
這邊鹿雲松眼瞧著他們的動作，直接摸到上谷偏下方，等著他們上來，甕中捉鱉。
不一會兒，人頭便堆了一地。
眼看著人上去了，卻沒有動靜，燕卓心裡著急，又吩咐道：“鐵甲隊，你們也去。”
鐵甲隊，顧名思義，是一群穿了鐵甲的將士。
他們致命的地方基本上都被保護了起來，想要一擊斃命，十分艱難，因此在鹿雲松他們與第一個搏鬥的時候，第二個人又爬了上去，緊跟著又是第三個，第四個......
優勢方轉眼就變成了弱勢方。
鹿雲松瞧著狀況不佳，立馬沉聲道：“往山上退，別戀戰。”
蒲威的人沒經過什麼正經訓練，但他們知道性命重要，鹿雲松一開口，立馬跟著往山上跑。
他們穿的少，跑起來，如同飛兔，一眨眼就沒了身影，而鐵甲衛，穿著笨重，追起人來根本就是力不從心。
等跑到半山腰，他們就發現山上到處都被設了陷阱，不是深坑，就是長箭，好好的鐵甲衛，被打的七零八散，餘下的人被陷阱震懾住，半晌不敢動作。
而後還是領頭的人做出決定：“你們在此處守著，我去稟報王爺。”
......
虞溪晚看著不斷上去的人，心中有些擔憂，整個人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燕卓不經意的打量了他幾眼，因著虞溪晚剛才的勸說，一時間他也不能確定虞溪晚和山上的人是不是聯合好的。
就在這時，上去的鐵甲衛在上面喊道：“王爺，這山中陷阱頗多，鐵甲衛難以行走，是否還要追擊？”
燕卓皺了皺眉，忽的轉頭問：“虞大人覺得，是否要繼續追擊？”
虞溪晚與燕卓對上目光，瞧清楚對方眸中的審視後，抿唇道：“還是不要追了，這山中是何人，王爺並不清楚，加上這裡的地勢對我們來說是劣勢，不如先出了風嘯谷再說。”
燕卓眉梢一挑，卻是說：“就算是劣勢，本王也要這些賤民知道，不是什麼人，他們都能得罪的起的。”
說著他轉頭對著鐵甲衛道：“給我繼續追，勢必要將這山上的人全部擊殺！”
鐵甲衛應了一聲是，又衝進了山中。
虞溪晚看著燕卓的背影，有些意外，這話正中他的下懷，他本以為這麼簡單的激將法，燕卓不會上當，看來他還是高看了對方。
虞溪晚開口道：“王爺此舉有些不妥。”
燕卓反問的語調，哦了一聲：“此話何意？”
“王爺意在長安，將那些賊子趕走就死。”虞溪晚道：“若是趕盡殺絕，損失了人馬不說，還耽誤了時間，得不償失的買賣，何必要做。”
這話一出，燕卓就看不懂虞溪晚的意思了。
剛剛他還覺得虞溪晚和山上的人是一夥的，但這話又是在為了他好。
燕卓心思百轉，面上依舊笑眯眯：“虞大人不必擔憂，殺幾個賤民而已，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你且等著便是。”
他都這麼說了，虞溪晚便搖搖頭，不再相勸。
再看山上，傳話的鐵甲衛快速趕到半山腰，到達離開之地時，忽然停住腳步，被嚇得硬生生倒退了兩步。
原本還在原地等著他的鐵甲衛，不知為何，一個都不見了。
人不見人，死不見屍。
山林深厚，早晨的陽光沒有照射進來，顯得陰森森的，竟有一種陰鬼索命的感覺。
鐵甲衛被自已的聯想嚇到，嚥了口水，轉頭就往來時路跑去，沒跑幾步，忽然感覺腦袋一陣眩暈，他甩了甩頭，再次抬眸時，四周的一切都變得縹緲起來，鐵甲衛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便整個人暈了過去。
他倒地不一會兒，鹿雲松就帶著人從樹後走了進來。
青衣書生一邊給鐵甲衛放血，一邊笑道：“還是鹿大人有辦法，讓人尋來這迷煙，讓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殺了這麼多鐵甲衛。”
鹿雲松注意著山下的動靜，見無人再上來，就說：“趕緊換好鐵甲，去山下繼續放箭。”
青衣書生道：“得咧，這就好。”
一群穿著鐵甲的人，偷偷摸摸到了山腳，將從敵人身上拿來的長箭架好，等鹿雲松一聲令下，不要錢似的往山下射去。
燕卓正在和虞溪晚說笑，忽然察覺不對勁，轉頭一看，正好對上無數向他兒倆的冰冷箭頭，他心中一緊，拔出長劍趕緊抵擋，同時喊道：“快躲到邊上！！”
燕卓的話一出，大軍立馬動了起來，舉盾牌的舉盾牌，揮劍的揮劍，全都不約而同的往山腳下移動。
但儘管他們的速度很快，還是有很多躲避不及的人中了箭。
大軍密集，眨眼間就是幾百人倒地。
燕卓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掃了一眼大軍，看見一張張驚懼的臉後，有些後悔剛剛沒有聽虞溪晚的話。
他們應該早些離開的。
山腳雖然能夠隱蔽視野，但不是長久之計，況且他們這麼多人，根本不能完全隱蔽。
燕卓手指捏緊了手中的長劍，臉上的表情莫測，讓人難辨喜怒，身邊的侍衛本想說點什麼，看了他一眼後，又將話憋了回去。
山上的箭忽然停了下來。
燕卓抬眸，就見一簇火光落了下來，緊跟著便是越來越多的火光，仔細一看，全都是被點燃的木棍。
這是想要燒死他們！
山谷裡斷木不少，還有很多落葉，火一落下，便是接二連三的引燃，有的落在人身上，引得對方哇哇大叫。
整個場面堪稱一個‘亂’。
躲在後方的虞溪晚沒忍住抽了抽嘴角，鹿雲松的鬼點子不是一般多。
“王爺，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快走吧。”終是有人受不了，請求道。
燕卓看了一眼混亂的場面，咬了咬牙，厲聲道：“走！”
得到命令的將士，像是有惡鬼在身後追著一般，瘋狂的往前跑去，整個大軍動了起來。
風嘯谷不算太長，只有五公里的路程，不一會兒大軍就到了谷口處，也就是此時他們才發現，谷口早就被人堵住了。
幾塊巨石之上，站著一群人。
為首的肩上扛著大刀，面容冷峻，一看就不好惹。
燕卓眯了眯眼睛，看清是誰後，牙齒咬的咯咯響：“原來是你搞的鬼，鹿大人，還真是給了本王好大一個驚喜。”
他們的距離相隔甚遠，鹿雲松當然是聽不到燕卓的話，而他身邊站著的青衣書生是個急脾氣，一看大軍停了下來，就忍不住吼道：“燕卓小兒，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快給爺爺乖乖下來受死！！”
他長相文雅，說的話卻是一句比一句難聽，燕卓的眼睛都氣紅了，打馬走上前，譏嘲道：“就憑你們，也敢向本王叫囂？”
青衣書生一行人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自然不會怕燕卓的恐嚇之言，反而更為囂張的說：“大話誰不敢說，有本事你就下馬來與你爺爺大戰一場，看看倒在地上的人究竟是誰！”
“哦，忘了，你一個只會活在戲中的戲子，哪兒敢與本公子一戰，怕是你手中那刀，也要做成紙片才能抬得起來吧，哈哈哈哈哈！！”
燕卓此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拿他喜歡戲曲說事，青衣書生的話無疑是在他的底線上蹦躂，他氣得雙目噴火，惡狠狠下令道：“來人，給本王放箭，將這群賤民的嘴給本王堵上！！！”
這話一落，立馬就有一隊人馬衝上前，舉著盾牌，長弓一拉，看不清的箭雨瞬間朝著鹿雲松等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