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都是我的錯,我全責!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先把我媽送到醫院,等安頓好以後我再回來,到時候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特斯拉車主一直鞠躬道歉,主要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車上還有一個重症病人呢,先把人送到醫院再說。
“我同意,我也趕時間,我媽快不行了,醫院通知我去見最後一面。”胡志超也不想耽誤時間。
交警愣了一下。
這種事情以往都是要拉扯半天的,甚至要拿出確鑿的影片證據,才能認定責任。
但是現在……
車主的素質都這麼高了嗎?
交警指揮著兩人各自把車靠邊停,檢查雙方的證件。
兩輛車的車頭破損太嚴重了,根本沒辦法再開。
兩個交警給特斯拉車主搭把手,把車上發高燒的老人抬到了警車上。
警車鳴起警笛,朝醫院方向駛去。
“你去哪個醫院,我打電話確認一下。”
交警看向胡志超。
“xxx醫院,何書鳶。”
交警確認了資訊,查驗他的身份證:“你不是她兒子啊?”
胡志超紅著眼睛:“我兄弟有事來不了,我替他過來的。”
“什麼事啊這麼忙,連自己親媽最後一面都不見?”
“他三歲的兒子快不行了,還在XXX醫院搶救。”
交警聽了,嘴角動了一下,但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場疫情,不知道壓垮了多少個家庭,世間大慟,莫過如此。
他遞給胡志超一個頭盔:“戴好,上車!”
交警騎著摩托車,鳴響了警笛,載著胡志超向定點隔離醫院方向飛奔而去……
到了隔離醫院,我爸一看來的人是胡志超,臉色登時就變了。
“方叔,我何姨怎麼樣了?”
胡志超氣喘吁吁的,他從大門口一路狂奔過來的。
我爸看了一眼他身後,沒看到我的身影,問道:“方鳴呢?”
胡志超隨便扯了一個理由:“方鳴離得遠,一時半會過不來,我是何姨你們兩個看著長大了,也算是半個兒子,現在何姨病了,我必須得過來啊。”
我爸大半輩子都呆在機關單位裡,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呢,待人接物早已洞若觀火,胡志超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根本騙不到他。
“小超啊,你不要騙你方叔,可樂是不是出事了?”
我媽快不行了,要見我最後一面,我無論如何都要過來的。
但是現在,我卻讓胡志超替我來了。
我爸很容易就猜到,一定是可樂出事了!
胡志超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沒有啊,我大侄子好的很,方叔你別瞎想了。”
我爸急了,加重了語氣:“小超!”
胡志超知道瞞不下去了,狠狠的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
“我大侄子……還在醫院搶救,肯定會沒什麼的事的,方叔你不用擔心。”
我爸瞪著他不說話。
就像胡志超說的,他是我爸看著長大的,相當於半個兒子。
知子莫若父。
子女嘴巴動一下,爸媽就知道是好話還是歹話了。
我爸看的很透徹,如果不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我這個做兒子的怎麼可能不來見我媽最後一面呢?
胡志超被我爸看得心裡發怵,只能坦白:
“情況不太好,醫院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估計……估計挺不過去了!”
我爸聽了,兩眼一黑,直挺挺的往後就倒。
胡志超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了他:
“方叔、方叔,你彆著急,應該會沒事的,方鳴有一會兒沒給我打電話了,說明事情還有轉機,真要是出事了,他一定會通知我的!”
我爸被這個訊息徹底打倒了。
我媽救不過來是因為上了年紀,這次的新冠病毒對老年人的殺傷力巨大。
我爸看的很開,老伴走了就走了吧,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幾年了,很快就能去陪她。
但孫子呢?
他才三歲啊,還是一個孩子……
我爸老淚縱橫。
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沒事、我沒事。”
我爸掙扎著站起來,佝僂著身子,走到了窗戶邊。
他緩緩抬起頭,望著外面的烏雲怔怔出神。
六十歲出頭的他一下子蒼老得像一個八九十歲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想不明白,自己這輩子兩袖清風,為民請命,沒有做過一件缺德的事情,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待他們一家呢?
胡志超憤恨的抽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想去勸又不知道該怎麼勸。
這種事情,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只有當事人自己解開心結,別人根本幫不上忙。
……
……
醫院裡。
我像一尊石雕似的,一動不動的佇立在急診搶救室門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兩三個小時,也許是四五個小時,醫生都沒有傳來什麼訊息。
這樣也好,起碼說明可樂還活著。
一個女孩走到我旁邊,說道:“你好,陳主任讓我把這些藥是給你……”
我雙目空洞,兩耳失聰,不僅沒有聽到她的話,甚至連她這個人都沒有看到。
女孩見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小心翼翼的用食指點了一下我的胳膊:“你——”
“別碰我,離我遠點!”
我回過神來,大喝一聲。
女孩驚懼的後退兩步,指了指手裡的藥,有些委屈:“這些藥是陳主任讓給你的。”
我艱難的扭過頭,看著她:“我陽了,會傳染給你的,你離我遠點。”
女孩愣了一下:“我、我也陽了啊。”
現在在醫院的,還有沒有陽的嗎?
包括醫生護士都是陽的,沒有一個倖存者。
陳主任是我兒子的主治醫生。
她應該是發現我病得也很嚴重,於是讓護士給我送過來幾粒退燒消炎的藥。
“謝謝了。”我接過藥。
小護士說道:“你這裡沒有水嗎?我去給你接點水。”
我來醫院的時候太匆忙了,忘記帶布洛芬了,但水帶的有,只是不記得把揹包落在哪裡了。
“不用。”
急診搶救室旁邊有一個洗手池,我開啟水龍頭,喝了一口自來水,把藥順進了肚子裡。
小護士直愣愣的看著我。
這也……
太不講究了吧?
不會喝壞肚子嗎?
“你都站六個多小時了,坐下來歇一下吧。”
小護士指了指不遠處靠牆的座椅。
我站在門口,連頭也不回,機械性的說了句“謝謝”便不再回應了。
小護士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如果可樂走了,我媽也走了,我該怎麼活下去呢?”
我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會先給我爸養老送終,然後殺了程心和韓英俊,再自殺。”
我當時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