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江府。

“長風，我二弟叫你過去，讓你做了些什麼？”江卓然問。

“也沒做什麼，就是讓我傳個信，沒發現什麼異常。”副將長風恭敬答道。

江卓然聞言眉頭皺了皺，道：“罷了，隨他去，這小子雖然平日裡不著調，但是也有分寸，以後若有什麼特殊的，你告訴我一聲。”

“是。”

夜色漸深，江斐然站立院中，一身黑色大氅，彷彿與暗夜融為一體。一雙桃花眼望向無盡蒼穹，原本風情搖曳的眸中，此刻一片深邃，似有萬千星辰落入眸中。

某一刻，微風掠過。

江斐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是你聯絡我？”一道黑袍身影似乎憑空出現，站在背陰處。聲音低沉嘶啞，彷彿夜鬼咀嚼之聲，令人毛骨悚然。

江斐然轉過身來，笑道：“正是。”

黑袍人一時不答話，沉默中，似有無形的氣勢在其中蔓延。江斐然突然覺得，泰山壓頂般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片刻後，見江斐然巋然不動，黑袍人倏地收回氣息，再次嘶啞開口：“你說，你能幫我找到殺我父母的仇人，你的條件是什麼？”

江斐然微微一笑，出口的話語卻是讓黑袍人渾身一震：“錦繡閣。”

翌日，沈擎蒼和沈知意要再去拜訪本朝唯一一位異姓王——榮親王顧霆。

顧霆是沈玉成的義父，對沈玉成有知遇之恩。想當初沈玉成身死，卻被誣陷通敵叛國之時，朝堂一片靜寂，只有這位榮親王孤身力挺，力排眾議，甚至不惜藉著昔日戰友情分，求到了太上皇面前。後來太上皇親自下令，這才平定這番風波。因此沈家上下，無不對榮親王感激涕零。

要說起榮親王，也是大慶一位戰功赫赫的英雄，榮親王爵位，亦得世襲罔替之榮耀。然而比起王爺，顧霆更喜歡別人稱他一聲老將軍。

封侯非所願，惟願海波平。

朝堂之上或許有人討厭顧霆火爆的脾氣，但心中卻一致認同，這是一位真正心懷天下與百姓的將軍。

只是令人惋惜且痛心的是，顧老將軍戰功赫赫，老來卻是子嗣凋零。

長子二十五歲時，死於西涼戰場，留下一雙不滿五歲的兒女；次子二十歲時，死於南方海寇之手，未留子嗣；小女兒十歲時，因病夭折；髮妻幾年間痛失子女，鬱結於心而溘然長逝……就連義子沈玉成，也死於西涼戰場。

顧老將軍一時悲痛不已，病過一場挺過來後，精神也大不如前，開始閉門謝客。如今膝下，只剩嫡長孫女顧芸、嫡長孫顧幀。顧芸已經出嫁，家中子弟只剩唯一的男丁顧幀。大約是大病一場，顧老將軍心性有所改變，不願再讓顧幀上戰場，而是給他在御林軍中謀個差事，以求給顧家留最後一絲香火。

翌日一早，沈擎蒼便領著沈知意前往。

“顧爺爺是我們家的大恩人，你小時候他老人家更是常抱著你玩，待會定要恭敬些，莫要淘氣討人嫌。”沈擎蒼叮囑道。

因今日府中已是有些小官上門拜訪，陳翠微不得不留在家中照看，因此只有沈擎蒼與沈知意前往。

“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什麼時候不恭敬了？”沈知意有些不滿道，“再說顧爺爺可喜歡我了，才不會覺得我討嫌。”

兄妹二人鬥嘴間，馬車已經緩緩停至榮親王府門口。

“奇怪，府門前怎麼這般冷清？”沈知意撩開車簾瞅了一眼，詫異道。這路上經過其它王府，都是門庭若市，往來賓客絡繹不絕。而榮親王府，卻是門可羅雀，不過門前石階依舊乾淨無塵。

沈擎蒼下了馬車，目光掠過王府牌匾，輕聲道：“有傳言，顧老將軍一生殺戮太多，故而上蒼降下天罰，令顧家人丁凋零……許是世人認為，這裡不祥吧。”

“真是太過分了！”沈知意憤慨，還想再說點什麼，沈擎蒼抬手製止了她。

只見榮親王府的管家瞧見馬車停下，已是小跑著過來，恭敬行禮道：“可把二位盼著了，顧老將軍已在大堂等著了，快隨老奴進去吧。”

“顧叔客氣了。”沈擎蒼與沈知意恭敬回禮，這位管家也是跟著顧老將軍戎馬半生，如今老來無妻無子，卻只願跟著顧老將軍。

一路走進府內，穿過花園。雖人人都說顧老將軍是個粗人，但是沈知意卻覺得，這園中佈置錯落有致，頗有情調，想必是顧老將軍的夫人生前佈置的吧。如今這裡的一草一木，依舊被人精心修剪過，長勢良好。

走近大堂，遠遠便瞧見一身普通棉衣的老人，大刀金馬地坐在主位上。顧老將軍頭髮半白，兩鬢已霜，臉上已經滿是歲月的痕跡，眉間隱隱可見一個因常年皺眉而形成的“川”字。額上一道傷疤，橫貫右邊眉宇，給整個人添了一絲肅殺之氣。顧老將軍已是年過半百，在一眾武將中算是長壽的，但也是一身傷痛，需要長年服藥，不過好在精神矍鑠，看人的目光犀利依舊。

遠遠瞧見二人走來，顧老將軍竟是起身相迎。沈擎蒼兄妹見狀，連忙快步上前。

“拜見顧爺爺！”兩人走進屋內，齊齊跪下行大禮。

“哈哈，快起來快起來，在我這裡就沒那麼多講究了，我這裡可不是白家！”顧老將軍雙手分別托起兩人，“來！”

沈知意只覺得一股大力託得自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再瞅了瞅哥哥也是一樣，心中不由得暗暗驚歎。

顧老將軍先是大力拍了拍沈擎蒼的肩膀，興奮道：“好小子，竟然把北涼都打怕了，真是了不得啊！比你父親更厲害！”

沈擎蒼也笑得開懷：“都是顧爺爺教得好。”

“哎，少來，厲害就是厲害，我可沒有那等本事教你。”顧老將軍揮了揮手，半點不託大。

隨即目光轉向沈知意，話語溫柔下來：“這是……意丫頭吧？數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啦！”他也曾經有女兒，若是女兒可以平安長大，也定如這丫頭一般，活潑可愛吧……

“顧爺爺！”沈知意甜甜地喚了一聲。

“哎！”顧老將軍收斂追思，柔和地應了一聲，他是有點擔心自己的樣貌嚇著女娃娃的，孩子小的時候不知美醜，長大了可就會挑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