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興揚雖然閉著眼睛,嘴被堵了,耳朵裡清清楚楚聽到對話。他不敢睜眼,怕見到一雙雙噴著怒火的眼睛,他知道,這群人隨時都有可能衝上來將自己撕成碎片。
“皮興揚,你還認識我吧?”倪天嘯一直站在人群外,此時才走到皮興揚面前。
皮興揚睜開眼睛,猛然見到倪天嘯站在面前,驚愕萬分,臉色煞白,全身顫抖不停。他聲音顫抖地說,“倪大少爺……你沒死?”
“哈哈,我還沒見你最後一面怎麼能死你呢?”倪天嘯嘲弄的口氣望著癱在船頭的皮興揚說道。
“把他拉回紅菱灣活祭老爺和太太和被他害死的所有人,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順子說道。
皮興揚聽在耳朵裡了,早已經嚇成了一灘泥,眼角擠出兩滴淚水,他終於體會到什麼是惡有惡報。
“拉他跪著,嬌嬌父母的冤魂就在河上,讓他給二位老人賠罪,開船。”倪天路說道。
船從蘆葦深處駛出來,往紅菱灣方向緩緩而行。
船駛入河道不久,正在這時,一艘船迎面駛來,眾人目光看過去,認出來是官家客船,看樣子是從省城回航。
眾人便沒在意,繼續往前,因為沒張帆,船速明顯沒有官家客船快。
官家客船慢慢駛近,大家看到船舷邊站著一位老婦人,在與倪天路的船平行時,看了一眼跪在船艙內的皮興揚,只見她身子猛然一震。突然,她不顧一切撲到船舷邊,腳下踉蹌差點摔倒,她大聲喊道。
“興揚,我是媽媽呀,你怎麼了?你怎麼被綁起來了。”
大家突然聽到有老婦人聲帶哭腔呼喊皮興揚,說是他媽媽,兩邊船上的人都愣住了。倪天路懷裡攬著悲痛的龍嬌嬌,正在安撫她,其他人的目光有的注視客船,有的怒視跪在艙中的皮興揚。王豆腐和黑子為防止他跳船逃跑,仍緊緊扭住他的雙手,誰沒想到會在兩船相交的河上碰到皮興揚的母親,兩船人都沒說話,僅愣愣地互相對視。
皮興揚突然見到母親出現,眼裡閃過一道驚喜。“媽……兒子對不住您。”他說完這句話,不知是悔悟自己做錯事還是因為突然見到母親,頭抵在船板上失聲痛哭,他沒有勇氣面對母親。
龍嬌嬌意外聽到姨媽的聲音,抬頭望去,果然是姨媽許綵鳳,想到父母已死,淚水再次流出來。
皮興揚苦於雙手被綁而且被兩人按住不能動盪,母親的出現讓他生出求生的欲、望,他不時偷眼四望,又似乎在等待什麼人來救他。此時,見到母親在對面船上跪倒在船長面前,臉上掠過一絲喜悅,他不敢表露出來,仍將頭抵在船板上慟哭,一副懺悔之態。
皮興揚的母親雙膝跪在船長面前,哀求船長將客船靠過去,她要上船救兒子。船長也看清了這邊船上的形勢,同情眼前下跪求救的老婦人,經與護船警察商量,同意將她放過來,而警察則端槍注視倪天路等人的動靜。
許綵鳳跨過船,官船即時離開,他們不知道船上是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不願招惹更多的麻煩。
許綵鳳過船來,眾目睽睽之下撲通跪倒在眾人面前,大家見狀,目光望向倪天嘯。她似乎明倪天嘯是首領,雙膝代步來到他面前,抱住他的雙腿涕淚交流哀求道:“這位大爺,求求你別殺我兒子,我一個老太婆就這一個兒子。如果他死了,你讓我這個孤老婆子以後怎麼活,如果他做錯事,我給你做牛做馬代他償還,如果他殺了人,我代他抵命,求你放過他吧!”
眾人聽著老婦人一番話,面面相覷,心中的仇恨和怒火減弱許多。扭住皮興揚胳膊的王豆腐和黑子互相對視,倆人不知道是否該放開他。
倪天路看著皮興揚的母親也是白髮蒼蒼,與母親年齡相差無幾,他垂下頭,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忍看到這一幕,滿腔仇恨似乎化成河水,緩緩流淌。
“嬌嬌,發生了什麼事?你表哥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許綵鳳直到這時才看到龍嬌嬌。
“姨媽,你讓他自己說吧!”龍嬌嬌邊說話,邊擦眼裡湧出來的淚水。
“是他勾結水盜設計綁架我大哥,敲詐五萬大洋。又借警察局長之手,圖謀我家商鋪,二嫂因此死在警察局長槍下,二哥和侄子現在不知下落。我父母被警察局長帶人半夜圍在院裡打死了,當場打死燒死六口人,我家的宅院和所有商船全被燒了,弄得我無家可歸、家破人亡,發生的這一切都是由他起因。”倪天路悲憤地說道。
“倪家?你是倪瑞軒的兒子?瑞軒哥和雲卿姐死了?”皮興揚的媽媽驚愕地問。
“都是你這個好兒子惹出來的。”倪天路眼裡重新燃起怒火,接著說道,“他不指僅做了這麼幾件壞事,嬌嬌的爸爸媽媽也讓他指使壞人殺死了,現在連屍首都不知在何處。”
“天吶!作孽呀!”許綵鳳仰天悲呼,“難道這都是天意?”只見她雙手緊緊揪著胸襟,眼望蒼天老淚橫流,渾身顫抖如風中蘆葦,嘴裡喃喃自語說:“雲卿姐,我對不起你,我這次回來原本是要求得你寬恕的,想不到當年的罪孽延續到今天,害得你和瑞軒哥不能善終。上天,所有罪過讓我一個來承擔吧!為何要害得瑞軒哥和雲卿姐一家如此悲慘……你個畜牲,連你姨父姨媽也敢殺,你是豬狗不如的畜牲呀!我怎麼生了你出來呀?”
在場所有人聽了皮興揚母親這番話,盡皆目瞪口呆。龍嬌嬌和倪天路在她的哭訴聲中不知所措,甚至心生恐懼,已為她是鬼上身。
“你是和嬌嬌有婚約的倪家三少爺?叫倪天路,對嗎?”半晌,許綵鳳從極度悲痛中安靜許多,面向倪天路問道。
“我是倪天路,是嬌嬌未婚夫。”
“你爸媽還有嬌嬌爸媽都不在了,大媽告訴你一件事吧,他是你親哥哥……”許綵鳳手指皮興揚說,說完這句話再次雙手捂臉失聲痛哭,不知是想起當年的事慚愧,還是因為兒子害得倪家如此悲慘而感到難過。
在場所有人聽到這句話全都愣住了,倪天路和龍嬌嬌互相對視,一臉的詫異,眼裡盛滿詢問和疑惑,他倆同時將目光投在皮興揚身上。龍嬌嬌看看皮興揚又看看倪天路,她忽而想起與皮興揚在南京莫愁湖遊玩時,看出皮興揚的眼睛與倪天路有幾分相似的念頭。
“姨媽,你不是氣糊塗了吧?”龍嬌嬌說道。
“嬌嬌,這件事不僅你母親不知道,連雲卿姐也不知情。當年我因為家境不好去高郵找到你母親,住了有一年之久。我一直是和表姐住在一起,有一晚……”許綵鳳說到這裡不再往下說,大家似乎也從她的話意中明白其中原因,各人都在對比皮興揚與倪天路之間外形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