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豆腐看到黑魚頭戴一副黑眼罩,更增幾分煞氣。想起倪天路講述刺瞎他眼睛的過程,心裡不禁暗笑。
自從煙館開張以後,皮興揚帶著幾個弟兄駐紮城內經營煙館,並不過問寨子裡的事,黑魚頭也不過問煙館經營狀況。一來是與朱士貴有仇;二來是不想沾煙。鯰魚頭突然死亡,一直覺得是沾上大煙有關。所以,他對皮興揚開煙館採取睜一眼閉一眼的辦法。黑魚頭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朱士貴的仇早晚會報,遲一天早一天也不急,只要皮興揚開煙館有錢賺,不用自己出力,弟兄們有一份穩定收入,少出去劫船劫舍,也就少一分危險。
黑魚頭為感激王豆腐曾獻計救過自己,況且還送來一大批禮物,便在寨子裡設宴款待,把所有弟兄召集在一起痛痛快快喝酒。
酒宴上,王豆腐第一杯酒沒有喝,而是先敬死去的鯰魚頭。他說,“我一直將過去的大當家視作大哥,第一杯酒我要敬大哥。”說完將酒潑在地上繼續說道,“大哥一世英勇過人,運河兩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哥英名,他是我一生中最為敬重的人之一。如果不是大哥幫我從警察局搶回貨物,我可就栽大筋斗了,一家老小人只能喝西北風。如今大哥去了,而且死因不明,小弟想起來心裡難過呀!”王豆腐說著話,竟然流出兩行熱淚。
眾匪聽到王豆腐提到大當家的,想起大當家在過去的歲月中對自己種種好處,陪同王豆腐抹鼻涕流淚,同時也聽清了他話中說大當家死因不明,抹淚的同時偷眼看黑魚頭。
其實眾匪對鯰魚頭的死也也有疑問,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喝多酒就突然死了,平時喝多酒是常事,偏偏在是水蛇和皮興揚請喝酒就死了人,這不能不讓人產生懷疑,大家礙於水蛇的面不便說而已。死如燈滅,人死不能復生,沒理由為已經死了的人去出頭,樹立仇家。如今皮興揚與水蛇雙宿雙棲住進城內,不再過問弟兄的事,大家似乎已經忘了這件事,經王豆腐一番啼泣,惹得眾匪想起過去大當家的諸多好處。
黑魚頭也聽到了這句話,他端起酒杯悶頭喝了一杯,沒有說話。
王豆腐沒有察看眾人表情,他聽到沉靜氣氛中的不安,也知道這種沉靜包含的顧慮,何況黑魚頭沒有接話茬。他便並不再提鯰魚頭,重新倒滿酒杯說,“這杯酒要敬現在的大當家,如今你就是我大哥了。”說完單膝跪地,雙手將杯舉過頭頂,拜了三拜,一揚脖子喝了。
這一舉動驚得黑魚頭連忙起身單膝回禮,喝了杯中酒,雙手扶王豆腐起身。
王豆腐敬死去鯰魚頭的酒,就是想讓眾匪想起他,然後將話題扯到他身上。
這天,王豆腐和黑魚頭喝得盡興也開心,王豆腐感覺自己酒意有了五成時,不敢再喝,便裝出醉態舉起酒杯對眾匪說,“弟兄們,我……我要醉了,這杯酒敬各位弟……弟兄,誰不喝乾,誰是雞、巴毛。”王豆腐說完將酒舉到嘴邊,腿一軟倒在桌子上,酒杯掉在地上。
眾匪發出一片鬨笑聲,“哈哈,他自己沒喝,他是雞、巴毛,來來,喝……”
“哈哈,王老闆不喝乾就是雞、巴毛……”
王豆腐在鬨笑聲中睡著了。
夜裡,王豆腐與王廚子共一個枕頭,他說大當突然死去懷疑是被人暗中下手害死的。王廚子聽了他的話並沒有震驚,他說,“大當家的死,二當家也有懷疑,可是他念著皮興揚擁戴他當上大家的情誼。我也看出來了,如今的大當家也是借皮興揚為自己賺錢,所以不會提起此事。你想呀,朱士貴差點將黑魚頭害死在獄中,這種仇他豈能不報,如今眼看著皮興揚與朱士貴打成一片,黑魚頭心裡不能沒有想法,他不可能不防皮興揚。”
“表哥,你也要小心了,如果哪一天這裡不好混了,跟小弟一起去關東跑生意,少不了這一口飯,還不用成天提心吊膽過日子。”
“行,表弟,我聽你的,等有那麼一天,我跟你一起跑買賣。”
王豆腐此時與王廚子表哥表弟這麼稱呼,似乎真的是表親戚了。
“這個皮興揚真有那麼大能耐嗎?”王豆腐問。
“你別說,這小子真不愧是從省城來,讀過書,見過大事面,綁架倪家大少爺就是他出的點子,五萬大洋輕輕鬆鬆就送來,人死了,死無對證。”
王豆腐聽了大吃一驚。
“他與倪家有那麼大的仇恨嗎?害得倪家家破人亡,死的死逃的逃。倪老爺幾十年的經營一把火被燒乾淨了。”
“我開始是聽鯰魚頭大哥說,皮興揚是看上了他的表妹,叫龍嬌嬌,可是他這個表妹與倪家三少爺有婚約,以此起了歹心。”
“唉!這小子也太心狠手辣了。”王豆腐嘆息一聲繼續說道:“表哥,你以後得防著他點,你畢竟是跟過鯰魚頭大哥的,小心他背後下手。”
“放心吧!兄弟,現在的大哥並不摻合煙館生意,僅是派幾個弟兄跟著皮興揚助威,皮興揚按月送回大洋大家相安無事,合作不來,大家一拍兩散,我也看出黑魚頭大哥防著這手吶。”
“殺死倪家大少爺,究竟是誰動的手?”
“當時我沒在場,據說是鯰魚頭大哥砍的一刀。按規矩,只要大家當先動手,二當家和三當家都要跟著砍的,這是水盜這一行不用明說的規矩。”
“表哥,你以後可得少沾上這類事,仇家多了,早晚得出事。”王豆腐顯出頗為關心的口吻說著,隨即話鋒一轉問道,“桃葉縣並不是富縣,我不相信皮興揚煙館生意會那麼好?將來他遲早還得重歸你們一起。”
“大煙這種東西不是富不富才抽的,一旦染上了,砸鍋賣鐵賣兒賣女也要噴吐幾口。聽皮興揚說,倪三少爺的岳父,是被皮興揚弄上癮的,這才有跟著他一起進城過年的事,其實龍老爺是為買菸土,結果把命丟了。”
“有這樣的事?”
“我也是聽刀子說的,龍老爺買了煙土回到縣裡,還沒回到家,半路就被皮興揚派人劫了煙土,龍老爺和老太太全被殺死扔進河裡漂了,皮興揚還該叫他們姨父媽的。”
王豆腐心裡掠過一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