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還沒亮,封欽就被曲墨度叫醒。
看著他潔白的胸膛有一道細而長的劃痕,已經結疤,那是昨晚被封欽不小心劃破的。
誰讓他得寸進尺,不僅讓自己用手,還想讓自己用嘴……
活該。
封欽悻悻想著,虛握了握左手,又酸又脹,恐怕往後幾天都沒了力氣。
起床,看到地上躺著的橫七豎八的屍體,一陣牙疼。
昨天晚上,他就是跟這麼些死人同處一室……
他昨晚被曲墨度鬧了一晚上,一時忘記了這茬,現在看到地上的可怖場景,不禁打了個冷戰。
不知道曲墨度是怎麼下的毒,這些人都沒有靠近床邊三尺,就無聲倒地了。
當時曲墨度明明抱著他,沒有其他動作啊,即使有,漆黑的環境裡,他怎麼使用銀針瞄準敵人?
他好奇,追著曲墨度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曲墨度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燃燼的香,“有毒。”
哦……
原來昨晚他並不是毫無準備,而是在香裡下了毒,而且是劇毒。
“那我為什麼沒事?”
“提前餵了你解藥。”
封欽想起曲墨度喂他的那顆不明藥丸,他還以為曲墨度是在害他來著,沒成想曲墨度根本沒有別的想法……
他登時為自己的狹窄心胸羞愧。
看著地上的人,他一時犯了難,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就這樣,不用處理。”
“為什麼?”封欽不理解。
他們講究入土為安,現在這些人雖為惡人,想要因為錢財等謀害於他們,是因為這世道多艱,若是能夠從良,誰願意幹這朝不保夕,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生意呢?
曲墨度帶他瀏覽了一遍廚房。
廚房裡,不起眼的角落放置了一堆剔乾淨肉的白骨。
曲墨度指著那堆白骨,說道,“人骨。”
封欽心頭一驚。
人骨,出現在廚房,那肉……
“就是你想的那樣。”
封欽機械地看著櫥櫃內炒的色香味俱全的剩菜,再也掩蓋不住心中的噁心,跑出門大吐特吐。
他沒再想著入土為安的事,只是匆匆收拾行囊,離開這令人作嘔之地。
趕車的老漢在車裡休息了一晚,對昨晚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估計店裡的人看老漢人又老又瘦,嫌棄他沒有幾兩肉,淨是皮,懶得費工夫,所以暫時沒有起歹念,痛下殺手。
老漢還以為封欽是坐馬車被晃得不舒服,後遺症太嚴重,第二天都沒緩過來。
他跑過來,熱心地分享了他止吐的偏方,封欽看著老漢塞過來的黃連,臉都綠了,連連拒絕,苦笑著道謝。
從那幾天,封欽都沒有碰過葷菜。
他總覺得炒出來的菜,有股子人味兒。
他趕緊打住腦海中的想法,免得一會兒再吐出來。
他們披星戴月,在天剛矇矇亮時出發,天光大盛時休息,午後燥熱褪去後趕路。
一路走來,田裡的水稻從青到黃,只用了短短半個月不到。
越往空谷方向走,水稻越是稀疏。
封欽皺眉,趁著天熱,在陰涼處休息的檔口,跟著曲墨度在田埂上望了望。
田裡,原本應該蓄滿的水田,此刻只有淺淺的一層,從稀疏的水稻間,能夠看到發黃的淤泥。
封欽不知道水稻該如何養殖,但是他能夠粗淺地看出,此時水稻長勢不是很好。
“今年,要鬧饑荒了。”
封欽聽見了曲墨度微不可聞的嘆息,他心中一沉。
饑荒……
今年天氣異常反常,北方雨水多,南方雨水少,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糧食減產是必然。
只是,封欽一直以為來年日子會難過一點而已,沒想到會鬧饑荒。
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但記憶中的饑荒歲月,日子都是灰色的。
傅星他們還要打仗,打仗最是消耗物資了,朝廷必定加重賦稅,屆時不知會有多少家庭因為這兩個原因流離失所。
封欽嘆息了一聲,悲憫地望向村裡,在田間嬉戲的童子。
他有心做些什麼,只是無奈自己現在只是一介草民罷了,自顧不暇,還能為他人做些什麼呢。
在心中咒罵廟堂上的草包,又罵了一番這賊老天,背過身去,不忍看這最後的溫馨。
“約摸後天,就能到空谷了。”曲墨度極目眺望遠方,自言自語。
越往南走,地勢的起伏越大,他們正處在一個小山包上,遠方是更高的山,遮蔽遠眺的目光。
目雖不能至,但封欽已經在心裡期待起來。
他悄悄看了一眼曲墨度的背影,依舊那麼挺拔修長,讓人心頭火熱。
不知道他從小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模樣,才能養出這樣的妙人兒。
那裡是不是還有更多的美人?
想到這裡,封欽就開始期待起來。
距離空谷越近,認出曲墨度的人越多。
起初只是零星一兩個,熱情地招呼,後來人越來越多,看到曲墨度都激動得不行,左一個恩人右一個神醫地叫著,有人塞給曲墨度東西,都被曲墨度微笑婉拒。
到了這裡,他冷臉的時間明顯減少了,大多數時候都是和煦笑著,如沐春風。
曲墨度對陌生人笑得比對他笑得都多。
他對自己怎麼不那樣笑?
封欽有些吃味。
到了空谷附近,馬車白天慢悠悠走,早晨和傍晚十分疾跑,終於在兩天後到了空谷。
空谷是一道天塹將山劈砍而成,形成只容一方進出的峽谷。
曲墨度在峽谷外讓馬車停下,將東西搬下車,付了銀子,停在一道紅線外,回頭囑咐。
“跟著我的腳步,不要踏錯。”
封欽好奇,“踏錯會怎麼樣?”
曲墨度斜了他一眼,隨意扔了一塊石子,頓時,狹窄峽谷兩邊兀地飛出一陣暗箭,將石子處上下左右都封死,沒有退路。
暗箭呼嘯著釘入泥裡,徒留尾羽在空氣中顫抖。
可想而知,這些暗箭釘入人的身體裡,該是何等地痛苦,更別說,按照曲墨度的性格,可能會在上面淬了毒……
若是不懂其中關竅,十死無生。
封欽可不想小命就這樣交代了,跟在曲墨度身後的腳步也小心起來。
終於,他踮起腳尖沿著曲墨度的腳印走了許久,就在腳快要抽筋的時候,一道聲音響起。
“墨墨,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