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有人撥弄傷口,火辣辣的,又痛又麻。
真是,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封欽皺眉,猛然睜開眼,入目的是白色的蚊帳,樸素極了。
“你醒了。”
旁邊傳來一陣充滿冷意的聲音,封欽抬眼望去,聲音主人也十分冷淡,封欽卻抬起眼,輕佻笑著。
他也死了?
記憶拉回暗無天日的監牢,他最後的記憶定格在男人一襲白衣,破門而入,擁有跟他清冷的氣質不符的暴力。
他似乎瞥見他身後,有一道身影,手上呈著明黃色的布條,然後他就昏死過去了。
雖然只有驚鴻一瞥,他卻知道,那肯定是聖旨!
這個男人,跟聖旨一起來了!
他救了自己?
所以,自己沒死?
封欽滿腦袋問號,腦海裡有很多疑問想要問出。
“你……”
喉嚨發出的聲音像是破舊的風箱在吱呀亂叫,封欽都驚了,這能是他發出來的聲音?怎麼這麼難聽。
還沒等他疑惑,曲墨度就端了碗黑乎乎的藥汁過來,“喝了吧,潤潤喉嚨。”
“……”封欽嘴角抽搐。
抽了抽鼻子,滿鼻子的藥味,苦澀得他直皺眉,天知道他最討厭喝藥了。
而且,誰家用藥汁潤喉嚨啊!
曲墨度將他扶起,碗湊近他嘴角,眸子裡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的手鬆松搭在腰間,小心翼翼避開他身上的鞭痕,手指隔著薄薄的裡衣,搭在他敏感的面板上。
明明沒有動作,那處卻被他指尖的溫度燻的發麻發癢,他難耐地扭了扭腰,扯動傷口,倒吸了口冷氣。
“嗯?”曲墨度的氣息從鼻間噴出,撩過封欽的臉,掀起一陣熱度,對上那雙眸子,又迅速冷卻。
封欽在他面前,以往囂張的氣勢不知不覺矮了一截。
他還記得這個男人一腳踹開牢房大門的風情,冷冽又暴力,讓人膽寒。
好漢暫且吃下眼前虧,日後再報。
這麼想著,乖乖軟綿綿靠在男人胸膛,封欽能夠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
不是碗裡那種發苦的味道,而是一種清甜的香氣,很好聞。
封欽抽了抽鼻子,想要借他身上的味道驅散那股苦澀的氣味。
曲墨度見他久久不語,把碗抵在了他的唇邊。
望著黑乎乎,苦兮兮的藥汁,封欽抿唇沉默不語。
這個男人雖然非親非故,救了自己一命,應該不會有什麼怪癖,在藥裡下毒,玩救了再毒死自己的把戲。
就算他惡趣味,但自己棄子一個,也沒什麼可圖的,死了也就死了。
這麼想著,憋著氣,閉上眼,任由那碗藥汁劃過喉嚨。
一口氣喝了下去,唇齒全是苦澀的味道,吸了口氣,封欽差點被苦暈過去,一張臉皺成一團。
好在曲墨度有點良心,給他喝了口溫水,又在他嘴裡塞了顆蜜餞。
末了,在他腦袋上獎勵性地拍了拍,語氣不似剛才那樣冷了,像是在嘉許聽話的狗狗,“乖。”
他才不是狗!
封欽咬牙切齒。
溫熱的藥液入肚,散發陣陣溫熱,渾身的傷口疼痛彷彿減輕了些。
封欽瞪大了雙眼,嚼了嚼口中的蜜餞,嘖嘖稱奇。
他這才將視線再次投向面前的男子,仔細觀察。
他雖然穿著樸素,氣度卻不凡,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藥香……身手還十分了得!
藥香。
他似乎長期浸淫在藥材裡,與藥材為伍,才會有如此濃烈的中草藥香氣。
似乎想通了什麼,封欽眨了眨眼,“該不會,你就是傅星的師傅吧?”
“嗯。”
男人淡淡答應,把他給放下,手裡忙其他的去了。
重新躺回竹篾編成的涼蓆上,腰間離了男人手指炙熱的溫度,他心裡有些淡淡的失落。
用力甩了甩頭,現在他還沒弄清楚自己的狀況,還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曲墨度,傅星呢?”
他身為傅星的朋友,直呼她師傅名字,算是大不敬了,然而曲墨度臉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
他好像並不反感,封欽有些竊喜。
他才不要做曲墨度的的小輩,
“隔壁,養傷。”
說完,他已經收拾完畢,還沒等封欽問出第二個問題,背起自己的藥箱往外走去。
“……”還真是,做事跟他性格一樣冷漠。
躺在床上,望著曲墨度離開的方向發呆,沒一會兒,就有婢女來照看他了。
他細細盤問,才知道自己的處境。
原來這裡是驃騎將軍劉洵的王府,剛才那個,是空谷來的,鼎鼎大名的神醫,曲墨度,再有其他的,她一個在深宅裡的小小婢女也就不知道了。
曲墨度。
這三個字在他唇間流連了一番。
中午,吃飯的時候又看到他了,端著黑乎乎的藥汁,旁邊的婢女準備接過,卻被他躲開了。
他說,他對自己的病人,習慣親力親為。
封欽靠在曲墨度懷裡,看著那雙瓷白的手端著的藥汁,痛苦地皺起眉。
曲墨度不愧是神醫,這藥真的很有效,上午才灌進去,現在傷口已經好轉許多了,不疼了,傷口也在迅速結痂。
他喝下去,傷口肯定能好得快,但是,真的好苦啊。
“曲墨度,我能不能不喝?”
“不能。”
他回答總是簡短而幹練,對自己直呼他的名諱,也沒有任何生氣的表現。
刺激失敗。
封欽也不氣餒,他相信自己的本事的,氣死人不償命。
也不是對曲墨度有什麼不滿,只是想要打破他臉上冷冰冰的面具,看一看他面具下的風景。
咳咳。
“我可以喝,除非,你給我親一口,否則,免談。”
“咳咳……”
一旁恭敬的婢女被封欽這番孟浪的話嚇得連連咳嗽,曲墨度仍舊無動於衷,舉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
“喝藥。”
“不喝。”
曲墨度乾脆抓起封欽,像剛才那樣,將碗的邊沿壓在他唇邊。
這次,封欽沒有迫於他的威視,只是撇過頭去,不敢看他。
“不喝,死了算了。”
“二皇子,我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你可不能死。”慍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封欽轉動眼珠,看到劉安沙扶著傅星,從門那邊走進來,滿面怒容。
劉安沙喜歡傅星,傅星卻鍾情封欽,所以他一向對封欽這個表弟不滿,封欽早已習慣,這次估計在氣自己把傅星帶入危險的情境。
“憑什麼?”劉安沙不忿地冷笑一聲,“就憑曲神醫用了唯一一塊免死金牌,才換了你的命!”
封欽一怔。
免死金牌?
這可是賜給功臣世代享受優待或免罪的憑證,對於世家來說,是能夠傳世的寶貝!
而這樣的寶貝,曲墨度卻眼睛都不眨,用來救他。
他們非親非故,為何會把庇佑子孫萬代的東西,交換他一個棋子的性命?
封欽張了張嘴,想要問的很多,最後卻只匯成一句話:
“所以……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