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口。
一位身材高挑，穿著厚厚羽絨服的女孩飛奔向這邊，高高綁起的馬尾在她身後甩啊甩。
她有著跟曲墨度一樣的桃花眼，一樣的微笑唇，一樣的……
不一樣的是，曲墨度像十八歲的她，而現在的沈懷青，已經染上了成熟女人的韻味。
陌生又熟悉。
複雜的感情在胸中激盪，他只能定在原地，視線追隨他愛了一整個青春的女孩。
視線落到曲墨度身上，他也在沉沉看著自己，他看到了程冰野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沈懷青的模樣。
曲墨度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已經篤定了他愛的人是沈懷青了，他毫不留情轉過身去。
程冰野心裡兀的一慌。
不是這樣的……
可不是這樣，應該是哪樣呢？
程冰野眼神有了瞬間的茫然，他機械地跟在曲墨度身後，默默跟隨他們。
父母和女兒久別重逢，親熱地拉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話和道不完的關心。
曲墨度也露出罕見的笑容。
程冰野定定看著他，自從上週之後，他再也沒見曲墨度笑過了。
他們一家四人和諧地站在一起，程冰野是一個局外人，根本插不上話。
張了張嘴，程冰野又閉上，不再自討沒趣。
他現在心情有些複雜。
“姐，程冰野也來了。”
還是曲墨度主動提起了他。
“程冰野？”
沈懷青有些疑惑，順著曲墨度手指的方向，程冰野忙不迭將自己的墨鏡口罩和帽子一股腦摘下，讓自己在沈懷青面前毫無保留。
沈懷青向程冰野走了過來，她眼底的迷惑沒有減少。
程冰野心臟又開始加速了。
死去的，少年時的戀人此刻完完整整地站在身前，他難免會產生如墜雲端的失真感受。
眼神微微躲閃，他看到了曲墨度紅了的眼眶。
像是一根線，將他的心猛然從雲端拽回了地球，程冰野如鯁在喉。
沈懷青走的近了，完全擋住了曲墨度的臉，他稍微偏過頭想要去看曲墨度的時候，那人已經背過身去了。
沈懷青定定站在他身前，他現在眼裡只能有沈懷青一人，心裡卻還不斷在回放曲墨度那通紅的眼眶。
深呼了一口氣，勉強壓下心裡雜亂的思緒，他認真看著眼前的人。
“青青……”
他啞著聲音叫了一聲，沈懷青卻無動於衷，沒有半點重逢的喜悅。
有的只是澄澈的疑惑。
“你是……誰？”
程冰野呆了呆。
“我是程冰野。”
周圍的人一開始還半信半疑，聽到程冰野承認了，有人開始尖叫起來。
到達口本來人來人往比較多，此刻程冰野像一個重磅炸彈，在人群中炸響。
活著的程冰野。
這對於粉絲來說，簡直是天降福利。
一時間，他身邊漸漸聚攏了一批粉絲，幾乎都是女人，也有好奇看熱鬧的男人。
不時有尖叫聲劃破耳膜。
程冰野卻只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
嘈雜的環境裡，隱約傳來沈懷青的聲音。
“程冰野，不認識。”
不認識……
他的青青，把他忘記了。
史蒂芬好不容易擠了進來，拖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來到沈懷青身邊，心大的他沒有察覺到現場氣氛不對勁，轉頭對沈懷青抱怨。
“哦，索菲婭，我來了，你怎麼忍心把我扔在機場裡的？”
程冰野眼神略微移動，一個金髮碧眼，手臂肌肉充滿爆炸性力量的男人跟個小狗似的，在沈懷青身上蹭啊蹭，撒著嬌。
原來他就是史蒂芬，青青的現任男友。
為了安撫身邊的史蒂芬，沈懷青在他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好了，別鬧，有正事。”
“好吧。”史蒂芬樂呵呵站在一旁看戲。
雖然他聽不懂中文，但不妨礙他圍觀湊熱鬧。
看著兩人的唇貼在一起又分開，程冰野都驚訝於自己的平靜。
他好像，不嫉妒史蒂芬。
他好像，已經不喜歡青青了。
腦海中陡然劃過曲墨度的影子，程冰野眼睛瞪得大大的。
難道……
緊繃的神經像是一根斷掉的弦，鋪天蓋地的黑暗就快要將他淹沒。
程冰野閉上眼睛，軟軟地倒了下去。
暈過去前，他好像看到了一道身影向他衝了過來，他滿意地勾了勾嘴角，終於又聞到令人安心的桂花香氣了。
……
程冰野陷入了黑暗中。
無邊無際的黑暗，粘稠又深邃。
隱隱約約，他聽到了曲墨度和沈懷青的交談聲。
“姐，你真失憶了？”
“真的，不記得他是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腦袋受了傷……我和他到底發生過什麼？”
“你問我我問誰去？當時我在國外，你又沒給我提過你有男朋友了。”
“呃，也是，所以他到底是我的誰？”
“總的來說，你前男友，我前姐夫。”
前姐夫……
程冰野聽到這個稱呼，心裡覺得有點怪異。
他不喜歡這個稱謂，不尷不尬，帶有相當深的隔閡。
他寧願曲墨度介紹他為……他的前男友。
可惜，曲墨度沒有讀心術，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程冰野還喜歡你。”
“啊，雖然他長得很帥，可是我已經有史蒂芬了啊，我們打算結婚。”
“那感情好，等他醒過來，你記得拒絕他，狠狠拒絕他。”
曲墨度說得咬牙切齒，多少帶點私人恩怨。
程冰野有些不寒而慄。
沈懷青沒有回答，也許是在點頭，也許是在搖頭。
程冰野急切地掙扎著想要掙脫黑暗，看一看，她的回答是什麼。
他努力衝破黑暗的囚籠，卻一次又一次失敗。
這種能夠思考，能夠聽見聲音卻不能動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程冰野想。
有兩道腳步聲逐漸遠去，他的世界又恢復了寂靜，徒留他在混沌中思考人生。
十二年。
他抱著一個虛無縹緲的信念，才艱難活過了十二年。
現在，他的信仰之源親手打破了他的信仰，那他以後……該怎麼辦呢？
這個世界，還有什麼他值得留戀的嗎？
陡然，一副熟悉的面孔在他腦海中浮現。
是曲墨度。
如果能夠再聞一聞曲墨度身上的香氣，那他就死而無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