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好大啊。”

曲墨度帶著讚歎的目光，欣賞著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稀有字畫。

他們面前的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大大的，佔據了大半面牆，畫調黑暗沉悶，一如這棟別墅一般，令人窒息。

“明明這麼大，卻喘不過氣來，不是嗎？”曲墨度回頭燦爛一笑。

陳星佑瞳孔一縮，曲墨度的感知很敏銳，敏銳到一句話就戳破了他的心事。

他沒有心思被窺探的厭惡。

他簡直太興奮了，他們不愧是一類人。

“我能摸一摸嗎？”曲墨度眼睛亮閃閃的，想要摸一摸昂貴的字畫。

他有些躍躍欲試，卻又害怕弄出什麼岔子，毀壞了昂貴的字畫，把他賣了都賠不起這麼多錢。

看出了曲墨度的猶豫，陳星佑沒有遲疑，看著他的手，輕輕握住，緩緩探向他們面前的那幅畫。

咚，咚，咚。

心跳的聲音漸漸增強，耳邊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交握的地方在升溫。

畫的底色是黑的，他握著的曲墨度的手卻是白的，白的發光。

一個男孩子，手指漂亮纖細，骨節分明，指甲蓋也是完美的形狀，不經意摩擦間，滑膩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他不想放手。

只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曲墨度也一定跟自己一樣，想要這一刻成為永恆。

他們是同類。

他能感到他輕微的顫抖，他也在為找到同類而興奮吧。

他的手背感受到了他灼熱的視線。

終於，他讓曲墨度如願以償地摸到了那幅畫。

油畫表面粗糲的觸感並不十分好，相比較起來，曲墨度手溫潤的觸感更讓他喜歡。

“你也想死過吧？”

他突兀的話讓曲墨度的手瑟縮了一下，他將那人的手死死抵在油畫上，不讓他逃走，回眸緊緊盯著曲墨度，想要看清最真實的他。

曲墨度沉默一會，自嘲一般扯扯嘴角，“……嗯。”

陳星佑笑了，果然我們是一類人，“所以你當時為什麼阻止我？”

“啊……這個啊，因為我沒成功。”

所以你也不能死。

“為什麼呢？”陳星佑歪著頭，有些不解，死亡對於他們來講，是一種解脫，是獨屬於他們的快樂。

而現在，活著對曲墨度來說，從一件無意義的事變得有意義了。

“大概因為，想要結束的不是生命，而是痛苦吧……我覺得，現在很幸福。”

幸……福？

陳星佑茫然。

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講，可以擁有嗎？

“吶，明天要不要來我家？”

去他家？這和幸福有什麼必然聯絡嗎？

“少爺，有人找你。”劉姨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考。

曲墨度早在劉姨過來時將手飛速抽了回去。

手裡空落落的，有一種空虛的感覺，像是失去了什麼，這種感覺讓他十分煩躁，連帶著語氣也變差。

“不見。”

“見吧，好不容易有人來看你呢。”曲墨度勸慰，撲閃著的眼睛很大，很亮，把天上的銀河都裝進去了。

這麼一雙瑰麗的眸子，他怎麼捨得拒絕呢？

“……嗯。”沉默許久，他低低嗯了一聲，算是改變主意了。

劉姨驚訝。

少爺年紀雖小，性格卻固執的可怕，一旦下了決定幾乎不可能改變，現在，居然有人能夠左右他的決定。

她不得不對這個位打扮奇異的同學刮目相看，心中默默想著，他對少爺來說應該很重要。

兩人下樓來到客廳，遠遠看去，一男一女，穿著一中的校服，聽到他們下樓的聲音，兩人都站起來轉過身。

周北臣，吳景秋。

“周北臣，是你啊，算你有點種。”曲墨度稍微收起了輕蔑的眼神，輕哼了一聲。

“是我。”周北臣苦笑，深吸了一口氣，“我是來道歉的。”

他鄭重地對著陳星佑鞠了一躬，語氣誠懇而卑微，“對不起！”

“……”

頭頂沒有傳來聲音，周北臣咬著牙，他打定主意，要是陳星佑不出聲，他就一直鞠著躬。

曲墨度沒開口，這是陳星佑自己的事情，要他自己決定，他不想幹涉他。

遲遲沒有回話，他低著的頭腦袋充血，臉上通紅一片，腳下開始站不穩。

吳景秋動容，她知道周北臣真的很有誠意了，可惜，她看不清陳星佑的表情。

也許她從來沒有看清過他。

說到底，這件事情是因她而起，她……也有過錯。

吳景秋深深彎下腰，“對不起，星佑。”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周北臣的眼睛因為充血而脹紅。

這件事根本不關吳景秋的事，她卻低下了她驕傲的頭顱，替他道歉，祈求原諒。

他全身顫抖起來。

他不想要喜歡的女孩為了他低聲下氣，他自己的錯誤，應該他自己來承擔。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直起身子，“我去自首。”

說完，他深深看了一眼陳星佑，一言不發，朝門外走去。

“周北臣，你等等我……”吳景秋快步追了上去。

曲墨度拉著陳星佑往外走，“走，你這個主角怎麼能夠缺席呢。”

周北臣和吳景秋坐車來到最近的警局，曲墨度和陳星佑打了個車，緊隨其後。

藍底白字的題字透露出森嚴的氣氛。

吳景秋抓著周北臣顫抖的手，點了點頭。

深吸了一口氣，周北臣扯出一抹難看的微笑回應，他抽出自己的手，走向警察局。

“我要自首。”

顫抖著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的內心一陣輕鬆。

民警抬起頭，看到一張稚嫩的臉龐，他又重複了一遍，“我要自首，我差點殺了人。”

這一遍他說得從容許多，也帶上了一些超脫於他年紀的成熟。

民警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人命關天的大事，不容馬虎，“請你仔細說說情況。”

……

調解室。

聽完周北臣的陳述，民警皺起眉頭稍微鬆了一些。

總的來說，事情的始末就是，周北臣教唆一群小混混去毆打他人，差點致人死亡。

自殺未遂，這件事不算麻煩。

小朋友沒有主觀意願殺人，對方的自殺也沒有實施成功。

雖然對被害人來說顯得不公平，但法律規定，這不屬於刑事案件，而是屬於民事案件。

更何況他雖然已成年，卻還是個大學生，法律對學生總是會保護一些。

周北臣低著頭認罪，“警察叔叔，你抓我坐牢吧。”

“小朋友，主觀上你沒有致人死亡的意願，所以不屬於刑事案件，

“但這屬於民事案件，按照法律，需要拘留。”

周北臣點點頭，不用坐牢，這已經是很輕微的處罰了，“我接受。”

“你還是大學生吧，先給你家長打個電話，通知家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