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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長嫂

蘇落歌陪著青梔回了稷王府的屋裡,袖音正氣悶的坐在院裡的石凳上,見幾人回來連忙擠開花賦迎到青梔面前說

“小姐可回來了,奴婢摘了幾株茶梅放在小姐屋子裡了,現下屋子裡可香了。”

花賦被擠走也不惱,順勢便退了下去,青梔心裡氣惱袖音不守規矩但蘇落歌在,也不好落了她的面子,只好吞下氣憤隨著蘇落歌進了屋裡,袖音想跟著伺候,卻被流煙一把拽住說

“我方才和小姐進宮時,王爺身邊兒的阿彩姑娘跟我說讓小姐回來告知她一聲,廚房裡好備下小姐的吃食,你快些跟我去瞧瞧。”

袖音聞言便不再吵嚷進去,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庭院。

倒是屋子裡的兩人此刻互相瞪著,蘇落歌盯著她,青梔也不肯低頭兩人就這般坐著。

終於是蘇落歌忍不住先開口道

“已經告訴你不讓你進宮了,你還是來了,我說了一切都有我,你不必進宮受她的委屈。”

青梔聞言鬆散了身子,用手取過身上的墨色貂裘想要遞給他道

“妾身又豈不知王爺好意,可妾身不願意王爺為我為難。”

“你倒是——知理知義。”

他走到青梔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她濡溼的衣角說

“衣裳都溼了。”

蘇落歌一力壓著青梔的腿彎,將她的鞋襪脫了下來放進他暖融融的腹腔,青梔哪裡被人這般待過,當即要抽出雙腳來,可蘇落歌將她雙腳鉗的緊緊的,她一雙臉紅的幾欲滴下血來,更是開始胡思亂想一番,掙扎了幾下認命的停了下來,手掌撐在身體兩側微聲道

“王爺,青天白日的——你——”

蘇落歌鬢邊的發遮住幽深的暗色眸子,他並未抬頭而是啞著嗓子沉聲問

“你為何知道嫁與我時不哭不鬧,就算北荒離京都遙遠,可你兄長在京中自是日日與我在朝堂上想見,他應該告訴過你我是如何的人,你怎麼不鬧?”

青梔不知他為何突然這麼問,又聽他話裡有悠遠的孤寂,便坐正了身子容他將自己的雙腳攬在懷裡,蘇落歌半刻又講道

“我自小變成這樣,皇上雖感念我是皇子對我是多有恩賜,可別人的冷眼我是瞧夠了的,眾人因我是皇后養子,不敢胡言,可連我最小的親弟弟妹妹瞧見我都是怕的不敢再見我,皇上為我廣納妃子的時候,我記得清楚,我本不願耽誤佳人,可還不等我回絕父皇的時候便傳來她尋死的訊息,所以,便更加想要護著你,不想你與我一般。”

良久,蘇落歌不再說話,青梔聽的他說,心裡升出一絲憐憫,原來五皇子竟也這般可憐,青梔看著他臉上的半遮面,輕聲說道

“其實自我接旨的那一日,說心裡話罷,當時進京我也是帶著怨和怕的,可路上你差人護著卜遊師兄時我便對你的怨減了一分,我在國公府裡一月有餘,你從未藉著婚事尋過我,卻盡知我喜好,不管你如何得知,但你確實對我用了心,這怨氣便又消了一份,出嫁前一晚大哥與我長談你,雖他飲了些酒,可他提到你時眼眸裡帶著光,神情激昂,平日裡大哥甚少失態,可他那晚因著你面容有損不能登大統而感嘆自泣,如此對你的怨氣便又消了一分,成親當日你貴為皇子卻親自來迎我,夜裡……夜裡更是有禮與我,如此怨氣便是盡消了。”

蘇落歌不可置信是她講出的話,一時間喜不自勝,他將自己埋在青梔細弱的雙腿上,青梔腿上傳來他撥出的熱氣,伴隨著一陣溫暖的淚痕落在她腿上燙的她半分也不敢挪動。

蘇落歌帶著青梔迴護國公府的那一日冬日裡的陽光甚好,今年的冬天陽光總是昏昏暗暗的,讓凜冽冬日更添了一份寒冷,可今日的陽光卻不錯,也沒有飄飄灑灑的雪花兒。

大街上的積雪被清掃的露出光滑的青石板,國公府門前的青石板上雕刻著碩大的番蓮花的圖樣,但此刻番蓮花的圖樣上停靠著稷王府那輛烏木鎏金的馬車,還有眾人抬著的雙禮紅漆箱子。

門口迎著他們的是方白洛,方家也只有他能與朝裡的官員們寒暄幾句。

那方容楚明擺著是個石頭塊子,起先有好幾波武官的家裡人想要巴結他,也有許多官員因著他到了婚娶的年紀有意無意的將自己的女兒說與他聽,換來的都是冷的能把人凍成冰碴子的冷眼,再後來就沒人敢再去靠近他了。

也還好,至少方白落是個性情柔和的人。

青梔難得穿的這般明豔,嫩姜色的浮光衣料原本最不提氣色,可穿在她身上卻也是錦上添花般鮮豔,旁的暖紅色,水湖藍,天海碧,或者胭脂紅,都不如今日她身上的這件嫩姜色的鳳尾羅裙。

府裡早就備好了酒菜只待這對新人落座,蘇落歌自然為上席,青梔看著席間推杯換盞的幾人,許是今日高興平日裡不勝酒力的大哥哥也陪著喝了幾杯。

這時大嫂嫂不住的看向大哥臉上露出擔憂,青梔瞧著兄嫂感情甚好嘴角也露出細細的微笑,其實京都也不至於她想的那麼糟,若父親母親也在,一家人都在一處,那便比一切都好。

這護國公府是皇上所賞,自然是恢宏,一進院落便是兩排昂首挺立的橘樹,中間是一座恢宏的墨石,上面是皇上親筆所寫忠義二字。

大門的左右進門處有兩處魚池,魚池旁邊鋪滿了漢白玉做的石堆,漢白玉堆做的石堆映著池裡的紅色錦鯉看起來十分喜人。

從橘樹下穿過去,左手邊是一個演武場,裡面各類兵器應有盡有,連臺子都是烏木所做。

演武場的後面有一方大的水塘,水塘上立著一座廳宇,廳宇旁邊的水池上飄著一些荷花燈,給肅殺的演武場添了一絲活力。

右手邊是客房廂房,在一進門的地方種上了一些白色九里香,只是冬日裡並沒有那般清冽的花香。

此時方白洛正在與蘇落歌在書房裡瞧著他珍藏的書畫,杜蘭若拉著青梔進了裡屋,瞧了瞧四下無人,便將門關上又讓流煙袖音和她的侍女魚兒守在門口不讓人進來。

做好一切杜蘭若這才將青梔雙手拉住坐在榻上湊近了問

“長嫂問你個話,你且得如實跟我講。”

青梔被她問的心裡有些發慌,輕點了頭說

“嫂嫂這樣嚴肅倒是嚇到我了,有什麼話說便是了。”

杜蘭若這才覺得自己好似比青梔更為緊張了,她拍了拍青梔的手儘量鬆散自己,壓著聲音道

“自打小妹接旨進京後,我這做嫂嫂的著實心裡有了擔子,父親母親並未跟著來,人都說長嫂如母,我生怕自己這個嫂嫂當不好讓你落了委屈,得知你許給五皇子後,嫂嫂可是找了一籮筐要安慰你的話,可你不吵不鬧倒讓我無從開口,可是嫂嫂得說一聲,小妹既然不吵不鬧接了旨意,那你就該收著心做好五皇妃,嫂嫂瞅著五皇子對你是喜愛的,雖然我們也不可將這一生都交給夫君的喜歡二字。”

杜蘭若說著停了下來,剩下的話她醞釀了許久,將她的臉色憋的紅了起來,她登的站起身來,哎呀一聲氣惱的摔了一把手中的帕子,這才復坐下來正色問青梔道

“但是你昨夜可是使了性子未和五皇子圓房?”

青梔聽著她赤裸裸的這樣講出來,羞得她立刻低下頭,雙耳爬上了緋紅,杜蘭若瞧她這副樣子自己也是羞得不行,卻還是強打這長嫂的身份問

“小妹,或許你心裡也是怨著這門婚事,一次兩次拒了五皇子,他就算縱了你這幾次胡鬧那是他喜愛你,可眼下你若過不去心裡的坎,以後日子還長,你總不能日日拒了他吧,如果真這樣你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青梔聽她這樣說,微露躊躇,露了迷茫之色,她道

“我也不知如何對長嫂說,我昨夜並沒有嫌惡他,更沒有使小性子,是他不碰我。說娶我,只是為了相護。長嫂不妨先回我一事,今日我進宮聽的皇后娘娘說五皇子是為我著想才戴了半遮面,那以前五皇子從不戴嗎?”

杜蘭若咂了咂舌,又揣測不出五皇子何意便只好解答青梔所問道

“這事我是知道一點的,我父親雖然官職不高可與朝中各位官員也是多有交好,我小的時候聽到父親曾對母親說起過五皇子當年在逆王之案中損了臉面,待傷好後因懼怕自己臉上的疤,便讓人打了這幅半遮面,可那半遮面戴在他臉上後原本好轉的疤竟開始潰爛生腐,讓臉上的疤倒是又加了幾分。後來各樣的面具都試過,皆不成。”

青梔聽到訝異,沒成想五皇子臉上的疤竟這般重,青梔問道

“那疤不是好了嗎,怎的戴了半遮面就不成了呢?”

杜蘭若瞧了一眼窗外見無人便湊到她耳旁說

“聽說當年砍傷五皇子的刀上餵了毒,連命都差點摺進去。”

青梔聽長嫂這般說便覺得坐也坐不住了,一心只想著蘇落歌的半遮面,若只是怕我害怕倒也不必這樣,何苦這樣屈著自己。想到這裡她坐也不住的離了杜蘭若的屋子。

青梔從杜蘭若屋子裡出來見大哥書房裡的燭火依舊亮著,屋裡不住的傳來一兩聲歡笑,當即也不好壞了他們興致,只好一人在院子裡閒轉。

她隨手扯過一把冬日裡的竹葉,竹葉在她手裡勒出一絲綠色的斑駁痕跡,瞧著手中竹葉無趣,又走到無人的水廊上,廊橋下是遊動的蝴蝶鯉,銀白色的魚兒在紅色的荷花燈旁約隱約現。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髮絲上如今沉重華麗的髮飾,比起在北荒,她如今的裝扮確實是華貴萬分,沉重的衣料精美的珠玉也不及在北荒那般開心自在。

青梔扯過衣袖胡亂的撥弄兩下,心裡想起了在北荒的種種,不知父母如何了,更不知——他如何了。

“合懿郡公主如今華衣加身,珠玉滿頭,但似乎也並不快樂。”

那聲音就如同夏日炙熱的風拂過鏡面的湖泊,又如同冬日近春的花兒忽而的張開了花瓣兒。

青梔猛然回頭,那人雖不在燈火闌珊處,可就那麼衣訣飄飄又風塵僕僕的站在她面前,那一瞬就可以讓她肆無忌憚回憶起北荒的時光。

“瑤玉公子。”

那一刻她才明白什麼叫做未語淚先流,那是不由她的,情緒來的之快,讓她想要壓制也沒法子了。

瑤玉騎了幾日的快馬終於趕到了京都,卻看到他想要護在心尖上的人那般落寞孤寂的站在那裡,他多想要上前擁抱她,將她護在懷裡,將他一身的溫暖全部奉給她。

可他沒有,他不能更不會,因為如今她早已是這京都尊貴的五皇妃,他的青梔,早就消失在北荒的夜裡了,那天夜裡他未曾牽起的手這輩子怕是都牽不到了,這世上怕再也沒有青梔了,他也再也不能護著她了。

“是,我在。”

情話對於她也終究是多餘的,瑤玉匆匆趕來只因不捨,思念如同幽暗瘋長的水草拼命的纏繞著他快要將他窒息。

他想見她一眼,最後一面,從此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與她也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罷了。

他在說我在,那一瞬的心酸湧入心頭,將青梔搖搖欲墜的身子酸的不住的戰慄,那是她最寶貴的回憶啊,不管是北荒還是瑤玉,還是她那顆嚮往自由,期盼著自己做主的心,都是她深埋在心裡,卻又不能對任何人吐露心聲的回憶。

青梔不敢上前,瑤玉更不能上前。

啪!

一朵花兒在空中盛開了,綻放了,一團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著,留下一線灰色的煙霧,打破了久違的不能喘息般的的寂靜,頓時金花四射,就像五顏六色,閃著金光的鮮花,在空中綻放。

兩個人同時望向天空,看著那如同螢火蟲一般在夜空中翩翩起舞的煙花同時說道

“夜深了。”

“夜深了。”

青梔抿著嘴再次將那幾乎是要破出胸膛的話壓了下去,哽咽道

“是啊,夜深了,瑤玉今日便歇在府中吧,二哥若知道瑤玉公子前來,定然很高興。”

瑤玉露出溫柔的笑意點了點頭,還能再見你便是有幸,此後瑤玉再無遺憾,只此一身,到哪裡都無牽掛了。

別了方白洛的蘇落歌將身形隱在竹影裡藏了藏,再藏了藏,他垂下暗色的眸子,從來沒有如此憎恨過自己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