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下午三點二十分,方漢州一襲灰色的長衫,出現在了晨光路上。
此時,這裡早就恢復了正常秩序,七八個特務化裝成路人和小攤販埋伏在街頭。
方漢州每過半個月就會來光華書店買書,順便接一下頭。
方漢州是濟仁大學的教授和知名講師,也是個大忙人。
以他的掩護身份和經濟條件,無論是個人愛好,還是工作需要,來買書並不出奇。
地下黨的每一天,就是遊走於黑暗的每一刻。
方漢州一路走來,居然多次在殘酷的地下鬥爭裡死裡逃生,確實非常了不起。
儘管如此,方漢州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他並不知道光華書店這個聯絡點已經被敵人破壞,正在一步步地往裡面鑽。
光華書店是一家不大的書店,位置也不太起眼,好在趙學成經營有道。
店裡不僅出售新書,還倒賣大量的二手舊書。
這也就吸引了一批愛書之人,他們在閒暇之時來此淘書,偶爾會有不錯的收穫。
方漢州的接頭任務對組織來說很重要,內容關乎到華中地區新四軍的情報。
但方漢州似乎感覺到了情況不對,街頭多了一些行蹤詭異的人,他越來越有這種感覺。
這種說不出、道不清的奇怪感覺。
特務們都是本地人,穿著尋常百姓的便裝,手槍都嚴格藏好。
再加上先前的槍戰過去有一段時間了,接頭人很難發現其中有什麼異常。
路邊的擦鞋匠正在認真地給人擦鞋,有一箇中年人拿著報紙,悠閒地享受服務。
還有一個賣水果的小販擺弄著攤位上的大鴨梨,坐在茶館喝茶的“顧客”密切監視著街道上的一舉一動。
越接近接頭地點就越緊張,方漢州不能確定這個地方是不是已經暴露。
他走到光華書店門口,用餘光往店裡面掃了一眼,今天老趙卻沒有站在櫃檯位置等他。
他的店夥計王二毛卻低著頭坐在櫃檯邊看書,方漢州平靜的表情下,他的心似乎墜入了萬丈深淵。
“老趙去哪裡了?顯而易見,今天的接頭一定有問題!”
“如果說是老趙同志臨時取消接頭還算好的,怕的是他遭遇到了不測,聯絡點被敵人破獲,那就麻煩了。”
“現在這家繼續營業的書店,極有可能就是一個圈套,而周圍的這些人,像路人、小攤販和喝茶的顧客,他們八成是特務!”
方漢州不敢再做任何停留,徑直從文華書店門口走開。
他這個細小的反常舉動,並沒有逃過武士保等人的眼睛。
武士保打了一個手勢,兩個特務低聲道:“跟上他。”
擦鞋匠、賣水果的小販、還有那幾個喝茶的紛紛扔下手頭的事情,悄悄地跟了上去。
方漢州沒走幾步,便被其中一個特務攔住了,那個特務冷冷地道:
“這位先生,請問要去哪啊?”
方漢州微微一笑道:“準備回家。”
說罷,他就要離去,那個特務仍然不肯罷休,又問:“你是來買書的吧?”
“路過這裡,隨便看看。”方漢州不想搭理他,繼續向前走,卻被更多的特務圍住。
方漢州一愣,怯然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76號的,需要核實一下你的身份,跟我們走一趟吧。”
幾個特務一邊說一邊用手銬將方漢州銬起來,粗暴地往一輛黑色的鐵皮車上推搡。
方漢州又驚又怒,大聲喊冤: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可以隨便抓人?我抗議!”
一個滿臉橫肉的特務聽他聒噪得火起來,揮拳就是要毒打,另一個特務止住了他,罵罵咧咧道:
“我不管你是誰,乖乖配合我們,否則有你的苦頭吃!”
方漢州只好屈從特務們的淫威,野豺行動隊又等了兩個多小時,直到晚上七點,又在晨光路抓了兩個地下黨嫌疑人,一塊押去了76號。
76號戒備森嚴,門口有十二名警衛,關鍵位置架著兩挺機槍,火力非常猛。
鐵皮車駛進了大門,三名地下黨嫌疑人和店夥計王二毛被特務們從車上拽下來,推搡著往76號的審訊室走。
方漢州不滿地道:“你們的長官是誰?我要打電話,我的學生還等著我。”
武士保冷冷地道:“打什麼電話,不知道這是哪?”
正在雙方拉拉扯扯的時候,忽然有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等等。”
武士保轉過頭,看到了一個正對著自已的女特務。
這是個身材嬌小的女人,穿著筆挺的偽軍制服,原來是電訊室的顧君如,她認出了方漢州。
“住手。”顧君如匆匆走到跟前,詫異地問道:“這不是方老師嗎?發生了什麼事情?”
方漢州是濟仁大學的教授,執教有二十多年,所教學生桃李滿天下,全國各地都有。
方漢州鐵青著臉,反問道:
“什麼事情?我在大街上走著,碰到這些76號的人,就被他們抓到這裡來了,難道走個路也犯法?”
顧君如有些不知所措,皺眉道:“武隊長,你們會不會.....弄錯了?”
顧君如在76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收發員,武士保哪裡把她放在眼裡?
他面寒如水,厲聲喝道:“小顧,你給我讓開,我們在執行公務,盤查地下黨嫌疑人!”
在他左右,有十幾個特務,他們殺氣騰騰,在這種情況下,小顧自然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喲,這不是武隊長嗎?又抓了這麼多人回來了?”
人群中一聲笑罵,胡一彪懶洋洋地踱著步子走了出來,斜眼看著武士保。
武士保心中暗罵道:“好你個胡一彪,又是你!”
這兩個隊長是死對頭,武士保整天盯著胡隊長第一行動隊的位置,恨不得彪哥被天打雷劈。
武士保臉色微變,沉聲道:“胡隊長,沒你的事。”
胡一彪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一把護住顧君如,用略含譏諷的語氣道:
“武隊長,我奉勸你一句,最好小心行事,別跟上次那樣踢到鐵板。”
武士保眨巴著他那雙三角眼,沒有說什麼,一臉的無奈,繼而硬著頭皮,招呼手下進入審訊室。
他曾經於垂涎於魔都火柴大王廖伯山的財富,暗中綁架了廖的家人,豈料此人背景深厚,弄得他和凌主任狼狽不堪。
胡一彪一見他態度軟化,頓時心中大定,低聲對顧君如說了幾句。
凌主任很快就接到了新政府高官的電話,要求他們趕緊放人。
武士保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敢輕易用刑。店夥計王二毛也不認識這些人,最後沒有什麼證據,他只好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