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揚家的事情算過去了,老魏頭也保住了自家的酒館。
第二天清晨,李二就匆匆離開了客棧,強行拉著柳白他們,朝著益州城進發。
坐在馬車裡,柳白哈欠不斷,他算是看透了。
李二早已經放下了皇帝的架子,他才懶得管別人,會不會被折騰死,只圖自己心裡頭爽就得了。
從瀘州前往益州,若是光乘坐馬車,少說也要走三天三夜。
柳白可不想跟著李二折騰,馬車裡雖然舒服,但是架不住人多。
李二這個臭不要臉的,拉著全家幾口子人全都擠進柳白的馬車裡,想躺下都成了奢望。
於是,柳白果斷要求程處立,尋來大船,轉走水路。
自從前年,程處默和李恪將都江堰修通之後,蜀中的路途就變得不再艱難了。
在大江大河之中航行,永遠比乘坐馬車來的安穩。
雖說這裡的河水急了一些,但好在大唐的造船技術,有了長足的發展。
程處立也足夠給面子,硬是尋來了一艘海船,讓柳白他們乘坐。
從瀘水開始一路向西而行,坐在船上速度,甚至要比乘坐馬車快上一倍多!
在航行了一天一夜之後,大船進入岷江,遠遠的,依稀能夠看到水面上有一片巨大的倒影,隱隱呈現出臥佛之態。
李二站在船頭,迎風而立,心中似有所悟,指著那片倒影說道:“若是將這座山開鑿出來,供人觀仰,恐怕又是一處勝景!”
柳白坐在船艙裡,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邊的所有場景,他看了一下週圍的地貌,忍不住在心裡感嘆。
歷史總是具有唯一性的,很多時候,甚至不以人力為轉移。
李二所指的那座山頭,在後世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傳說,那就是樂山大佛!
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位於大渡河、青衣江,岷江的三江匯流之處。
七十多年後,這裡將會開鑿出天下最大的一尊摩崖石像,歷時九十餘年,屹立千年不變!
按理說,這該是李二重孫子輩該乾的事情,而且歷史上的李二,也從未踏足過蜀中,或許經過今天這件事,樂山大佛會提前七十年開鑿。
到時候,也就沒有李隆基那個廢物蛋什麼事了...
這裡距離益州城已經很近了,再順著岷江航行兩個時辰,轉乘陸路,坐上馬車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到達益州城下。
天府之國的美稱可不是白叫的,剛剛踏足陸地的時候,柳白他們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逸。
和想象之中的貧瘠不同,事實上,大唐貞觀十年之後,蜀中的日子相當好過。
這裡不缺糧食,也不缺物資,唯一的缺點,或許就是和中原的聯絡相對較少,新鮮事物傳過來的慢。
不過,這也稱不上是完全的缺點,正是因為聯絡較少,因此前幾年中原亂戰,那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煙塵帶給百姓的傷害,並沒有怎麼波及到蜀中。
迎面而來的,是一支長長的隊伍。
這支隊伍很奇特,因為組成隊伍的並不是馬,而是一輛接著一輛,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牛車!
李二坐在馬車裡心情大好。
“朕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牛車,恐怕在中原最富饒的地方,也湊不齊這麼多耕牛!”
柳白也覺得十分奇特,這年頭,牲口比人可金貴多了,一隻牛能養活足足三家人!
莫說是益州了,恐怕整個長安,都湊不齊這麼多的耕牛!
走過去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了,牛車的隊伍竟然還是看不到盡頭。
李二又擺出一副體察民情的樣子,揮手讓隊伍停下,親自跳下馬車,攔住一個趕著牛車的老農,拱手說道:“這位老丈,不知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老頭看上去恐怕有七十多歲了,一臉的大褶子,不過身體卻強壯得很,輕飄飄的從牛車上跳下來,絲毫看不出老態。
他瞧得出,李二並非是普通百姓。
身上的一襲錦袍,足夠普通人家吃上四五年了。
“貴人明鑑,咱們是響應善人的號召,前往城外去開墾荒地,聽說開墾出來的地全歸自己所有,以後收了糧食,他也照單全買,甚至還肯把價格提高好幾成!現在都五月份了,再不緊著開墾,得少種多少茬糧食?”
李二大為好奇,問道:“不知是哪位大善人?”
老農笑呵呵地說道:“自然是咱們武大善人!”
李二一愣!
武大善人?
他認識的姓武的,可沒幾個...
算起來,好像只有當初那位應國公,武士彠一家子了。
難不成,還真是他們家?
作為開國老臣,武士彠的出身,李二還是很清楚的。
他們家雖然來自幷州文水,但是卻在蜀中待了幾十年。
尤其是他們家的那些晚輩,包括已經死掉的武元慶、武元爽和兩個閨女,都是在蜀中長大的。
好像除了他們家之外,別人也沒有這個實力。
這一眼望不到頭的耕牛隊伍,恐怕一天就能開墾出幾百畝田地來!
蜀中的墒情要比關中強一些,高於市場價格幾成,那得多少銀子?
柳白慢悠悠的走過來,也聽到了老農這番話,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李二一眼就看出來,柳白是知道真相的,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柳白笑眯眯的說道:“這丫頭還真是閒不住,去年把她送到倭國去,結果今年這丫頭蔫不出溜的自己跑回來了,還真是個有本事的人!”
李二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你說的是武家的二丫頭?”
“自然是她!”
李二悄悄把柳白拉到一邊,壓低了嗓音說道:“你不是說,那丫頭是個禍害嗎?把她留在倭國,是為了禍害當地的土人,如今她回來了,豈不要為禍一方?”
柳白笑道:“你看看這支隊伍,那丫頭像是為禍一方的樣子嗎?”
李二瞪了他一眼。
“朕可從來沒看她不爽過,都是聽了你的讒言,才對那丫頭有不好的印象!”
柳白似笑非笑的看了李二一眼。
這廝恐怕還不知道,他的大唐帝國會被他口中的丫頭,禍禍成什麼樣子...
武媚是去年年底去的倭國,其實她在倭國,總共也就待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偷偷跑回中原了。
自嶺南登陸之後,她一路向北,到了淮南之後,直入劍南,而後就徹底定居在蜀中。
這些事情,柳白知道的一清二楚,因為武媚身邊總有柳白的人跟著,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柳白的眼睛。
當然,這一切也都是在柳白的預設之下,嚴格的說,武媚早已對柳家,對大唐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在倭國,她經歷了一件很奇特的事情,不過柳白並不打算現在,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李二。
重新上車之後,朝著益州城趕去。
李二在馬車上問了不下三次,究竟武媚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柳白總是笑而不語。
長孫皇后和柳婉兒她們也感到十分的好奇,算起來大家都是親戚,武媚是武順的親妹子,是李承乾的小姨子。
算起來,跟李二和長孫皇后兩口子,還要叫上一聲親家母、親家伯。
哪怕是看在武順的面子上,兩口子也要對武媚多幾分關心。
很快,眾人到達益州城下。
跟去瀘州不同,這一次他們早早就跟益州的人打好了招呼,益州城裡的前幾把手,早就站在城門口等候了。
若非李二強行勒令他們不許大張旗鼓,他們非得出城幾十裡迎接不可。
對於官員,李二也沒有什麼好感,只是簡單的客氣了幾句而已。
讓他們過來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隨隨便便扯了幾句淡,他們就來到了益州城中最大的客棧之中。
想都不用想,任何一座城市中,最大的客棧必定是柳下的產業!
剛收拾好行裝,沒多久就有人上門了。
“臣女武媚,拜見陛下,拜見皇后娘娘!”
幾個月不見,小姑娘出落得愈發水靈了。
看上去,倭國的艱苦生活並沒有給她帶來絲毫的影響,臉蛋都變胖了一些。
柳白笑眯眯的看著這個丫頭,心中對她的看法,和去年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丫頭從小就有一顆不安分的心,才五六歲的時候,就開始跟反賊陳碩真打交道,甚至聽了陳碩真的話,開始仇視柳白。
後來又開始跟襖教莫名其妙的搭上了關係,差點參與到造反活動之中。
柳白總覺得,這是一個天生的反賊,生下來不折騰,就對不起這身血肉。
直到這丫頭去了倭國,柳白才發現,原來她只是一個想要博人關注的可憐孩子罷了。
不等李二和長孫皇后回話,柳白立刻說道:“起來吧!自家人客氣什麼?”
李二和長孫皇后詫異的看了柳白一眼,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們兩口子對柳白還是比較瞭解的,知道柳白從來不說僭越的話。
而今,竟然親自開口讓武媚站起來!
可見,對這丫頭究竟寵愛到了何種地步。
反觀武媚,似乎對柳白還是頗為冷淡,甚至都沒有向他見禮。
站起來之後,默默地走到一旁,沒有皇帝和皇后的吩咐,不敢落座。
還是長孫皇后識大體,揮了揮手說道:“丫頭坐下,不必拘謹,柳白說的沒錯,咱們都是一家人!”
武媚這才慢慢的坐下。
李二饒有興致的問道:“你這丫頭不在倭國,為何跑到蜀中來了?”
話音未落,武媚又趕忙站起來。
“回陛下的話,臣女有罪!”
李二皺皺眉頭,在他的印象裡,這丫頭可是個桀驁不馴的主。
如今這麼主動的認錯,反倒讓他覺得有些彆扭。
柳白一反常態說道:“這丫頭從倭國回來,可不是沒有原因的,若是繼續留在那裡,恐怕會受到當地土人的追殺,有性命之憂!”
李二和長孫皇后看向柳白的目光更加詫異了,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柳白如此著急的為一個人開脫。
長孫皇后招了招手,說道:“丫頭到本宮近前來!”
武媚低著頭,緩緩走到長孫皇后面前。
長孫皇后伸手,攏了攏武媚額頭上的碎髮,笑道:“這丫頭卻是出落得愈發水靈了,以後肯定能找個好婆家,也不知誰家能有如此福分!”
武媚的臉微微一紅,說道:“家母和姐姐都覺得臣女還小,不著急找婆家...”
長孫皇后笑道:“怎麼?你怕本宮給你尋一個不合適的郎君?”
武媚低頭不說話,臉蛋越來越紅。
這時候李二突然開口問道:“武媚,朕問你,在倭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武媚面上顯露猶豫之色,忍不住偷偷看了柳白一眼。
柳白打了個哈哈,說道:“以後自會清楚的,何必這麼著急問?”
他不說還好,越說李二越好奇,忍不住繼續問道:“快說!否則的話,朕唯你是問!”
這番話自然是對武媚說的,李二太清楚柳白的為人了,不管他追問多少次,都會被柳白糊弄過去,反倒不如直接問武媚。
武媚低著頭,訥訥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柳白有些無奈的一攤手,說道:“既然他問了,你就說反正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對他的天下更沒有多大影響!”
武媚依舊低著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可說出來的話,卻差點讓李二和長孫皇后這兩口子,一個屁墩摔在地上!
“我不小心...把倭國的天皇給弄死了...”
“什麼?!”
皇帝和皇后兩口子異口同聲的驚叫了出來!
怪不得這丫頭火急火燎的趕回中原,在倭國都沒待滿兩個月。
如果繼續待在那裡,必然會面臨著無窮無盡的追殺!
連那裡的大唐將士,都保不住她!
倭國的天皇在當地人眼中,那可是神一樣的存在,比孃老子都要親上幾百倍!
武媚不小心把他給弄死了,恐怕當地的土人早就瘋狂了。
也虧得這丫頭心大,竟然能用如此楚楚可憐的語氣,說出這麼令人恐懼的話!
兩口子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李二甚至都有些結巴了!
“你...你是怎麼把他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