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
“妹妹真是大喜啊!”妍妃一向是個活潑性子,人還沒進到昭陽宮,聲音就遠遠傳來。
白如馥懶懶地倚在榻上,膝上正放著一把攤開的摺扇。
還沒下榻相迎,妍妃就趕緊把她摁回去,“你好好坐著吧,有了身子的人萬事得多加註意。”
李美人跟在妍妃的身後笑意盈盈,“聽說你有孕的訊息,妍妃姐姐可開心壞了,小公主都顧不上,就要來昭陽宮瞧瞧你。”
白如馥靠回榻上,神情懶倦。
晨起用膳時,滿桌的點心明明也算清淡,卻怎麼也入不了口。靠近幾分便捂嘴作嘔,可把入畫和吟詩這兩個丫頭嚇壞了。
還是柳姑姑提了一嘴,說娘娘的月信似乎推遲一週多了,眾人才急急去尋太醫。
今日正好是袁正佳當差,見景妃娘娘身邊的宮女行色匆匆,可把他嚇得心裡七上八下的。
皇上臨走前才交代太醫院,若是景妃娘娘有一點什麼閃失,整個太醫院都得玩完。
心驚膽戰地一診脈,袁正佳面上大喜,心中長舒口氣,“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已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當真?”白如馥有些不適應地摸了摸自己還十分平坦的小腹,這裡頭竟然有個孩子,還已經一個月了。
“微臣不敢撒謊,不過娘娘之前中了連麻毒,身體還有虛弱之相,須得好好將養。”
一旁的入畫和吟詩歡喜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歡天喜地地將袁太醫送走,又趕緊折回來把景妃當寶貝一樣供著。
“哪就這麼金貴了?”白如馥將那摺扇放到一側,“吟詩,給兩位娘娘上茶。”
妍妃的視線落到那扇面上,“這摺扇從前沒在你這見過。”
白如馥順著她的視線落到膝邊的扇子上,“這是方才匠人所送來的,說是這扇面乃是出雲大師所繪,我細細一瞧當真是極好的。”
妍妃拿起來看了眼,扇面畫的是殷紅寶珠茶花一枝,細雪糝於上,這枝花鮮豔得就像剛採摘下來一般,確實巧奪天工。
她將扇子放回去,叮囑道:“你如今有孕,送進宮的東西都得細細檢查才行,尤其是那些入口的和貼身用的,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是自然。”白如馥頷首,這扇子在進昭陽宮的門之前,就被太醫查驗過,想來應該無事。
兩人有說有笑,沒人注意到眼神古怪的李美人。
片刻後,她小聲開口,“娘娘給皇上去信了嗎?”
白如馥笑,“太醫剛走,吟詩和入畫就催著本宮給皇上寄信,想來已經在路上了。”
李美人神情有些羨慕,“皇上本就獨寵娘娘一人,這下眼裡更是見不得旁人了,皇上得知訊息還不知道歡喜成什麼樣呢!”
白如馥的眼神在李明珠有些反常的表情上逗留了一會,裝作不經意地挪開,“收到回信少說也得下月,到那時,這孩子都兩個月了。”
妍妃想伸手去摸摸,惹得女人發笑,“才一個月,還沒顯懷呢,能摸出什麼?”
妍妃惋惜地收回手,嘴硬,“孩子總是長得快,慢慢就顯了。”
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神色歡欣,“以後青鸞也可以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兩個孩子作伴也能熱鬧些。”
“好好好,話都叫你說了去。晚上你們留在昭陽宮用膳吧,本宮讓小廚房準備豐盛些,姐妹也能聚聚,到時候把公主也給抱來,熱熱鬧鬧的。”白如馥說罷,就讓吟詩去小廚房說一聲。
“既然妹妹盛情,那姐姐便卻之不恭了。”
*
“皇上,景妃娘娘來信。”
烏吉作為西陲的護國都府易守難攻,裴時裕和雷海生率軍連攻三日才將其佔領,烏丸霆早就聞風而逃,撤入烏遼城,那是西陲的第二道防線。
軍隊佔領烏吉,玄甲軍回撤平疆休整,蘇如海已經三日未見皇上,一見面就把宮中有來信一事告知。
裴時裕取出信件,邊看邊問,“何時寄到的?”
蘇如海不敢隱瞞,“三日前.......”
“三日前?!”裴時裕臉色一沉,“蘇如海,你真是越發會當差了!”
蘇如海嚇得趕緊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接連攻城三日,今日才得空.......”
他從皇上年少時便在身邊貼身照顧,皇上甚少對他這般疾言厲色。
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厲聲打斷,“誰給你的膽子揣測聖意?事關景妃與軍機無異,你可明白?”
“皇上息怒!奴才知罪,日後若是景妃來信,奴才立刻著人快馬加鞭送至皇上手中。”
裴時裕暫時沒空搭理他,讓他就這麼跪著長長記性,眼下看信要緊。
信件的前面就是一些事無鉅細的分享和唸叨,他一行行看下來,一個字也捨不得跳過,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
直到看到最後,笑意僵在嘴角。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幾乎以為自己花了眼,再看一遍,只見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寫著,“太醫已診出臣妾有一個月的身孕。”
捏著薄薄信紙的手指微微用力,眼中笑意漸盛,“好!好!快去取紙筆來,朕要修書一封,快馬加鞭送至宮中。”
裴時裕顧不得換洗下沾滿風塵的衣裳,就坐在案前,筆走龍蛇。
寫著寫著,裴時裕的眉頭緊緊擰起,手中的筆也停了下來。
蘇如海看著心驚肉跳,忙問,“皇上,怎麼了?”
裴時裕將手中的信紙團成團,丟至簍子裡,“馥兒懷孕應是喜事一件,但朕不在她身側總覺得不安穩。產婦生育有如去鬼門關走了一遭,這樣一想朕倒捨不得馥兒受這苦。”
他重新落筆,把方才那滿紙的喜悅換成密密麻麻的叮嚀,雖然他也不甚懂得孕婦要注意些什麼,但還是把知道的都寫了個遍。
將信寄出去後,裴時裕就開始考慮加快攻城進度,一定要在馥兒生產之前攻下西陲,趕回宮中。
可是,戰場瞬息萬變,原打算半年內攻下西陲,如今已過了六個月,仍在西陲最後一城外僵持不下。
裴時裕有些煩躁地站起身,衣袖打落桌上的茶盞,清脆的碎裂聲讓他心中一緊,“景妃可有來信?”
蘇如海也納悶,按理說這半年來,皇上與景妃通訊的頻率幾乎固定。到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有宮中的信送來,可幾日過去,也沒個訊息。
裴時裕心中如同烏雲壓頂,沉悶得透不上氣,修長的指節扣住窗沿,“蘇如海,傳雷將軍來,準備即刻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