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妖。
這是月姥姥說的,對,就是大家口中的月老,專門給人牽紅線的那個。
據說,那是天界九霄歷六千六百六十六年,也就是上天界久屹曆元年。
你問為什麼叫“久屹”?這個後面再講。
總之,這年某天,我從天而降。
那是動盪的一年,原本月姥姥認為我來路不明,身有妖氣,又撞壞良緣,打算將我送入九霄宮三省司查辦的。
猶記得那是一個彩雲滿天,霞光萬道的下午,我乘著一道金光,咻地掉進月老殿。
彼時,月姥姥正在思慮姻緣良配,嘿嘿嘿,我真的很抱歉。
“啊!”
隨著我的驚呼,我砸到了一個人,哦不,一個神仙。
“啊!什麼鬼東西打落了我的紅繩?”
對方一聲暴喝,把我嚇個半死,我趕緊從地上爬起。
“那個,不好意思哈,”我只好抱歉地指了指頭頂,“我掉下來了。”
“我的房頂!”
對方望著屋頂慘叫。
“額……”我很抱歉。
“你究竟是哪兒來的東西?砸我屋頂!壞我良緣!你可知罪?你可知罪?”
對方氣得直跺腳。
“知罪知罪,屋頂,我替你修,”沒辦法啊,我只能訕笑,能補救多少補救多少,“紅繩,我幫你牽,怎麼牽?這才一根啊?”
對方一定是氣急了,鼓著臉,吹著鬍子,好吧沒鬍子,我只是覺得有鬍子應該更可愛。
他太生氣了,只瞪著我,我只好趕快找另一根紅繩,四下裡看了一圈,矮桌被我砸得一片狼藉,杯盤滿地,還有那一地的瓜子桂圓紅棗……
額……
“對哦!”
我真是笨死了,我自己不是有一根嗎!
“現在可以了,嘿嘿。”
我把那根紅繩纏到了我的腕繩上,這下好了。
“你……你……你……”
在對方三個你沒你出結果後,我看到那條紅繩和我的腕繩一起消失了。
“它……它們怎麼不見了?”
在我驚異之餘他暈倒了。
……
我把砸壞的桌椅給他修好了,又把地上的東西歸位,屋頂是金琉璃加法力修建的,結界深厚,沒辦法,我只好爬上去修。
正好修到只有一扇小天窗大小時他醒了。
“嘿,你醒了?”我高興地從瓦縫裡朝他揮手,“我快修好了,你別生氣,壞了的我都賠你!”
然後我就看到他的嘴角抽了抽,一臉生無可戀,該修的該補救的我都弄好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還不開心。
我拍了拍手,跳下屋頂,走到他跟前道:“怎麼樣?都修好了嗎?還需不需要做什麼?不做什麼我走了哦。”
正當我搖身準備離開,一仙童氣喘吁吁跑來:“結束了!結束了!月老,這場混戰終於結束了!”
“哦,幾時結束的?戰況如何?”他終於回了神,站起身來,緊張地問。
“一刻鐘前。未分勝負,但好歹是結束了。”
“傷亡幾何?”
“未知,天帝詔令一刻鐘後九霄宮天暉殿召開天庭大會,彼時許是會詳說。”那仙童嚥了口水,一口氣說完。
“好。”
“那小仙我先去了,還有幾座仙宮未通知呢,月老告辭。”
這邊被喚作月老的人揮了揮手又轉回來坐著。
我是走呢還是幹嘛呢?
“那個……”
“哦,你。”聽到聲音他才想起還有個我。
“嗯?”我抿嘴乖巧。
“你坐,我們聊聊。”
他捏了倆桂圓,示意我坐。
“哦,好。”
我乖巧地坐下,沒辦法啊,人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我這又砸房子又斷紅繩的,還不得乖乖順順的。
“你……”他探究的眼神盯了我很久,最終似乎是放棄了,“你是男兒郎還是女嬌娥?”
“我?”
難道看不出來?
“我是男的啊。”
我很無語。我雖說長得是有些雌雄莫辨,但我有喉結啊,我聲音也不細啊。
“果真是男的……”那月老洩了一口氣,好似很失望。
“男的怎麼啦?”
他兀自待著,似乎沒聽到我的話,半晌才回神。
“詳細的容我回來和你細說,你現在收拾一下自己,等我,切記等我,天宮不是好玩的,別亂跑。”
說著已經起身走了。
他要我收拾自己什麼?
“哦,你不許碰房間裡任何物品!記住,任何物品!”
他剛出門的腦袋又伸回來,許是怕我又搞破壞。
“哦,知道了。”
他走後我在房間東逛逛,西看看,確實什麼都沒動,我只看看。
這天宮也沒有什麼好的,雖說看起來各個仙人各自一座仙山,一棟仙府,看似仙霧繚繞,高不可攀,但怎麼看都是光禿禿、冷冰冰的,無甚佳葩奇卉可以娛目,無甚山野秋實可供果腹,也無甚高山大樹可供攀馳,真真是無聊無趣。
我坐在蓮池邊玩水漂,打了好幾個都打不出好看又多的水紋兒。
哎,水池也不好玩兒。
正當我準備離開時,一條錦鯉遊了出來,這魚不同其他魚兒,它通體金黃,blingbling泛著金光,可真是罕見。我正想湊攏看看,這魚極其靈敏,一個閃身竟是不見。
而此時,水中那一身泥汙,滿臉灰土的人影嚇我一跳。
“這……這……我怎麼成這樣了?”
怪不得那月老讓我收拾。
我左右看看,聽那童子的話這天宮的仙兒應該都去開那勞什子會去了,此時應該不會有誰經過此地。
沒多想我便下池去了。
倒看不出來,這蓮池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躺下去倒是一身舒爽,我躺池裡清洗了頭髮和身子便閉眼享受了,不一會兒經脈活絡,身心愉悅,竟不捨得起來。
“好舒服……不想起了……”
看不出來這月老還挺會享受嘛。
“癢……”胸前傳來瘙癢,我一睜眼便看見那小金魚魚嘴一張一合,“咦……無恥小魚!休想佔我便宜!”
我一掌給它拍過去,雖未使靈力,但如此小魚,也合該被我拍暈了。
可誰知……那魚又隨著水晃晃蕩蕩游回來了……
“你不是怕我嗎?”
它似乎很用力在呼吸,魚眼在不停翕動,腮幫子也一張一合,身子隨水上翻。
這是……缺氧了?
剛剛不是挺靈動的嗎?
我勾手用靈力把它引過來,這才看見它的魚身。
咦?……白肚下有條血口子。
你受傷了?
我把魚兒託手心,才發現除了剛剛那個血口子,它的鱗片似乎有被灼傷。
剛剛看著魚鱗挺亮的啊?還晃眼呢,現在這是怎麼了?
算了,雖然我不是什麼好東西,沒有和尚禿驢的慈悲心,但好歹共浴一池,人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呢,能夠一池洗澡,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小爺我就發發善心,救救你。
萬一你是那月老的寵兒,你死了他可不得罵死我。
我先用靈力給金魚兒洗滌了一遍筋骨,發現它靈力衰竭,體內幾處經脈堵塞,我又探了探它的靈核,發現它本該是靈力充沛,有靈識的才對,許是因為受了重傷。它腹部的刀口實是外傷,不嚴重,應是對手使用了消散靈力的神武,才把它傷到如此。
“哎,可憐的小傢伙,你得好好修煉,這麼弱小,鐵定被欺負啊!不過用散靈神武對付你這個小東西,說明對方很是不要臉啊!來,哥哥幫你療傷。”
瞭解了傷勢,我用靈力給它療養了半個時辰,見它魚鱗又開始反光才把它放到了仙府門口的盆池裡。
嗯,多虧遇見了我,現在只需每日給它輸入靈力,溫養個七七四十九天就該好了。
剛把一切做好,擺擺手準備進屋就聽到一聲尖叫。
“啊!你這個厚顏無恥浪蕩下流的壞胚!”
月老回來了,隔老遠在那兒齜牙咧嘴地罵。
“月老……老你怎麼了?”
我給這聲罵懵了。
“老……老你個頭!”月老說著已經走近了,只見他捂著眼哀哀道,“衣服衣服!這光天化日的,朗朗乾坤,你赤身裸體在這兒!你毀我清譽啊!”
“哦哦,我忘了。”
真不好意思,我剛剛忙著救小魚,忘了著衣了。
“好了,穿好了,月姥姥,抱歉啊。”
雖說在玄炎洞中一直習慣不穿衣,但這一年多以來我已經憑著神識知道這世間凡是具有靈識的物種,不管妖魔神仙人都是要裹遮羞布的,而且講究一點的還要穿好看一點。
嗯,我這身湖藍水紋廣袖應該是不錯的。
不然月姥姥也不會直愣愣盯著我了,是吧。
“你……你……是剛剛……天上……”
月姥姥又結巴了。
“是!是我!是剛剛天上掉下來的。”
老實說這月姥姥有時說話讓人挺著急的。
“嗯,你跟我進來。”
他點了點頭,拉我坐下。
“好。”
“你快跟我講講你的情況。”
月姥姥坐下後一臉嚴肅。
“情況?什麼情況?”
“你的妖靈是各種?你來自哪裡?今年幾歲?生辰八字幾何?快快說與我聽。我得好好算算。”
“算什麼?”
月姥姥一拍腦門。
“算姻緣啊!我的姑奶奶誒。”
那光亮亮的腦門,不疼嗎?
“等等!為什麼要算姻緣?”
“為什麼?你還問我為什麼?”月姥姥氣得站起來滿地打轉轉,“你自己給自己把姻緣牽了你不知道?”
“啊?”
我日!
“我怎麼……你是說那個紅繩?”我擦,我重重拍了一下額頭,“你是月老?那個牽紅線的那個月老?”
“你都叫幾次了,你才知道!”月姥姥嚎。
我說呢,我說怎麼會叫個這個名兒,還在玩兒紅繩,我真是……我真是……
“我還以為你牽著玩兒呢……你給我牽了誰了?”
對,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
“你自己牽的!”
月姥姥大聲反駁。
“是,是我自己牽的,我牽了誰?”
月姥姥嘴巴動了動,看了我半晌,一臉一言難盡。
“不能說,天機不可洩露,你還是說說你的情況吧,雖說你這身殼子是配得上他的,但是……我好歹算算其他的,看我需不需要去三省司領罰。”
“額……好吧,我不知道我多少歲了,但我已經醒了快兩年了,要說我來自哪裡,這個……嗯……天上?”
我也不清楚啊。
“天上?”
“我不是從天上砸下來的嗎?”
月姥姥嘴角又抽了抽,我絕對沒看錯。
“在這之前你在哪兒?”
“在一個洞裡,很熱,我管它叫玄炎洞。”
月姥姥皺了皺眉。
“玄炎洞,四海八荒也沒聽過啊。”
“我也不知道了,還有靈體啊,我也不知道,我的身體和靈識是一同醒的,醒了一年多,聽了坊間許多故事,也學了說話做事,但我不知道本體是什麼。”
“額……好吧。”
月姥姥扶額,似乎很是苦惱。
“這樣吧,反正你的姻緣牽在了天界,為了使你們千里姻緣能夠一線牽,你先在天界呆一陣子,明日我帶你去太上老君那裡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看出你的靈體,若是不能我只能求他給你一顆合適的化靈丹,你有了身份一切才好辦。”
額……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安排?”
“你壞了我牽的好姻緣,你不來給我補上誰來補!你還不樂意了?這樁姻緣你知道了你就知道你攀高枝兒了!你小子!偷著樂吧!”
哼……
“有那麼好麼?”
“以後你就知道了。”
當然,後來我知道了,因為這姻緣我罵了他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但總是會在罵完又感謝他一次。
感謝月姥姥,賜我良緣。
感謝上蒼,賜我良緣。
感謝自己,尋得良人。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
我在月姥姥的仙府住下了,太上老君使用各種神器都沒能探出我的靈體,不過也沒有探出一絲邪念,月姥姥放心後讓太上老君把我本體化成了蓮花。
你問我為什麼是蓮花?
額……
因為從那天我泡澡後,他的蓮池中的蓮花全死了!並且,再也種不了新株了!
都是仙株啊!
怎麼我洗個澡全死了?我有毒啊?
他說以後有客人來就把我種進去,以此娛目!
我恨,但我沒辦法,我有愧,而且我的姻緣在這裡呢,以後要倚仗他的地方太多了。
哎,雖不甘,但我只好認命。
再後來,月姥姥給我講了很多六界史事,慢慢的,我對這個世界更加了解起來。
哦,不對,月姥姥說我來那天世界格局剛剛發生了大動盪,其時整個世界分成了三界:上天界、人間界、幽冥界。
要說這由來,得回到兩年前這場大混戰的源頭。
彼時世界六分,分別為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原說這六界本也是各行其道,各修其法,互不相干,奈何有一日,妖魔兩界的分界法山大烏龍山忽然地動山搖,幾欲天崩地裂,周遭具有靈識的精怪妖魔無不奔走逃竄,舉家搬遷。大烏龍山於百日後噴發,其後境內再無異象,眾妖魔才知,乃是火山噴發,不過蓄勢積久,噴發威猛罷了。
眾妖魔無奈苦笑,只得紛紛搬遷回家。
異變發生在一年後,大烏龍山蒼龍族、白狐族、珙桐、杜仲等不少精怪妖魔紛紛得道高升,大烏龍山才引起六界重視。
大烏龍山彼時靈力充沛,其火山口自噴發即長明不滅,火源直抵地心,靈力源源不斷。
於是天界九霄六千六百六十六年,也就是我從天而降這年,也是大烏龍火山噴發後的第二年,妖魔大戰。先是妖尊魔王各執一詞,皆道大烏龍山屬於自家地界,要學人界建城牆,分地界,派兵駐守,最終自是兩不相讓,爭得面紅耳赤,大戰眼看著一觸即發,百般爭論無果後,也不知誰先動手,總之,大戰爆發了。
神界以佛修為主,自是我佛慈悲,眾生平等,不可因一妖一魔貪痴,即大開殺戒,致使流血漂櫓,天地動盪。仙界雜修眾多,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但大多溫文有禮,尊崇儒道之風,亦是共生天地,靈源共享,人人平等。兩界本無私心,全憑公德,意欲阻止混戰,誰知拉架不成反被妖魔兩界聯合對戰,最終四界混戰,天地亂成了一鍋粥。
要說人界為何不參戰?
因為完全沒實力。
人界說,我觀戰就好,不敢打不敢打。
要說冥界為何不參戰?
因為不想打,坐山觀虎鬥才能坐收漁利。
冥界說,我觀戰就好,真精彩真精彩。
然而,在各界大戰正酣,殺紅了眼之時,大烏龍山突然火光沖天,一縷金光衝破雲霞,直射九霄,繼而轟隆隆嘩啦啦如天雷轟鳴,然後——
火山閉了!
閉了?
閉了。
就這麼閉了?
就這麼閉了。
眾神仙妖魔目瞪口呆。
嗯,目瞪口呆。
再去探。
山口靈氣竟一絲未剩。
這場混戰,神、仙、妖、魔都元氣大傷,輕則被打得重傷難愈,重則淪為孤魂野鬼,更有甚者直接魂飛魄散。
是以最終,六界排名倒數第二的冥界鬼魂聚集,實力大增。神仙兩界元氣大傷,只得合二為一,自稱上天界,分為無一宮和九霄宮,這也是後來上天界改紀年為“久屹”的由來,取兩宮首字合稱“九一”的諧音,象徵久久屹立,額……扯遠了。
再說這妖魔兩界先後兩次大戰,實力大減,最終投靠冥界,合為幽冥界,分為妖殿、魔殿、冥殿三大殿。
人界,依然是人界,而御史天官福修為了使三界齊齊整整,是以更人界名為人間界。
於是,六界便成了上天界、人間界、幽冥界三界。
至此,三界安定,萬民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