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芙沒等到林聞嶼的回覆，猜想他內心或許有一些卑微的糾結。
她主動說道：【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默許了。】
林聞嶼看了一眼她的訊息，緩緩抬頭望向大巴的車窗外面。
郊野的景色，荒涼僻靜。
就像他的人生，死寂荒蕪。
但是偶爾，也有一顆石子打破他這一潭死寂的井水。
殷芙是一個。
小蓉是一個。
小蓉的姐姐也是一個。
林聞嶼低頭，點開微信的通訊錄，找到小蓉姐姐的賬號。
他禮貌地發去訊息：【您好，我是上次為您製作監控追蹤器的林聞嶼。您還記得我嗎？】
殷芙的小號跳出訊息提醒。
她一看，有點好笑。
林聞嶼不回她大號訊息，倒是找上了“小蓉的姐姐”。
殷芙暫時不打算戳破自己的馬甲，回道：【我當然記得。我答應讓你免費住一年的房子，怎麼？是房子有什麼問題嗎？】
林聞嶼：【不是，房子非常好。我想問問您，上次那個監控追蹤器您是不是轉賣給了別人？】
殷芙：【對，我賣了，你有什麼意見？】
林聞嶼：【沒有意見，我只是剛好遇見了那位買家。】
殷芙：【哦，她很漂亮吧？是不是你小子喜歡的型別？】
林聞嶼放在手機螢幕上的手指，不禁停滯了一下。
漂亮？
是，殷芙確實很漂亮。
他十四歲那年，第一次遇見殷芙。
她穿著簡單幹淨的白色連衣裙，烏黑的長髮紮成馬尾，清純而明麗。
她偷偷摸摸往他住的那間破屋子裡扔東西。
他原以為是他那個禽獸繼父的仇家，一腳踹開了那袋東西。
她急道：“別踹！碎了！”
他抬頭，從陽臺視窗看見她，月光照在她白皙的小臉上，肌膚勝雪，那一雙明眸似有星光，晶瑩璀璨。
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傳說中的仙女。
她見他怔愣，著急跺腳，小聲說道，“趁你那個混蛋繼父還沒回來，你趕緊把東西藏起來！”
她說完，就急匆匆跑了。
他拆開袋子，發現裡面是壓縮餅乾、巧克力和泡麵。
不算很貴重，卻都是能夠頂飽的東西。
當時，他和媽媽經常捱打、捱餓。
能吃飽，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恩賜。
再後來，她又來了幾次，每次都像空投一般，往他屋子裡扔東西。
有時是食物，有時是藥品。
裡面還經常夾著一些現金鈔票。
她總是來去匆匆，像做賊一樣，生怕被人發現。
後來他才知道，她是怕被霍聞野發現。
回憶裡的畫面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林聞嶼詫異地發現，原來他記得如此清楚，就連細枝末節都沒有遺忘。
他甚至記得，她當時戴在頭上的髮飾是什麼樣式。
也記得，她被霍聞野“押走”的那天，一邊對霍聞野討好示弱，一邊偷偷對他眨了個眼，好像在說：別擔心。
他看著她被霍聞野強行抱著，塞進了車子裡。
那一刻，巨大的憤怒和厭恨席捲了他的內心。
他恨霍家，也恨她是霍家那邊的人。
林聞嶼沉默許久，從回憶中抽離，打字回覆了兩個字：【漂亮。】
殷芙追問：【是你喜歡的那種女孩子型別嗎？】
林聞嶼眸光黯了下來，緩慢回道：【這不是我該想的問題。】
他要活下去就已經很艱難。
媽媽是他的軟肋。
他不能再多一個軟肋，再被霍家肆意拿捏。
殷芙看到林聞嶼的回答，淺淺地嘆了一口氣。
看來她保留馬甲身份是對的。
林聞嶼對“殷芙”似乎有很多顧忌，反而對她這個“小蓉的小姐姐”更願意坦白一點。
……
殷芙休養了兩天，皮外傷恢復得很快。
她回學校參加期末的考試。
之前她請了長假去拍劇，但該拿的學分，還是想要拿到。
霍聞野安排了司機給她，美其名曰，保護她，不再讓她出意外。
“殷芙，我陪你去學校。”
一大早，三少霍聞焰就在她公寓樓下等著。
他英挺高大的身軀懶懶倚靠在車邊，打著哈欠，看到她才打起精神。
“你昨晚沒睡覺？”殷芙見他一副睏倦懶怠的樣子，輕聲問道，“在忙創業的事？”
霍聞焰點點頭：“我要儘快做出點成績，不能讓你的投資打了水漂。”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殷芙的神色。
她看起來就像什麼意外都沒發生過似的。
掩飾得很好。
但她紅著的眼睛，還是出賣了她強忍的痛苦。
這兩天，她躲在家裡，恐怕每天都以淚洗面。
他給她發訊息，她只會假裝平靜，說“我沒事”。
如果她真的沒事，眼睛怎麼會紅成這樣？
霍聞焰沒敢直接問，怕刺激她的情緒，拉開車門，讓她先上車。
殷芙說了一句謝謝，坐進後座。
她揉了揉眼睛。
眼睛還有點癢。
她這兩天眼睛不舒服，滴了兩天眼藥水才好轉一些。
“你幾點考完試？到時我接你回來。”
霍聞焰看她一直揉著眼睛，欲蓋彌彰地遮掩想哭的衝動，心裡越發不忍。
他最近得看緊她一點，免得她想不開做傻事。
“我都這麼大個人了，不需要接送。”
殷芙搖搖頭，從包裡拿出小鏡子和眼藥水，仰起臉，滴了兩滴。
沒滴準，眼藥水順著眼角滑落，彷彿眼淚一般。
她又重新滴了一次。
“你……”
霍聞焰欲言又止。
她想哭就哭吧，何必這樣故作堅強。
還要用滴眼藥水來做假象。
“嗯？”
殷芙滴好眼藥水，閉上眼，疑問道，“你要說什麼？”
霍聞焰看著她瑩白又顯得脆弱的側臉，輕咳一聲，用不羈的語氣開玩笑道：“等你考完試，我帶你去打拳擊。叫上我二哥，讓他給你當肉靶子打。你覺得怎麼樣？”
殷芙想象那畫面，感覺相當不錯。
她閉著眼，等眼藥水滋潤眼睛，口中回道：“好啊，只要二少肯讓我揍。”
霍聞焰肯定地道：“你放心，二哥絕對打不還手。”
事實上，二哥的車子就在小區外面。
他剛才來的時候就發現了。
他估計，二哥和他一樣，是怕殷芙鑽了牛角，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