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深重，明月隱雲間。
影四僅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睜了眼，餘光瞥了一眼旁邊正歪著腦袋靠在窗門熟睡的寂川續，又極快的收回視線。
她低垂眼眸，墨色的瞳眸無波無瀾，在夜裡看不清情緒。
良久，影四長舒一口氣，抬眼探尋，視線在昏暗的屋子裡精準定位到慕昭身上，感受到那人熟悉的氣息，整顆心安定下來。
她當然不至於得知這麼點真相便承受不住，她只是在想事情的始末。
這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她需要把這些串聯起來，思考她究竟被捲入了什麼棋局。
至於她活不了幾年……她不信。
她人都穿越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不就是活下去嗎？
她在影衛營什麼沒受過，流血受傷簡直是家常便飯，被打到奄奄一息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還不是活下來了。
現在天天有吃有喝有得睡，她不信她就那麼命短。
“醒了就回去吧，教主大人。”
影四輕嘆一聲，淡淡開口。
“很警覺嘛，能探悉本座氣息的人，全天下也沒幾個，本座都有些好奇，你真正的實力了。”
被拆穿了，寂川續也就直接睜了眼，那寒星般的眼中一片清明，哪有一絲剛醒來該有的惺忪，她唇角揚起幾分興味兒，探究的目光較先前深了些許。
“教主大人謬讚，我沒什麼實力，平平無奇小影衛罷了。”
影四一如既往地謙虛。
寂川續手肘抵在膝上，支著下巴，換了個頗放蕩不羈的坐姿，“能成皇家影衛的，起碼也是江湖前十的實力。”
影四一針見血道：“教主大人不必試探我了，我會安心幫你救人的。”
寂川續一怔，隨即嗤笑道：“本座還不至於擔心你逃跑，且不說閒雲閣那小姑娘還在本座手上，便是你拋下她不管，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慕昭，你也是逃不出去的。”
“教主大人看人真準，篤定了我不會放下慕昭。”
影四說這句話時，語氣難以形容，像是在感嘆，又像在自嘲，沉甸甸的情緒化作模糊的影子，掩埋在濃重的夜色。
“本座自記事起，便是獨自求生，本座見過這世上太多太多人，什麼樣的人可信，什麼樣的人不行，本座一試便知。”
“那我是可信之人？”影四滿不在乎地發問。
心裡卻在想，又是一個從小苦命但積極奮鬥的向上青年。
“你，是典型的表裡不一。”
寂川續睨她一眼，扯了扯嘴角。
“你這種，大抵因不曾感受過溫情而用不近人情來偽裝自已的人，本座見多了。不過你若是能放得下慕昭這會兒自已跑，那大抵也是活到頭了。”
“這麼自信我逃不出去？”
影四雲淡風輕地說著，心裡卻明白，寂川續雖不是這個意思，卻也是事實。
不把慕昭帶回去，她就是任務失敗；逃跑出去不回王府，她會被追殺，甚至會連累影一他們。
再者，她感受得到，自已體內的禁制依舊未解，估摸著同那有問題的內功有關，她體內其他藥毒都解了，唯獨禁制還在。
有這禁制在一日，她便還是閒王的影衛，無法逃離。
沒有月光的夜裡太黑，寂川續看不清影四的表情，但猜得到，她不鹹不淡道：“你心裡清楚，何必再問。”
影四偏頭，望向漆黑空曠的天際，忽然覺得這場景和遇到念初的那夜真像，只是物是人非。
哦，物也非，那夜有星星有月光，今晚只有黑，跟世界末日似的。
“教主大人，你要救的人是誰？”
影四的聲音很輕，像散沙飄散在空中，難以捕捉，但聽在寂川續耳中依舊清晰。
寂川續直截了當的說了三個字：“寂川連。”
影四大腦飛快載入，搜尋出寂川連是何許人也。
“令弟？”
“嗯。”
“他怎麼了？”
影四記得寂川連除了一個魔教教主之弟的身份外，在江湖中沒什麼名聲，因此她也對其知之甚少。
寂川續語氣低落，“心脈不全。”
“先天的？”
“嗯。”
原來如此。
先天性心臟病，在這個時代應是絕症，只能精細將養著，無法治癒。
“我的血真能治好嗎？”
“按理來說，可以。你應該給慕昭試過了，本座也是第一次見到活的血蠱藥人，前人留下的記載是真是假，明日一驗便知。”
寂川續說著，挪動了下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也轉頭望向低沉的夜空。
“大不了，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
夜風微涼，帶起細碎的髮絲，影四伸手理理被吹亂的頭髮，淡然的目光落在寂川續的眼睛，辨不分明。
“慕昭的情況極差。”
影四探過慕昭的脈象，脈沉而遲，氣血不足，內功耗盡，最糟糕的是，她發現他的經脈極其脆弱，定是曾受過嚴重內傷，且時日已久。
現在的慕昭，幾乎脆的跟張白紙一般，她都怕明日即便氣色好起來，也只是迴光返照。
寂川續自然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不要低估你現在的能力，血蠱藥人可活死人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有先輩親眼所見留下記載的，只是後來一任武林盟主擔心其誘惑太大引起貪慾，致武林不平，這才銷燬了記載，現在知道血忠蠱真相的，已是極少數了。”
“我看知道的人挺多的。”
“武林那幾個老不死的，大抵知道。”
“那你們呢？”
“呵。”寂川續似笑非笑道，“邪魔外道自有邪魔外道的辦法。”
“嗯。”影四也並不在意這個，不過是無聊一問，話音一轉，她問了自已方才一直沒想明白的事。
“你為什麼要答應我的條件呢？”
寂川續抿唇一笑，“不是你提出來的嗎？本座答應了不好嗎，這會兒反倒問上本座了？”
影四不說話，就直直的看著寂川續的眼睛。
寂川續對上影四的目光，好一會兒，露出一個稱得上溫柔的眼神。
她說：“就當是我看你可憐，積德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