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林間涼風習習，托起鬢邊的碎髮，吹動空洞的話語。

周邊寂靜極了。

趙慕只覺自己的心是死物一般，竟沒有一點跳動的聲音，重樓的聲音仿若天外來物，從荒煙蔓草的虛無傳來。

重樓揚起危險的笑意，看著趙慕驟然得知自己被親近之人種下劇毒的反應，從驚愕到迷茫再到靜默，周身盡是死氣，似落花逐水飄零，墜入無間深淵。

“所以，故事講完了，你可要隨本座回重樓閣？”重樓很自然地挖起了牆角。

“程情姐弟在哪兒？”趙慕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重樓微挑眉梢，著實未料到這小姑娘竟然在這樣巨大的情緒落差下還記得救人之事，不由得高看趙慕幾分。

“她們就在這廟裡，被種下了重樓閣特有的毒，現在昏迷不醒。你若答應隨本座去重樓閣，本座便給她們解毒，如何？”

“做你的春秋大夢！”趙慕的聲音冷得像冰錐一樣。

已經拖延了這麼長時間，慕昭應當就要趕到了。

趙慕完全沒考慮過慕昭會看不懂她所留下的暗號的可能性。

慕昭定能看懂，且會以最快速度趕來，趙慕對此深信不疑。

趙慕借地面足尖一點，飛身而出，腰間鏈鞭化作銀蛇盤旋，手之所指，鞭之所至。

這根鏈鞭還是慕昭送給她的。

當時她要熟悉武功，與慕昭對戰，但沒有合適的武器，無意間在一家打鐵鋪看到一根鏈鞭，覺得不錯便多看了幾眼，過了幾天慕昭便定製了一柄鏈鞭送給了她。

嗯，她不會承認自己當時收到時是有點感動的。

“不跟本座走？難不成你還要繼續跟著慕昭嗎？”

重樓側身躲閃，黑紙扇一收，抵上迎面而來的鏈鞭，任由鏈鞭纏上扇柄，心下微驚，若非他加註四成內力在內，他的黑紙扇怕是擋不住這一鞭。

趙慕扯著鏈鞭的一端，同重樓暗中較著勁，隱隱覺著這一幕似曾相識，她是不是和誰也這麼對峙過？

熟悉感似流星自夜空一劃而過，快得抓不住痕跡。

趙慕開口，語氣極衝，“與你何干。”

重樓卻不計較，“小姑娘，你應該知道，本座乃一閣之主，沒有騙你的必要，我重樓閣數十殺手埋伏在此，若本座想要你，你逃不出去。”

“不試試怎麼知道，打不打得過跟逃不逃得掉可是兩碼事。”

趙慕鬆了鏈鞭鉗制，甩著鞭身攻其要害，銀鏈旋舞，風聲簌簌，衣訣隨動作飛揚；重樓神態自若，以扇為劍應對著猛烈攻勢，二人你來我往，竟一時分不出高低。

期間重樓還在嘮嘮叨叨不停地勸說著，“慕昭有什麼魔力，讓你這麼向著他，莫不是枯木毒下得猛了，給你腦子整懵登了。”

“你能遇見本座可是你的福氣，若不是本座告訴你，你怕是還一直矇在鼓裡，也就是本座見多識廣，認得血忠蠱和枯木毒，換個人來怕是聽都沒聽過，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如此冒犯。”

“不過本座寬容大度，以德報怨，不與你計較，年輕人嘛，總是衝動些，本座能理解。”

“但你要知道本座帶你去重樓閣可是在救你，你現在看似身體無礙，然只要血忠蠱或枯木毒任何一方式微，你就會立刻身亡。”

“跟本座走，沒準毒堂研究出救命之法，還有希望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嘰嘰喳喳吵得趙慕耳朵嗡嗡的，當即渡了十成十內力在鞭上甩出去，重樓凌空翻身躲過，鏈鞭甩在地上，砰的一聲，濺起塵土如煙，在地面劃開一道極深極長的裂痕。

重臺正好在那個方向，很不幸被勁氣波及，胸口一痛，喉間溢位鮮血，混雜著猩甜與鐵鏽的味道。

他將那口血吐出，不可思議地望著地面的裂痕，頓感自己的手腕更痛了。

“呦，這麼不願跟本座走？”

重樓足尖點立，立於翠竹之端，眼神睥睨，宛若傲世凌雲的鷹，手中黑紙扇一展，扇上繪著的金玉竹栩栩如生，奇姿挺拔，襯得重樓少了凌人氣勢，多了孑然獨立的冷傲。

“我信他。”趙慕站在重樓對立面，同樣立於青竹之上，語氣認真道。

“你信他？你拿什麼信？拿你以身飼毒的勇氣嗎？”重樓毫不客氣地反懟。

趙慕反問：“你也說了我現在全身無礙，說明那毒是與血忠蠱相制衡的，至少目前，是為我好的，可若與你去了那重樓閣，我還能有出來的可能嗎？”

“自然有，本閣主像是那種會限制人人身自由的人嗎？”

“像，你不可信。”

重樓覺得自己聲譽被害，“本座不可信，慕昭瞞著你給你下毒就可信了？他若真是為你好又為何要瞞著你？”

“我信他。”趙慕依舊說得認真。

這是一種直覺，趙慕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慕昭是她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是第一個對她這般好的人，她就是想信他。

重樓聞言重新打量著趙慕，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玩意兒，收了摺扇，以扇頭點著下顎，歪了歪頭，福靈心至，突然道：“你，該不會心悅慕昭吧？”

趙慕聞言蚌埠住了，待回過神來，嘴已經先一步出動，“信任就是喜歡嗎？我是蠱契奴，怎麼可能不信自己主子。”

重樓道：“喔~你是在害怕！”

趙慕大聲道：“我怕什麼！”

重樓再次開啟了黑紙扇，噙著笑，“枯木毒只有慕昭有，是不是真的無解只有慕昭知道，你怕背叛了他，連那一分可能都沒了。”

聽見重樓這樣說，趙慕卻無端鬆了一口氣，“看來閣主您的周圍只有陰謀詭計，沒有任何真心。我說過，我信他，就是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他。”

“看來你是堅決不從了？”

“不明顯嗎？”

“好，不肯跟本座走，那你就試試能不能從本座手下全身而退吧。”

話落，重樓一掌擊出，勁風裹挾，攜破萬鈞之勢，同樣的招式，力道與速度明顯比重臺高出一大截。

掌法凌厲，且瞬息萬變，在空中劃出陣陣殘影，極難躲避，稍不留神便會中招。

趙慕被逼連連後退，運起身法躲閃，巨大的壓迫感讓她喘不過氣，兩人距離太近，鏈鞭完全無法使出，她只得被迫與其徒手搏鬥。

她畢竟只跟著慕昭熟悉了一個多月的武功，且基本都在練鏈鞭，徒手對打全靠下意識的反應，對上一般練家子尚能應付，可遇上重樓，幾招便立刻感受到了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趙慕連連後退被動防守，兩人速度飛快，很快遠離土地廟一大段距離，縱使趙慕輕功運得爐火純青，依舊沒一會兒便感到吃力。

很快趙慕便被重樓一掌擊中肩膀，重重倒在地上，還未來得及感受疼痛，便迅速側滾翻身而起，而她離開的地方，被印上一個了極深的掌印。

趙慕半蹲在地，卻突然看著重樓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重樓蹙眉，猛然間面色一變，土地廟的方位傳來打鬥的聲音。

這是，調虎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