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四歇了一日後,翌日卯時初就去了決明居,尋思著慕昭大人應該還睡著便直接上了屋頂守著。
她仔細探查一番四周,沒發現什麼危險氣息,便盤腿坐在屋頂,時不時透過屋頂上一塊透明的瓦片看一眼慕昭。
而屋內,慕昭在影四躍上屋頂的一刻便睜開了雙眼,感知到熟悉的氣息,瞬時無奈嘆息,閉了閉眼,暗道這丫頭心真大,怎麼就不會藉著受傷多休息幾天,等他叫她了再過來呢?
罷了,這個時辰屋外反而涼爽些,由著她去吧。
待至卯時末,慕昭方才起身,簡單用過早膳後,便拿了本書看著,直至辰時末,他看著屋外的陽光開始慢慢發熱,而他隨手放在桌面的書,始終停留在第一頁未曾翻動。
“影四,下來。”慕昭開口道。
影四足尖輕點,瞬間落在慕昭面前,直接就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行禮:“大人。”
慕昭道:“起來,我說了不必跪便往後都不必跪。”
見影四依言站起身,詢問道:“傷如何了?”
影四道:“大人,屬下已無大礙。”
“是嗎?”慕昭打量著影四。
影四心下一顫,慕昭的目光好似能將她看透一般,但她依舊面不改色,回道:“是。”
慕昭沒再說什麼,很快跳過了這個話題:“別在外面守著了,待在我身邊吧。”
“或者你待在房樑上。”慕昭沒錯過影四聽到她說待在他身邊時臉上閃過的一絲不自在,補充了一句,心道慢慢來吧。
影四心下鬆了口氣,連忙應了一聲“是!”便消失不見。
她是影衛又不是明衛,本就該在暗處守著,即使是大白天在屋頂,她一身黑加上掩藏氣息幾乎能同漆黑的瓦片融為一體,四捨五入也算是藏在暗處。
聽見慕昭說要她待在他身邊守衛,她立時覺得自己不能獨自發呆或者偷偷摸魚了,相當於在老闆眼皮子底下上班啊,這是多大的痛苦!
影四蹲在房樑上心裡嘀咕著,還好大人改了主意,房樑上也挺好的,正好這個時辰外面要開始熱了,呆房樑上不用曬太陽了。
影四看著慕昭一整天都呆在屋裡,倒也讓她守得輕鬆,不用跟著人到處跑。
是夜,慕昭又把影四叫了下來。
“拿著,去側殿換了藥再過來。”慕昭遞了個瓷瓶給影四。
影四有些懵,沒想到慕昭還惦記著她的傷,她接過瓷瓶,發現是同上次一樣上好的傷藥。
“大人,屬下傷基本好全了,不用再換藥的……”
這麼好的藥,她用著都心疼。
“去換藥,祝餘在偏殿等你。”慕昭的語氣不容置疑。
影四聽到最後一句話更懵了,大人什麼時候把祝餘叫過來了,分明她一直看著大人也沒見他什麼時候差人去喊人啊……
影四疑惑,可她不敢問,問了豈不就是代表她真翫忽職守了,她可不能背上這個罪名。
“是,多謝大人。”
待影四進到偏殿,果然看到祝餘正坐在殿內從醫藥箱裡拿出紗布。
“小余姐,大人何時去喚你過來了?怎麼我一直在房樑上守著也沒見他有吩咐人叫你啊?”
祝餘一邊拿出要用的物品一邊說:“今早啊,剛用完早飯,就有人來跟我說慕昭大人叫我晚間過來給你換藥。”
哦,應該是大人用早膳的時候吩咐的,她那會兒還在屋頂上,有人進屋她自然得盯著,以防混進刺客,她看見慕昭對一個下人嘴唇微動說了什麼,但聲音太輕她沒聽清,原來是吩咐人去找祝餘了。
“別杵在那兒站著了,過來坐好,去衣,給你換藥。”祝餘拿好東西后見影四還站在門口不動,催促道。
“哦。”影四把傷藥遞給祝餘,然後解開了上衣坐在床邊。
“好藥啊!用這藥你以後傷口的癒合速度可快太多了,比我那藥效果還略上一籌,且藥性溫和,不會如我那藥那般疼。”祝餘拿著藥瓶眼睛都亮了起來,“這藥能給我拿一點去研究一下嗎,一點點就好,我要把這個成分破解了它,看能不能找到可代替的藥材研製出來給府裡的影衛侍衛還有死士們治傷!”
“這藥的成分很珍貴?”否則為什麼要用代替品?
祝餘:“嗯,此乃慕莊獨有的藥,名為傷半,物如其名,可使傷勢恢復速度加倍,重點便是不會像我那個藥那樣疼,這裡面的成分我大多一聞就能分辨,但有一兩味藥很珍貴,是無味的,我要確認一下。”
傷半?名字起的真隨……樸實無華。
“那你拿吧。”影四聽到祝餘的話也不心疼藥了,揮揮手就讓祝餘需要多少拿多少。
上好藥後,祝餘回到房梁守夜,思考著等會兒躺房樑上睡還是靠著柱子睡好。
慕昭打坐在床,閉目調息,良久,開口道:“影四,去側殿休息。”
“大人……不需要屬下守夜嗎?”其實她知道慕昭說這話就是不需要她守夜了,許是慕昭實在待她太過溫柔,她聽到命令竟沒立刻執行,反而問出這種明知故問的傻問題。
“屬下知錯!……是。”影四問出口就反應過來,影衛只應該聽命,不該有質疑,立刻改口。
“不必守夜,在側殿休息就好,殿外有侍衛守著,你傷還沒好,不可熬夜。”說完又柔聲道,“我說過,有疑問都可以問,不必有顧慮,我都會回答你的。”
慕昭閉著眼,聽到房樑上的人丟下一句“是”後快速離開,不由失笑。
可下一刻,他眉頭緊蹙,捂著胸口,一口烏血噴出,濺落在地。
慕昭擦掉嘴角的血跡,壓低聲音道:“解蠡。”
“主子。”身穿侍衛服飾的男子推門而入,跪地道。
“清理乾淨,動作小心點,不要吵到她。”慕昭吩咐。
“是。”解蠡恭聲道。
……
影四運著輕功飛快掠回了側殿,她感覺到自己的氣息有點不穩。她趕忙深吸口氣,平復下莫名其妙不正常的情緒。
慕昭大人的溫柔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是影衛,怎麼能有隨時提出疑問的權利,閒王聞景已經是她見過比較寬和的主子了,但即便是他,也不會在她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後還這麼溫和地回答她。
主子的命令不容置疑。讓主子重複命令或者給你解釋命令,都是最愚蠢的行為,在影衛營的時候,她就見過太多因此而喪命的人。
影衛營掌事冰冷的話語猶在耳邊:“影衛營不需要耳聾的影衛,主人的命令都聽不清,那武功也是白練了,就是從這裡出去了也活不了幾天;影衛營更不需要愚蠢的影衛,影衛只需要絕對聽命並執行,有疑問的,只有死!”
影衛營的十年,早就讓她把規矩刻在了骨子裡,不如此,她怕是早已死在了營中。即使出了影衛營兩年,遇到影二影五影六他們還有祝餘等人,她看似被帶得有了活力,不再如剛出營那般死氣沉沉,但她知道,那些黑暗和恐懼,不過是被她藏在了心底。
她不知道怎麼面對慕昭大人的溫柔,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別人多給點顏色她就能開染坊,這太危險了。
她可以極快地同影衛們打成一片,那是她相處了兩年的同事,是有同樣經歷的人,他們之間自帶親近感。
可倘若她在慕昭大人面前同樣如此放任自己,可能她什麼時候越了雷池她都不知道。
她還不想死,更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好在慕昭不知道影四因為他幾句話越想越歪,若是知道,怕是得再吐一口老血,深嘆任重而道遠!
他只是想慢慢讓影四在他面前脫離影衛的身份,竟被歪曲到要她死的不明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