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山後,天色尚早。
林青黛還在善醫堂。
顧白青身為主人家,自然不能怠慢了他們,把他們帶到醫宗的集市上。
醫宗的集市不大,但很熱鬧,裡面擺攤賣的大多都是各種稀缺藥材,還有少數外界特產。
顧白青應該是這裡的常客,一路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將楚鈴兒兩人帶到集市上唯一一家茶鋪,招呼兩人坐下,然後對著賣茶的店家大喊:“玉竹師兄,給我來一壺風清茶。”
“你師兄?”楚鈴兒奇怪。
顧白青擦著桌子,頭也沒抬,回道:“蕭師兄是我爹的大弟子,這茶鋪是他阿孃的,沒事的時候他就會在家幫忙。”
原來如此。
顧白青解釋完,正好他師兄送茶上來。
他將茶放在桌子上,先是揉了揉顧白青的腦袋,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待顧白青回答後,他轉頭向白辛夷打招呼:“白公子”。
最後才看向楚鈴兒問:“這位姑娘是?”
“這是楚姐姐,辛夷哥哥的朋友,現在也是我的朋友。”
顧白青說完後,蕭玉竹朝楚鈴兒點頭,朝楚鈴兒自我介紹道:“楚姑娘,在下蕭玉竹,是白青的師兄。”
楚鈴兒的視線落在蕭玉竹身上。
他穿著十分樸素,腰間和顧白青一樣,掛著一葫蘆。
言語間不卑不亢,一看就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
楚鈴兒微微點頭,算是行禮。
見他們招呼完,顧白青已經等不及,他親自上手倒茶,優先遞給楚鈴兒。
“楚姐姐,你快嚐嚐。”
在中都時,顧白青就一直在鼓吹清風茶有多好。
楚鈴兒端起茶杯,淡淡茶香在鼻翼遊走,她輕嘬一口,滿口回甘。
喝完後,整個人有一種輕盈感覺。
楚鈴兒驚奇的挑了挑眉。
“果然是好茶。”
見她誇讚,顧白青嘿嘿一笑,很是驕傲。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醫宗的風清茶是最好喝得。”
小屁孩,還挺嘚瑟。
楚鈴兒無奈一笑。
蕭玉竹知道白辛夷尋找暹羅草的事。
身為醫宗弟子,他對這奇藥也很好奇。
幾人沒喝幾口茶,他便開口詢問:“白公子,你們可尋到暹羅草了。”
白辛夷點頭:“顧叔已經將暹羅草引進茯苓體內,現在正在為茯苓解毒。”
蕭玉竹正因為他找到暹羅草而激動,聽完後半句後,頓時焉了下來:“我還沒見過暹羅草長什麼樣。”
他們對藥材的興趣,白辛夷能理解。
但他也沒見過暹羅草,無法向他形容。
幾人一時無話。
過了一會兒,白辛夷忽然開口:“蕭師兄,在閉關時被天雷擊中後,修為倒退,要如何治療?”
楚鈴兒抬眸看了他一眼。
這是在幫她問。
蕭玉竹回神看他:“這需要看他的受傷程度,是輕傷者服用丹藥即可,嚴重一點的需要靈材滋補,若是傷及內丹的...”他搖了搖頭:“一般都治不好了。”
顧白青在一旁接話:“辛夷哥哥,你受傷了嗎?”
“我沒受傷。”白辛夷回答完顧白青,又問:“什麼丹藥能治這傷?”
“固魂丹,養魂草,這些滋補靈氣之物,都可。”
固魂丹,養魂草。
楚鈴兒垂下眼眸,她想恢復修為,需要大量的靈氣,固魂丹和養魂草蘊含的靈氣不過九牛一毛。
沒什麼用的。
但她沒說。
只是默默的看著白辛夷向蕭玉竹打探何處有養魂草。
“養魂草啊,後山就有。”蕭玉竹看了看白辛夷,又將目光移向楚鈴兒:“是這位楚姑娘受傷了?”
白辛夷如此急切,不是他,就只有楚鈴兒了。
顧白青的目光也跟著來的楚鈴兒身上,他睜大眼睛,一臉震驚:“楚姐姐,你受傷了!?”
楚鈴兒可不想自已受傷的事鬧的人間皆知。
遂搖了搖頭:“不是我。”
“不是她。”
白辛夷的聲音也在這時響起。
見不是楚鈴兒,顧白青就放心了,白辛夷不肯多說,他們就不再問。
喝完茶後,他們回了家。
這時林青黛也回來了,一見著他們就問,情況如何。
白辛夷將顧南星在寒洞解毒的事與她說了。
林青黛去看過白茯苓體內的魘氣。
這魘氣與其他毒藥不同,極具攻擊性,傳播速度也快。
她們試了很多方法,都沒用。
用暹羅草剋制,是顧南星從古書上看來的,要是暹羅草解不了,白茯苓怕是凶多吉少。
她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沒將這其中兇險跟白辛夷說。
顧白青還未辟穀,所以他們家一直有吃晚飯的習慣。
林青黛下廚,做了一桌好菜。
用完膳後,幾人在院中小憩。
白辛夷問起那幾個修士的情況。
林青黛在善醫堂待了半天,還是有收穫的。
她道:“他們體中的毒,我已經分辨清楚,現在正在研製解藥,應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解毒了。”
“那就勞煩黛姨了。”
林青黛看向白辛夷。
少年望著天空,嘴角微微抬起,這僅僅因為她說可以救那幾個人。
陌生人尚且如此。
更何況是他的親妹妹。
她還記得那日,白辛夷帶著白茯苓一劍破了她們進口處的迷陣,闖進她們家中的模樣。
他抱著白茯苓的手指都在顫抖。
林青黛不敢想,要是顧南星沒有將白茯苓救活,他會怎樣。
夜色漸漸變深。
顧白青和林青黛都去睡了。
楚鈴兒看向始終望著夜空的白辛夷,她知道他心裡肯定在擔心。
今日見了白茯苓,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她能可以想象出白茯苓抱著白辛夷喊他哥哥的場景。
想到這兒,她的思緒跑遠了點。
今天給白茯苓渡暹羅草時,那股攻擊暹羅草的奇怪氣息,很像一個人。
她心裡有個不好的猜測。
“白辛夷。”她開口問:“那魘氣是何時出現的,我記得我閉關之前並沒有這樣的東西。”
白辛夷愣了一下,說道:“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百年前,我師父他們曾經懷疑,這是孜晹創造出來的。”
孜晹。
楚鈴兒斂下眸子,面上沒有過多表情,心中卻大駭。
魔族的魔修分為兩種。
一種是人類心志不穩,到了一定地步後被迫入魔。
還有一種,是天生的魔族,由魔物幻化而成。
這種魔族,天生強悍,殘暴不仁。
上一任魔尊,孜晹,就是天生魔族。
如果這些東西真的是孜晹死後留下的,這些魘氣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有什麼問題嗎?”
見楚鈴兒久久不語,白辛夷眼底透著擔心。
楚鈴兒搖了搖頭,沒打算告訴他。
但抬眼間,又忽然想到之前在中都因為沒有告知白辛夷後他生氣。
她頓了頓,又問道:“你師父可曾說過,孜晹是怎麼死的?”
“是我師父和天機閣宗主西門清合力擊殺的。”雖然不知道楚鈴兒為什麼問這些,白辛夷還是依言答道。
楚鈴兒心中又是一驚:“你師父?”
提起師父,白辛夷臉上露出恭敬之色:“我師父乃是劍宗宗主戲遠山。”
戲遠山。
那個兩百年前便踏入渡劫期的劍修。
楚鈴兒曾與他見過幾面。
沒想到白辛夷竟然是他的徒弟。
“你是想到了什麼嗎?”
直覺告訴白辛夷,楚鈴兒這些問題肯定不是隨便問問。
楚鈴兒:“我本來在懷疑孜晹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你師父和西門清合力擊殺的,應該是我多想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懷疑?”
孜晹死了一百年,從未有人懷疑過。
楚鈴兒就知道他會這麼問。
她嘆了口氣:“只是有這種感覺,並沒有什麼原因。”
楚鈴兒經常有些他沒有的感覺。
白辛夷看了她一眼。
還是覺得她是不願意跟自已說。
“你認識孜晹嗎?”
楚鈴兒眸光驟然縮了一下,她不懂白辛夷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
白辛夷沒錯過她的變化,解釋道:“我感覺你很在意他。”
不單單是孜晹,只要是有關魔族的東西,她好像就會格外關注一點。
楚鈴兒抿了抿唇:“我的傷就是他造成的。”
白辛夷微微驚訝,沒想到會是這樣。
但又很合理。
楚鈴兒接著說:“我與他之間有著深仇,他要是真的死了便算了,要是沒死,我定會親手將他殺了。”
最後一句,楚鈴兒的眸子迸發出強烈的殺意。
白辛夷看得心頭一怔。
他沉默片刻,輕聲道:“他要是沒死,我會幫你殺了他。”
楚鈴兒因為孜晹帶起的恨意,瞬間就散了。
她古怪的看了白辛夷一眼。
“你就這麼相信我?”
不管是她的身份,還是她現在所說的話,都沒有任何證據。
他們相識也不過一個多月。
白辛夷的信任,未免來的太快。
白辛夷:“我們是朋友。”
對於白辛夷來說,楚鈴兒就是一個心思單純,又沒有安全感的小姑娘,她的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
而且,他也不覺得楚鈴兒有什麼需要欺騙他的。
再次從白辛夷口中聽見朋友兩個字,楚鈴兒有些愕然。
上一次白辛夷說出這話時,她只是當時一瞬感動,之後便沒放在心上。
這次再看,少年眼中的理所當然,好像就該如此。
她不在意的東西,白辛夷一直很認真。
她再不當真,好像就有點不知好歹了。
楚鈴兒勾唇一笑:“那以後就請我的朋友多多擔待了。”
白辛夷愣愣的看著她,楚鈴兒很少這麼笑。
眼睛明亮如烈烈春陽。
他的靈魂深處,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震顫。
他抬頭,與她四目相對,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好。”
兩人又瞎聊了一會兒,才各自回房。
回房後,楚鈴兒沒有休息,她在床上坐好。
自從千仞山吃下暹羅草後,她的暗傷緩解了很多。
今日取出暹羅草後倒是沒有什麼不好的感覺。
她的神識掃過體內。
她的內丹外裹了一層黑色的霧氣。
霧氣時而變大攻擊內丹,時而變小偷養生息。
察覺到她神識入侵後,開始躁動。
楚鈴兒運轉內丹,試圖將它逼出體外,雙方就像勢均力敵的對手,你拉我扯。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楚鈴兒額間冒出冷汗。
那霧氣卻分毫不動。
時間一長,楚鈴兒洩了氣,癱倒在床上。
楚鈴兒倒沒多難過,她知道自身靈氣不足,需要藉助外界靈氣才行,這番也只是試探一下,心裡有個數。
試探完後,便老實睡覺。
第二天她睡醒後,家中只剩顧白青。
林青黛和白辛夷一同去了善醫堂。
顧白青見她出門,將他娘做好的吃食端給她,問:
“楚姐姐,昨日睡得好嗎?”
楚鈴兒點點頭,昨晚一夜無夢,睡得挺好的。
顧白青看著她吃東西,眼睛眨了眨,偷偷摸摸的打聽:“楚姐姐,你知道不知道辛夷哥哥昨日說的那個被天雷擊中的朋友是誰呀?”
他一副做賊的模樣,讓楚鈴兒頓感不妙。
她眯起眼睛,不動聲色的問道:“我不知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這可太有問題了!”顧白青拖著椅子湊近她,一臉八卦:“今天早上辛夷哥哥見到我娘就問她有沒有固魂丹,一聽我娘說有,早飯都沒吃就跟著我娘去了善醫堂,你說說,那人又不在這兒,辛夷哥哥還怎麼著急,他們關係肯定不簡單。”
要不是楚鈴兒是當事人,她就信了。
不過,顧白青這想法,著實有些危險。
楚鈴兒試圖將他掰回正道:“或許是他朋友,著急點也很正常吧。”
“當然不正常!”見楚鈴兒這麼平淡,顧白青忍不住提高音量:“除了茯苓妹妹,我從來沒有見到他這樣過。”
楚鈴兒皺了皺眉,不知怎麼辯解,乾脆認同他的話:“那不如你去問問是何人讓他如此在意。”
“這...”顧白青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
他要是敢去問,就不會在這裡跟楚鈴兒偷偷八卦了。
楚鈴兒只想讓他快點將這件事翻篇,見他不敢,便道:“不管是誰,那都是你辛夷哥哥的事,你啊,就別管了。”
顧白青嘆著氣,悻悻坐回了原位。
他只是好奇。
楚鈴兒一點都不懂他。
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