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蟬衣一直覺得女人不比男人差,她很不喜歡那種一遇事就哭哭啼啼的女人。
像遇見楚鈴兒這種處驚不變,她樂的與她聊上幾句。
“你放心,我只取你的眼睛,不會要你的命~”
“我的話很難懂麼?”楚鈴兒抬眸看著她:“我說了,我的眼睛不是誰都能用的。”
楚鈴兒穿著一件暗花細絲褶段裙,腰間掛著一香包,頭髮用一根玉簪挽起。明明是極簡的裝扮,風蟬衣卻從中看出了尋常人少有的氣勢。
眼睛輕飄飄的落在身上,不是警告,勝似警告。
風蟬衣就好奇了:“你就這麼有信心,我們拿不到你的眼睛?”
楚鈴兒輕笑一聲,並不多做解釋。
風蟬衣見她不答,無趣的聳了聳肩。
一個翻身,回到了躺椅。
她不問,楚鈴兒卻有想問的。
“小五也是你醫治的?”
答案是肯定,風蟬衣點點頭,很開心的說:“雖然還沒有完全治好,但現在化作普通人沒人能看出來。”
“完全治好?”楚鈴兒還以為這就是治好後的狀態。
“他雖然能化作普通人的模樣,但是持續時間不長。”風蟬衣解釋道:“且他一旦化作普通人就不能使用靈力。”
半魔就是兩個種族相斥組合體,對於他們而言,魔族是高高在上的,他們做不到蛻變成魔族,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當一個普通人。
然而想要做普通人,就必須得捨棄魔族的血緣,那些依靠魔族血緣修煉出來的靈力,自然就不能用了。
“不過呢,我現在想到了另一種方法。”風蟬衣眯起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場景。
楚鈴兒:“什麼辦法?”
風蟬衣登時翻身坐正,眼裡藏著隱隱癲狂:“只要找到合適他的魔族,我就可以幫他把全身血液換掉,之後他就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魔族~”
風蟬衣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不錯,她雙手一拍,眼巴巴的望著楚鈴兒,問:“你覺得怎麼樣,這個辦法是不是不錯?”
楚鈴兒皺眉,想了想,提出其中的不對:“他是半魔,一般魔族他都接納不了....除非....”
見她想到其中要害,風蟬衣對她投去贊同的目光:“你說的對,一般魔族他都接納不了,除非~他的至親。”
讓生他的至親與他換血,好生殘忍的法子。
“你覺得這樣不對?”風蟬衣見她皺眉,哼了一聲,道:“他的至親可不是什麼好人,他們不顧種族悖論,非要將他生下,生下後又不好生教養,將他丟棄。要不是他命大,早就死在風雨中了,如今讓他們換血,不過一報還一報罷了~”
半魔不受世人待見,許多魔族與人類結合生下半魔後,都會將他們丟棄。楚鈴兒若是這樣的情況長大,怕是比他們還要怨恨。
她嘆了口氣。
有因必有果。
風蟬衣見她不反駁,高興了,她看楚鈴兒對半魔感興趣,就繼續說道:“我跟你說個秘密吧,現在的魔尊也是個半魔~”
“魔尊?”
“你不會不知道吧?”風蟬衣怪異的看了她一眼:“魔尊蘇逸興啊。”
楚鈴兒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我知道他,他也是半魔?”
“這可是秘密~”風蟬衣得意笑了笑,又立馬垂下嘴角:“我也是偶然聽見的,他藏得實在太好了,我研究半魔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像他一樣的半魔,絲毫破綻都沒有。”
“會不會是你聽錯了?”楚鈴兒道。
“不可能,我親耳聽見他說的。”
風蟬衣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她剛墮魔,藏在一處破廟內,正好遇見蘇逸興和一男子吵架,那男子氣急敗壞,指著蘇逸興罵他。
‘一個半魔,也敢放肆。’
而蘇逸興不但沒有反駁,反而以此嘲諷,說他雖是半魔,卻也不是什麼好惹的。
“他一個半魔,如何能當魔尊?”楚鈴兒發出疑問。
風蟬衣一下子癱在搖椅上,蹬了幾下腿,很是煩躁:“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一個半魔到底是怎麼修煉的,怎麼能偽裝的這麼好,到底是為什麼!!!”
為了搞清楚,她還特意混跡在魔族中,好一番打聽。
可最後,只知道蘇逸興原本是上一任魔族長老楚病人的伴讀,在伴讀時期他就像正常魔一樣修煉了。
風蟬衣又蹭的一下坐起來,咬著牙,憤憤道:“我就不信我治好的半魔不如他!!!”
對於她不服氣的發言,楚鈴兒無奈的搖了搖頭。
風蟬衣一下子注意到,轉頭盯著她:“你不相信我?”
楚鈴兒不是不信,只是覺得沒什麼必要,正要開口解釋,風蟬衣倏地轉過頭,戒備的盯著院門處。
楚鈴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陣法在運轉,幾息之後,兩個人影漸漸顯現。
見到來人後,風蟬衣嫌棄的翻了個白眼,躺下不說話了。
她不說話,楚鈴兒也不開口。
來人卻熱情的很,剛一走進就對她行了一禮,一臉欣喜:“楚姑娘,今日我才聽小五說你在府上,那日的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我在這裡向你道歉,不過你既然來了府上,說明你對小五印象也是不錯的,對不對。”
楚鈴兒看了一眼她身後板著臉的小五,心中有些好笑。
他們竟然沒跟菀娘說,是將她抓來的。
見她久久不答話,菀娘蹙起眉,問她:“楚姑娘,你怎麼不說話?”
楚鈴兒確實不知道說什麼,不能昧著良心說自已對小五有心,也不能說自已是被抓來給你換眼睛的。
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小五見狀,拉著菀孃的手腕,替她回答道:“她來這兒只是幫姐夫辦點事,跟我沒關係。”
這話菀娘當然不信:“你姐夫有什麼事我能不知道?”
小五解釋不出來,只能搬出西門連蓉:“等姐夫回來你問他,現在你先回去。”
菀娘可不是幾句話就能哄好的小姑娘,小五越是讓她走,她心裡就越是懷疑。她一把甩開小五的手,表明道:“我就不走了,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楚姑娘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們做的事一點兒也沒跟菀娘透露。
看著小五佈滿煩躁的臉,楚鈴兒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逆反心理一下冒了出來。
清了清嗓子,可憐兮兮的開口:“菀娘,我是被他們抓來的,他們不僅抓了我,還抓了醫宗的少宗主。”
“什麼?”菀娘本來還在和小五對峙,聞言一下沒反應過來,意識到楚鈴兒說的是什麼後,聲音不由的抬高:“他們抓你來的?”
“嗯。”楚鈴兒裝委屈裝的徹底:“我和白青在賞花街上看花,他們硬把我們抓回來的,都好幾天了。”
西門連蓉在菀娘心中一直是個愛妻親民的好男人,對著街上的小乞丐,他也是愛護有加。
而小五,除了娶妻,事事都很聽話。
菀娘想象不出,他們把人抓回家的場景。
可楚鈴兒人在這兒,她的話不可能是假的。
菀娘深吸幾口氣,厲聲開口:“小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抓楚姑娘回來做什麼?”
小五從楚鈴兒開口,就深感不妙。
聽到菀娘問話,他籌措半天,也沒想出怎麼解釋。
他不開口,也就證實了楚鈴兒所言,菀娘頓時覺得天要塌了。
她捂著胸口,怒道:“好啊你們,現在就敢胡亂抓人,日後是不是就要隨便殺人!!”
他們早就殺人了。
楚鈴兒在心中腹誹。
小五看著自家姐姐的模樣,無奈又心疼,只能好聲好氣的哄說道:“阿姐,你別多想,我們帶楚姑娘回府,只是需要她幫忙,事情做到後會放她離開的。”
“將我們抓回來,就是你們請人幫忙的態度?”
菀娘還沒開口,本蹲在角落發呆的顧白青湊上前來,雙手叉腰,一臉氣憤。
這聲音菀娘沒聽過,但她記得楚鈴兒剛剛提起有位醫宗少宗主也被抓回來了。
醫宗,那可是能和天機閣媲美的大宗門。
醫宗少宗主的地位,可比他們的地位高了不知多少倍。
傷了少宗主,他們一家人的命都不夠賠的。
菀娘連忙賠不是:“少宗主別生氣,是我弟弟不懂事,我這就讓他們放兩位離開。”說完轉頭對著小五說:“小五,我不知道你們想要做什麼,但我只想安安穩穩的過好日子,你讓少宗主和楚姑娘離開,連蓉那邊我自與他說。”
小五沒應聲。
他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讓他放人不可能。
一向聽自已話的弟弟,關鍵時刻不聽了。
菀娘頓時來了氣,怒氣下更多的是傷心,她有些哽咽的喊道:“小五,姐姐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阿姐,這事你別管。”
小五上前拉著菀孃的手,就要把她往外拉:“我們回去行嗎,我和姐夫不會害你的。”
“我是怕你們害我嗎,我是怕你們害了自已。”
菀娘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她怎麼會不清楚這兩個人對自已有多好。
正是因為這樣,她更加擔心他們。
菀娘一哭,小五慌了手腳,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安慰:“阿姐,不會有事的,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姐夫嗎?”
提到西門連蓉,菀娘心裡好受些。
她的夫君她清楚。
但小五什麼都不說,她還是有些害怕。
菀娘咬了咬唇,問小五:“你們真的不會有什麼事嗎?”
小五連忙應是。
兩人姐弟情深,看得人心裡怪不舒服的。
楚鈴兒扯了扯嘴角,忽然抬聲打斷:“菀娘,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和你夫君抓我來是為了....”
小五猛地轉頭盯著楚鈴兒。
頂著他警告的怒光,楚鈴兒朗聲說完後半句:“給你換眼睛的。”
空氣安靜了一瞬。
一直假寐的風蟬衣在這句話,睜開了眼睛,望了過來。
小五憤恨的咬著牙,看楚鈴兒眼神,像是要把她撕碎。
楚鈴兒無視他的目光,看著發怔的菀娘,又重複一遍:“他們抓我來,就是為了給你換眼睛,想要你重見光明。”
菀娘踉蹌的後退幾步,不敢置信的喃喃:“給我換眼睛?”
她知道,西門蓮蓉一直很遺憾她看不見,之前替她找過很多大夫,尋了很多偏方。
失敗多次後,期待變成了失望。
她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以為,西門蓮蓉也接受了。
原來,他在背後還是在執著嗎。
剛剛忍住的眼淚徹底忍不住,菀娘捂著嘴。
小五連忙上前扶著她,安慰:“阿姐,沒事的,沒事的,你別哭,姐夫最害怕你哭了。”
他的安慰並沒有作用,但聽到他提起西門連蓉,菀娘反抓住小五,慌亂的開口:“小五,你去找你姐夫,告訴他我不換眼睛,你們把楚姑娘放了,好嗎?”
“你最聽阿姐的話了,去把你姐夫找回來。”
“小五....”
小五輕嘆了口氣,語氣滿是無奈:“阿姐,我不知道姐夫去了哪裡,也不能放他們離開。”
看菀娘還要鬧,他直接抬手劈到她的脖頸,輕聲道:“你先休息一會兒。”
然後轉頭看向楚鈴兒,冷哼一聲:“不知死活。”
說完帶著菀娘離開。
楚鈴兒勾了勾唇。
“你這樣做,只會惹惱西門蓮蓉。”
風蟬衣在她背後,冷冰冰開口。
楚鈴兒轉身,笑意不減。
風蟬衣皺眉“你故意的?”
楚鈴兒就是故意的,西門蓮蓉與菀娘伉儷情深,卻不敢將換眼之事說給菀娘聽。
她就親自添這一把火。
菀娘不願意換眼,肯定會讓西門蓮蓉將她和顧白青放了。
越是這樣,西門蓮蓉越會心急。
肯定會想方設法讓她二人早日換眼。
“這對你可沒好處。”
風蟬衣不解,她現下自身難保,這般激怒西門蓮蓉,原本不想殺她也留不下她了。
還是說她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底氣?
楚鈴兒沒有理會風蟬衣,神神在在的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等著西門蓮蓉的到來。
*
西門連蓉聽了風蟬衣的話後,到了賞花街上,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心中掂量選擇誰好。
看來看去,他才發現,想要在這段時間擄人,比往常更難。
前來參加賞花節的人,大多都是宗門弟子,少數散修也是有名的人物。
而且因為之前宗門弟子失蹤的事,他的大哥格外重視這次賞花節,街上比往常多了兩倍不止的巡邏偃甲士兵,暗處還有安排好的天機閣弟子。
隨便他擄誰,都容易被察覺。
風蟬衣又是個挑剔的主,不允許他用普通人血代替。
沒等他難做多久,家裡的小廝就跑來找他。
聽菀娘出事了,他臉色突變,顧不得小廝,直接用輕功跑了回去。
一進府就看見小五慌慌張張的。
西門蓮蓉質問他怎麼回事。
小五便將發生的事同他講了一遍。
“楚鈴兒”西門連蓉咬牙切齒的怒道:“她好大的膽子!”
“現在怎麼辦?”小五問他。
西門連蓉長吐了一口鬱氣,緩解情緒後,呵道:“她既然找死,那就送她上路。”
小五也是這樣想的,只是:“阿姐那邊怎麼說?”
西門連蓉一直不告訴菀娘,就是擔心因為菀娘不同意。
菀娘平日再心高氣傲,到底是個婦人家,殺個雞都不敢,又怎麼敢殺人取眼。
一想到這他就一陣頭疼。
有些氣惱小五,為什麼要把菀娘帶去楚鈴兒的院子。
但小五對菀娘有多聽話,他是清楚的。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法子,先斬後奏。
先讓風蟬衣給她們換眼,到時候,她能看世間色彩了,自然會感謝他。
西門連蓉嘆了口氣,望著菀娘院子的方向,感嘆道:“小五,你知道我等那一天,等了多久嗎,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一想到菀娘能親眼看看這個世界,我就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十八年,每看見一處好風景,他想讓菀娘重複光明的希望就重一分,有好幾次,他做夢都夢見菀娘看見了。
所以即使他殺了那麼多人,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只要菀娘能看見,要他的命又何妨。
“我知道。”小五跟著他看向菀孃的院子,西門蓮蓉做的事一點不避諱他,他很清楚西門蓮蓉都做了些什麼,不過他跟西門連蓉是一個想法,只要菀娘能復明,那些人便是死得其所。
小五真心感謝他:“姐夫,這些年你辛苦了。”
“辛苦談不上,只是小五,換眼我勢在必得,誰也阻止不了我。”西門連蓉捏緊了拳頭,一臉堅決。
小五被他的氣勢感染到,彎起嘴角“阿姐見到這世間色彩後,肯定會很高興的。”
西門蓮蓉笑了聲,月亮照在眼底,掩藏著的是不可深探的偏執。
兩人透著月色站了半晌,直到丫鬟前來稟告,菀娘醒了。
西門蓮蓉才收了表情,想到什麼後,對著小五溫聲開口:“小五,我記得府中有幾個侍衛已經到了築基期吧。”
小五倏地抬頭看他,意會他的意思後,點頭應是。
西門蓮蓉陰下眉眼:“送他們去該去的地方。”
“我去找風大人,讓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