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在這個年代,“皇帝”這個職位就不具備有什麼絕對的權威性。是因為你最能打,所以你才做皇帝,而不是因為你做了皇帝,你才能指揮天下兵馬變成最能打的一個。
連楊堅都在反自己的兒子,其餘人等更不介意反了楊廣。
何況這禁衛軍首領和城衛軍首領,還都是有家世有背景的猛人。
城衛軍首領韓慶興,是韓擒虎的侄子,而這禁衛軍的首領,則是賀若弼的孫子,賀若懷亮的兒子。
原本歷史上,賀若弼、賀若懷亮爺倆,也因為反對楊廣,而被楊廣找了個理由誅殺了。堂堂的上柱國賀若弼,死因罪名竟然是“誹謗朝政”,豈不搞笑?
顯得無比隨意又淒涼。
賀若家這麼高的身份地位,能讓楊廣以這麼草率的罪名就給誅殺了,顯然對楊廣的態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長期反對楊廣的後果,而在現在他們賀若家就已經對楊廣的意見很大了。
禁衛軍首領叫賀若希象,也繼承了自己爸爸和爺爺的態度,再加上剛剛楊堅的動作和被楊廣這一通臭罵,看著韓慶興的行為,他心中也蠢蠢欲動。
“你說現在弄死他,咱們倒向太上皇?”
賀若希象跟韓慶興不一樣,他家大人還在呢,而且就暗搓搓地縮在金鑾殿的柱子後面,剛剛楊規帶著楊堅來痛揍楊廣的時候,賀若弼和賀若懷亮就當沒看見,混跡在那群文官之中。
沒辦法,天子家事,誰願意參與啊?就算是參與,也不能是明面上直接插手。
賀若希象叫喚一聲:“爺爺,爹,咱反了不?”
“誰是你爺爺,去你的。”賀若弼萬沒想到自己這孫子這麼虎,竟然當堂就問自己要不要殺了狗皇帝,氣不打一處來,“這下不反也得反了。”賀若弼無奈站了出來,指著賀若希象和韓慶興說道:
“但是你們兩個蠢蛋,楊廣怎麼說也是太上皇親自禪讓的皇帝,人家父子兩個的事情,太上皇剛才來一趟都沒說動這昏君,你倆把他殺了,到時候太上皇怪罪下殺子之仇,你去死啊?
先收拾東西走,投奔太上皇就是了。剛剛你有一句話說的不錯,咱不是造反,咱是投奔太上皇正統,為朝堂撥亂反正,迎還聖天子。”
“他媽的賀若弼,你別給朕冠冕堂皇的,朕早就知道你要反了!”楊廣還在那叫囂罵街呢。
“噗!”賀若弼上前幾步,一腳踹在楊廣嘴上,踹掉他兩顆牙。“昏君,你是不以為皇帝這個位置就無人敢動啊,不對呀,你親自威逼你父皇退位傳給你的皇位,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哦……你是借了世家門閥的大勢,逼你父皇退位,但是你覺得這個場合,他們能幫你嗎?”
朝堂上那幫子世家文官一個個當起了鴕鳥鵪鶉,分別躲的比剛才還靠後呢。開玩笑,這些百戰老兵,一個個手狠心黑,殺人不眨眼。咱們大世家那都是文人雅客,這些舞刀弄槍光膀子下場打架的粗魯事情,咱可不幹。
賀若弼嗤笑一聲,“事已至此,趕緊走吧,希象,慶興,你倆讓你們這些小兄弟們都一起收拾好金銀細軟,帶上家小,一起出城投太上皇,不然留在這長安城裡,壞了他們一家老小的性命。”
“遵命!”賀若希象和韓慶興兩眼放光,回頭招呼道:“都聽見了?一會跟著我一起去收拾金銀細軟,帶上家小走!”
“偌!”
賀若希象和韓慶興都是將門出身,而且跟著將一代成長起來的,對待自己手下的兵都很有一套,不會像那種王朝中後期的武將勳貴之家一樣,對手底下的兵沒有半點掌控能力。
兩人利益向來給的很足,手底下的兵也願意跟著他們走。
不就是造反嘛,跟誰不是吃飯?這些年來都換了多少皇帝了,能跟著將軍就行,跟著將軍,就有餉發,就有飯吃,這就夠了。
“還有沒有要一起走的?老高,我看你對煬帝不滿也很久了,趕緊就著這個機會一起走吧,跟著爸爸打兒子的機會可不多,咱這不算造大唐的反。”賀若弼衝著開國九老之一的高熲喊道。
高熲同樣是對國家忠心耿耿,他是宰相,認為廢長立幼乃是取亂之道,當時楊廣要奪位的時候,就站出來鮮明反對廢楊勇太子之位的決意。
因此高熲的事兒更大,他不止是得罪了楊廣,主要是得罪了獨孤伽羅。
整個楊唐,誰不知道,楊廣能坐皇帝之位的真正幕後推手,是這位深宮之內的皇后,現在是皇太后了,威勢更甚從前。
楊廣要殺的人,獨孤太后還可能保下你,獨孤太后想做了的人,那天下就沒人能保了。
除非……除非就像現在,楊堅沒死,甚至還帶著神仙殺了回來,現在他曾經手底下的老兄弟們,打算一起反了他老婆和二兒子。
“行吧,我覺得也是,獨孤伽羅那老孃們早晚得弄死我,與其等老孃們動手,還不如我們重新跟著太上皇陛下,再打一遍江山。”高熲也站了出來,走到了賀若弼父子身旁。
“還有沒有?”賀若弼喊道。
“別喊了,回頭咱找上老邱,把能帶的人都帶走得了。”高熲擺擺手,還是那句話,他是宰相,不是武官,因此各方面關係什麼的,都理的比較細緻,誰對楊廣不滿,誰倒向楊廣,他一清二楚。
“楊素,你啥意思,你還當上楊廣的忠臣了?”賀若弼瞪大了眼睛,看著越王楊素。
“你倆反賊別扯淡,我是大唐忠臣,我跟你倆上哪?我跟你說要不是打不過你們,我早抄傢伙弄你們了,你倆給我等著,回頭我就啟奏陛下發兵,滅了你們。”
開玩笑楊素可是支援獨孤伽羅的人,他雖然姓楊,但跟楊堅的楊可不是一個楊,他出身弘農楊氏,正經的千年大世家,在東漢時他家就有一位先祖號稱“關西孔子”,向來是掌握世家話語權的一個。
楊堅現在要反世家大族,那就是在奪他的權力,楊素當然不會允許。他第一時間跟獨孤家取得聯絡,支援獨孤伽羅幫助楊廣奪位出力最大的就有他一個,他會可能反對楊廣?
“好好好,你是真能耐,當年一起打天下的時候我怎麼沒看出你來,你個白眼狼!”
賀若弼很想就地擊殺了楊素,但好歹是朝廷欽封的越王,賀若弼既然打出保扶皇室正統而非造反的旗號,就不會擅殺朝廷王爺。多少是個老人,比衝動的賀若希象和韓慶興要沉穩的多。
“走!”賀若弼一聲招呼,帶著人魚貫而出,禁軍和城衛軍都跑了,誰也沒敢阻攔他們。這種情況,膽敢跳出來,那就是純作死。
路過城門樓的時候,韓慶興還專門上去把千斤銅閘放了下來,回到隊伍之中,惡狠狠地說道:“哼,封了這大門,把昏君佞臣關在裡面,餓死他們狗日的。”
“你這小子,多大年紀了,還淨想美事。”賀若弼搖頭笑道:“你一會也回家,給你韓家願意走的人都拉著,實在不走那也沒轍了,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讓他們跟著楊廣一起死吧。”
“是,賀若叔父,我想咱們此去,難免要跟昏君軍陣交鋒,我家有個表哥,是我二姑的兒子,兵法精熟,是個上將之才,咱們要不把他一起拐來?”韓慶興說道。
“誰啊?”
“嘿嘿,隴西李氏丹陽房一支的,叫李靖,從小我淨被他虐了,帶上他準行。”韓慶興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你這不是要拉攏一個表哥,你這是要拉攏整個隴西李氏啊。”
賀若弼樂了,“你這小子,想事情太簡單,一兩個單獨的人才我們能拉攏來,這些大世家就不是靠著什麼施恩和交情能拉攏的,得靠著大勢和利益。
他們根本也不用拉攏,等咱們大勢佔優的時候,他們會自己投靠過來的。千年的世家嘛,就是這樣的,不是他們幫誰誰贏,而是誰贏他們幫誰。”
“嗯,老弼你這個覺悟還是對的。”楊堅的聲音突然傳來,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陛下,您怎麼還在這?”高熲趕忙躬身行禮,其餘人等也一起抱拳拱手,“參見陛下!”
“誒,別扯淡,咱現在是反賊了,反了這老楊家的江山。”楊堅哈哈笑了兩聲,對著韓慶興說道:“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你小子準得跟出來,沒錯吧?”
“還真讓您說著了。”韓慶興摸摸頭,有點不好意思。前腳剛跟楊堅說完他忠於皇帝,後腳就給皇帝一頓懟然後視同造反一般帶兵闖了出來,放到後世中央集權擴大的皇帝手裡,這十足十的誅九族罪過。
“沒事,怕什麼的。不過老弼和老高說的對,世家不急於拉攏,他們之間互相聯姻,他們才是利益共同體,咱們是外人,就算那李靖再怎麼有才華,現在也不是時候。”
楊堅感嘆道:“別說李靖一個將帥之才,那隴西李氏李淵的二兒子,還是我家老祖欽點的千古一帝呢,那又如何,我現在仍然無法去找他。”
“唐國公啊,那可不,他爹算起來你還得叫聲姐夫,你倆是連襟啊,都是獨孤家的女婿,你肯定信不過。”賀若弼笑道:“不過我一直就奇怪,你把人家唐國公的名號搶了拿來做國號幹啥?”
“我家老祖說的,大唐享人間氣數之極,盛唐當傳揚萬世,讓我叫唐朝,按照慣例,我本來是要管本朝叫隋朝的。”
楊堅指了指天上飄著的楊規三人,“這不嘛,我還打算讓李淵那二兒子繼承皇位得了,我看我那幾個兒子誰都不靠譜。”
“皇位你都捨得讓出去啊?”高熲都驚呆了。
“這有啥捨不得的,我這不是已經讓了一回了嗎?”說實話看見這些吃驚地老兄弟們,楊堅心中還有種莫名的優越感。你們只能看見皇位,誰卻又知道長生的誘惑呢?
“為了人族氣運而已。其實我覺得你讓李二當個宰相就行,他那些個後代個頂個的二逼,就有個重孫子腦子清醒了那麼一二十年,僅此而已,沒什麼不可替代的。”
楊規從天上落下來,看著這夥人說道:“他那兒媳婦一個老孃們都當上皇帝了,可以說是滑天下之大稽。”
“兒媳婦當皇帝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您看我們這位太上皇陛下,他老婆也就快當媳婦了,要不是有兒子可支援,我估計獨孤伽羅早晚也得是皇帝。”伍建章在旁邊取笑楊堅。
“我可去你的吧!”楊堅作勢要給伍建章一拳,嚇得伍建章拔腿就跑。要是放之前伍建章未必在意這種老兄弟之間的打打鬧鬧,但自從他親眼目睹了楊堅力託千斤閘之後,就對這老小子的拳頭產生了莫大恐懼。
“別廢話了,怎麼說,咱們接下來拉誰入夥,開國九老應該就楊素那個王八蛋一個人不來吧?”賀若弼問道:“咱們兄弟幾個,再跟著陛下造一次反。”
“楊素不來可以理解,但很鬼畜的是,他兒子叫楊玄感,按照正常的發展歷程,會在後面打算廢掉楊廣,結果事情敗露,讓楊廣給殺了。”
楊規想起這段來就想笑,什麼皇帝與世家大族的相愛相殺啊,“也就是說,留楊素在朝堂之上,那對你們是有利的事情。”
“我早說了,楊廣這小子就是腦殘,自己以為能把這些個世家大族玩弄於股掌之間,實際上自己才是死無葬身之地。”楊堅搖搖頭,繼續說道:“定彥平、邱瑞肯定沒問題,我老叔楊林嘛……”
楊林是楊忠的么弟,是楊堅的叔叔,他忠於的只是楊家,楊堅現在就怕老頭兒隔輩親,心疼侄孫子,不樂意跟自己一起造反。要知道他這位老叔叔,實力可很高強。
不是怕對付不了,是怕未來不好活捉,或是他太過剛烈,害的老叔父喪命。
“楊林不是事兒,未來楊廣啥樣他會看得清的。”楊規開口了,“重要的是魚俱羅要爭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