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取經人的話很堅定，“既然天定十世取經人，那就是要貧僧走上十世，如若貧僧這一世不走了，到了第十世豈不是要補上貧僧這一世的路，那就要十一世了，有違天數，不妥，不妥。”

“你見不到佛祖。”

“能見靈山就行。”

“也上不去靈山。”

“望上一眼都值。”

“彳亍。”楊規笑了，“執拗性子。等他死時單獨給這小子提取出來唄，我挺喜歡他。”

“行啊。”后土點點頭。這種事情不太容易的，按說取經人死了就該直接轉世，這一世的人格、記憶、肉體、法術，統統灰飛煙滅，直至轉生成為一個新的個體。

唐僧從來也不記得自己的前十世，更不記得如來二弟子金蟬子。唐僧就是唐僧，陳玄奘，唐三藏，旃檀功德佛，轉世是一個很徹底的過程。

但是有兩種情況例外。第一就是如果取經人有一世已經修成大羅金仙或以上，輪迴矇昧不了他的本體和心智，轉世失敗，他就將永遠固定在這一世修成大羅金仙的人格之上。

當然這樣也相當於是取經失敗，那麼天數就可能演變成量劫，這是諸天三界各個大能都不會允許的。

第二種情況就是在輪迴之中轉世的時候，剝離掉的人格、記憶和法力都不被打碎吸收進輪迴，這樣該轉世的轉世去了，留下的人格，如若有大能願意出手為他重塑肉身，這一世的取經人就是一個獨立的人。

從此跟金蟬子、跟取經人都再無關係，只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這好嗎？”后土到時不介意，但歸根結底這是一種作弊。要是放在重塑輪迴之前的輪迴1.0版本，那隨便來個城隍、判官就能操作，十殿閻王出手都已經算是大材小用了。

但是現如今的2.0版本輪迴，已經徹底堵上了這些漏洞，誰也作弊不得，除非——是后土這位輪迴的創造和掌控者。

但是無論如何，這仍然是作弊，跟楊規的初心不符，也跟天道行事準則不符，后土害怕楊規會出問題。

“沒問題的，無緣無故隨意替代當然不行，但是如果他身具大功德，又被上蒼注意到，天道特許保留神智，肉身成聖，那就可以了。”

楊規擺擺手，這種鑽空子的行為他早就研究的一清二楚，連空子在哪都不知道，怎麼當天道啊？更何況如果取經人真有潑天功德，而不是隻是蒼白的“順應天數”，楊規自己也願意出手幫助他。

“小和尚，你聽到了？”楊規對著取經人說道：“去西行吧，無論走到哪裡，無論止步於斬妖除魔的路上還是止步於靈山腳下，不要停，只要你的功德足夠大，輪迴會為你網開一面。”

“果真麼？”取經人只是不畏死，並不是想死。雖然說來很悲哀，可能他這一世就是為了死而出生的，但這並不該是他的命運，楊規向來認為，沒有任何一個人一出生就該死。

“果真，一會我給你喊一下玉帝，讓他焚表奏天，請求准許你儲存靈智肉身成聖。”還是那句話，肉身成聖成的是“仙、佛、神聖”之中的神聖，並不是所謂的聖人。

神聖分先天后天兩種，像祖龍祖鳳祖麒麟這種就是先天神聖，而像二郎神、哪吒這種，那就叫後天神聖。後天神聖造就也很容易，連太乙真人都能用藕造一個出來，對楊規兩口子來說更是易如反掌。

“扯淡，你當玉帝是何等存在，你說叫來就叫來，你以為是叫你家狗嗎？”被忽略了許久的水怪在半空中譏諷道。

“光顧著看取經人，倒是把你給忘了。”楊規抬頭看了一眼水怪，就這一眼差點就給水怪身體瞪爆了，“阿土你料理一下他？”

“我說了，不許叫我阿土！”后土憤怒地一拳給水怪幹進了地裡。水怪原本以為世上最恐怖的刑罰，就是玉帝給他的飛劍穿肋，哪想到跟眼前這個漂亮女人的手段比起來，玉帝的飛劍簡直比按摩還舒服。

水怪感覺自己彷彿被困入無邊黑暗，完全不能呼吸，甚至感受不到世界的存在，但也並不是遁入混沌那麼簡單，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大恐怖。

他現在開始無比懷念那個能感受到真實疼痛的萬劍穿心了。

“奏請玉皇大帝，請降世臨凡。”楊規打了一個符上去，這是跟車遲國三妖求雨相同的手段，五雷正法，天庭正規的溝通天帝流程。

只不過一般的五雷正法修持者，只是有資格將自己的需求打成奏章，上奏給玉帝。至於玉帝能不能看見，什麼時候能看見，看見了批准不批准，那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本身天上一日地上就一年，天上稍微耽誤一點時間，可能地上就是幾個月。如果是求雨之類比較緊急的事情還好，如果讓玉帝賜你一場大富貴啥的，恐怕這輩子也不會得到迴音了。

但楊規這五雷正法，是直接把奏章擺在了玉帝龍書案的最上層，而且灼灼放光，離著老遠就能看見，就算玉帝注意不到，天庭的侍衛也會看見，從而去奏請玉帝。

這也就是楊規在凡間承諾了不使用仙人之上的法力修行，不然直接勾動天條，將通話打在玉帝腦子裡，更加的方便迅捷。

不多時一朵祥飄落下來，昊天急匆匆從凌霄寶殿到此。

“師兄，怎麼事兒，這麼急用五雷法找我？”玉帝身上沒穿著天帝袍服，應該是被楊規的奏章臨時從床上拉起來的。

“這人你認識不？”楊規一伸手，解了水怪身上的束縛，倒吊著懸空起來，跟玉帝來了個臉對臉。嚇得玉帝差點一巴掌把水怪的腦袋拍碎。

“這誰啊？”昊天后退兩步，一臉嫌惡地看著水怪：“哥，我是玉皇大帝，就算不坐這個位置，我也是三尸準聖，這種金仙實力的妖怪我哪認得？”

“陛下，陛下救命啊！”水怪顧不上驚訝楊規真的能叫手下一樣，隨時給玉帝叫下凡間來，他只知道自己能找到最大救星來了，趕忙含混不清地求救。

“你誰啊？”昊天看了看赤發靛臉獠牙的水怪，“你別亂攀親戚啊，朕沒見過你。”

“我啊陛下，我，我捲簾大將啊！給您捲簾子那個！”水怪試圖用淒厲的聲音喚醒玉帝心底最後一絲良知。

因為捲簾大將被貶下凡間的早，而且其實全都是玉帝遷怒，所以他並沒見過楊規，更不知道楊規是幹啥的。他只知道自己能夠再次見到玉帝，就算是死也要再拼一拼，不說官復原職，起碼免了刑罰吧？

“噢……你啊。”昊天想起了這個蠢蛋，“對，當時你個蠢蛋搞的我狼狽不堪，我下旨給你貶下凡受刑來著。誒呦，這是多少年了？”

昊天說著說著心中一驚，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啊，這在天上都過去了好幾年，在地上這還不得被紮了上千年了？

當時昊天也不過一時激憤而已，現在想來，也遠遠不值當給人家受罰千年萬劍穿心的地步，他下意識就想先給水怪的刑罰解了，想著回頭迴天上再給補道聖旨。

給他官復原職是不可能了，賞賜他個帶著功法轉世重修，重新入天庭為官卻是不難。在這種封建體制下，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想讓玉帝主動認錯那是不可能的，能夠補償你，就足夠你跪下磕頭謝恩了。

然而昊天一抬手，卻發現自己的法力被什麼攔住了。雖然不強，但卻要自己用上八成以上的力量才能打進去，而且必須是正面硬碰硬打碎，不存在任何能夠繞過去投機取巧的可能。

“師兄？”昊天心中一驚，這才想起來，自己不是無意之中下凡發現了捲簾大將，而是這個水怪被楊規擒住之後，召喚自己下來的。

他心中警醒之餘，又復驚歎。這就是聖人實力麼，把自己能動用的法力強度壓在天仙以下，竟然還需要自己近乎全力以赴，才能夠破解其法力屏障，委實可怖。

連自己這三尸準聖都如此，那基本上就是天下無敵了，來兩個二屍準聖也不會是楊規的對手，所以您老下凡給自己弄這個不許超過仙人的限制到底有什麼意義？

昊天在心裡鄙視了楊規一通，隨即看著楊規問道：“這人曾經是天上的捲簾大將，因為犯了點錯誤，被我貶下凡來受罰，他可是有什麼衝撞師兄之處麼？”

水怪因為剛剛頭腦不清醒，到現在才聽清昊天的話。

師兄？

玉帝的師兄啊！

自己到底是招惹上了個什麼存在？

水怪一顆心不斷沉底。

“他呀。”楊規給水怪的束縛解開，讓他“噗通”一聲落在地上，隨即對著昊天說道：“你讓他自己說吧。”

“啟稟陛下，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水怪就把他被貶下凡來之後，一應遭遇都說了個遍。

說自己因為被萬劍穿心，疼痛難耐，因此時不時從河底浮上來抓個人吃。因為這個行徑，已經吃了七個取經人，今天正要吃第八個，卻被楊規和后土給阻攔住。

“都吃啦？誒呦……”玉帝急的直抖摟手，就算是天定取經人必須得是十世善人才能夠去得西天，得見靈山，得傳真經，那你也不能就這麼讓他都死在你這一處啊。

昊天心說難怪他們搭建起來的測試取經路沒什麼動靜呢，合著取經人剛過大唐地界沒多遠，就已經被吃掉了。

“你說你也忒貪吃了一點，你這是取經人殺手啊。”昊天嘆氣道：“也不是說取經人不能死不能吃，主要都讓你一人吃了也忒浪費了。難怪我師兄要親自來幹你。”

“陛下，那我也不知道啊！”水怪表現的很委屈，“我要知道他們是天定的取經人，我哪敢阻攔，就算忍著飢寒和痛楚，也幫他渡河過去了。”

“哦？你的意思是，取經人不能吃，別人隨便吃是吧？”楊規眯著眼睛看向了水怪，差點給水怪嚇死，“上面關照的不能吃，沒關照的隨便吃？人命在你眼中如此不堪是吧。”

楊規扭頭看向昊天，“師弟，你都聽見了，你的人，你的刑罰，這事兒我得告訴火雲洞三聖皇。”

“誒誒，師兄，別呀，這幹什麼這是。”玉帝趕忙按住了楊規準備打符出去的手，這得虧是楊規守規矩，在凡間沒用超過仙人強度以上的法力，玉帝才能仗著自己三尸準聖的實力強行攔住。

“這事兒可大可小，這四大部洲，西牛賀洲幾乎每天都有妖怪吃人的事情發生，真要讓火雲洞那三位來管，他們也管不過來不是？

咱們這新取經路，跟妖師鯤鵬的約定那不本來就是建立人妖和諧相處共同圈嘛，咱們正解決這問題呢，沒必要，沒必要。”

玉帝說完，轉頭一腳給水怪踹倒在地上，“你說你也是，你好歹是個正經的老神仙，也是個人形神仙，當初也是蒙人類指點得道，這才能飛昇，你還吃起人來了！”

“是是是，陛下，都是臣的錯，臣知罪，知罪，請陛下責罰。”水怪可不敢動彈，他開心著呢，他什麼地位，能讓玉皇大帝親自用腳踹他。

“你也別扯淡了，捲簾大將，你吃人的罪責，不能全部怪在你頭上，玉帝應該為此負超過一半的責任。”

楊規沒開玩笑，水怪吃人固然有他將沒把人當生靈不加控制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流沙河的環境和飛劍穿心的痛楚導致他精神暴躁。

“你本該下十八層地獄受罰之後魂飛魄散的罪責，現如今就再多來幾十年的萬劍穿心吧，當第十世取經人來時，你罪厄自解。”

“多謝上仙，多謝陛下。”水怪跪在地上梆梆磕頭。

“但有一點，你要再敢吃人，咱們就前帳後賬一起算了。”

“是是是，小人不敢。但是上仙，小人法力低微，這流沙河的環境和飛劍穿心，實在抵禦不住……”水怪也有自己的苦衷。

“那不是事兒，我傳你兩篇法術，能讓你將這飛劍和流沙化為己用，但是未練成之前，痛苦半點不減。”楊規手上浮現光芒，“你就當是對你的考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