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橡怒視說話的研究員質問道。
“沒錯，不會有錯……啊，為什麼我一開始沒發現？那眼睛，那容貌，你們長得太像了，毫無疑問，你就是那個無人能出其右的天才，金鳳主任的親生女兒！”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我媽媽怎麼可能是永生酒的人？你騙人！”
橡咆哮著朝那個研究員衝過去，一腳踹在對方肚子上。
研究員蜷縮倒下去，抱著肚子在地上抽搐，卻如痴似狂地伸出顫抖的手抓住橡的腳踝：
“求你了……將你耳後的序列交給我們吧……啊啊……被那個天才封印的至高之作，她人生最後留下的絕筆，到底會為我們的技術帶來什麼樣的變革……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難道說，永生酒追捕橡就是為了這個？”
“另外兩組序列已經湊齊，就差你的，就差這最後一組了！沒想到鑰匙居然就在眼前！拜託了，你要我們做什麼都行，把最後的序列給我們吧！”
研究員依然懇求著，我看了看其他人，他們雖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卻都在述說著和前者同樣的內容。
“怎麼會……我媽媽是……永生酒的人……那爸爸呢……”
橡兩眼空洞地望著前方，不斷喃喃著。
這個狀態可不好。
我擔心橡因為失意幹出什麼蠢事來。
得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哦？橡，你看那個，好壯觀啊，不如我們把那些東西砸個稀巴爛怎麼樣？”
我指著玻璃幕牆另一側的下方說道。
一條又一條的傳送帶摺疊於機械臂下方，而排布其上的，是數不清的圓球形機械。機械臂井然有序地把各種零件往機械球裡裝填。
從上方俯瞰下去，宛如一條金屬的河流。
然而，在目光跟著看過來的一刻，橡出現了與我想象中截然相反的反應。
“這……這是……為什麼……？”
橡像是想否定什麼一樣，不住搖著頭。
“那些機械怎麼了嗎？”
我問她。
橡臉上是瀕臨崩潰的表情：
“為什麼它們會——”
“——和我的小嗶一模一樣？”
一個柔弱的聲音在我們背後響起。
橡的雙眼瞪大了。
她低下頭，雙手，雙臂，雙肩，不住地顫抖著。
“白……百合？”
我們同時轉身，看向站在實驗室門口的少女，以及靠螺旋槳飛翔在她肩旁的，和下面那些幾乎一樣的球形機械。
“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白百合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這是我的臺詞吧？為什麼？為什麼白百合你會在這種地方啊！”
橡帶著顫音吼道。
“其實橡你已經大概猜到了吧？”
“我不知道！那不可能！因為白百合你……是我唯一的普通人朋友了……”
橡的聲音隨底氣一起越來越小。
“小嗶是我的貼身保鏢，同時也是那些自律型機器人‘妖精’的原型。在我10歲生日時，爸爸作為生日禮物送我的。”
白百合的目光越過我和橡之間，看向玻璃幕牆，雖然從那個位置應該無法看到下面，但她很清楚有什麼。
“夠了……別再說了……”
橡的臉抽搐著，捂住雙耳試圖逃避現實。
但白百合的聲音還是毫不留情地灌入她的耳蝸。
“對不起一直瞞著你，是的，我正是永生酒公司社長的女兒。”
“啊……”
橡癱坐在地上，呆若木雞。
嘖，搞砸了。
接連的打擊，已經完全剝奪了橡的戰意，行動已經不得不終止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麼帶她回去。
“找到了！”
是鬍渣男的聲音。
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能看見鬍渣男帶著一隊人出現在白百合身後的走廊上。
很好，事情變得越來越麻煩了。
“喂！把門關上！”
我用槍指著一旁的研究員喊。
“沒、沒用的，這裡就那一個出口，你們跑不掉的……”
“少廢話照做！”
槍聲炸響，我的子彈擦過對方的肩膀，嚇得研究員一個踉蹌，緊接著，他幾乎是用爬的回到電腦邊，簡單輸入了什麼，大門傳來沉重的運作聲。
“白痴！別開槍！會傷到大小姐的！”
鬍渣男阻止了隊員的射擊，帶領他們朝這邊衝來，但大門的關閉速度還是更勝一籌，穩穩地閉合了。
“混賬！”
鋼門傳來被拳頭猛砸的聲音。
好了，暫時應該是安全了。
我看向坐在地上的橡，她依然像個斷線的木偶，一動不動。
“喂，你打算沮喪到什麼時候？”
我問。
沒有回答。
“如果你想的話，我倒是可以帶你離開這裡，不過，我更希望你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但是，只是像這樣坐著發呆的話，什麼都做不了。”
“你懂什麼？”橡沉沉地反問，“我本以為自己對抗永生酒，是為了給媽媽尋個公道，是為了保護籠罩在永生酒陰霾下的那些重要的人，結果呢？大家！大家都是永生酒的人！就連我自己都是組織員工的孩子！那麼我至今，都是為了什麼而戰鬥？今後又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來，告訴我啊！做不到吧？因為你這個從外面來的傢伙根本不可能懂！”
“我確實不懂。”
“我就說吧，”橡露出絕望的笑容，“從一開始就是場可笑的鬧劇，只有我在掙扎，只有我被矇在鼓裡，只有我活得像個小丑！”
“我是不懂……但是——至少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等著你回去，不是嗎！”
我揪起橡的衣領對她吼道。
奇怪。
為什麼我會感到生氣……不對，應該說，不爽？
無非是多費點力氣，把她帶出去的事，對我來說很簡單。
根本沒必要和她說這種廢話的。
但是，心中的某處，在這麼說著。
如果所謂見證她的最後，是指這樣的結局的話……
無法接受。
無法認同。
既然是“主角”的話，就給我表現得更加精彩、更加輝煌些啊！
橡愣愣地望著我，似乎是在回味我說的話，然後，微小的聲音從她嘴裡發出：
“老闆……”
“沒錯，老闆還在等著你回去呢！回去挨頓訓，吃飽飯，睡個好覺，然後繼續給永生酒添堵，又有何妨？”
“但是，我總是在給老闆添麻煩……”
“而且，你不是說想和老闆離開這裡去旅遊麼？索性就永遠離開這個破城市，遠走高飛！和永生酒的有關聯又怎樣？反正已經不打算再回來了，就讓它見鬼去吧！”
“啊……”
橡的眼睛裡，重新亮起光芒。
“無論是為了回去，還是為了實現你的願望，都絕不能在這裡玩完，對吧！”
“是啊……說得沒錯！”
“啪”！
橡猛地打掉了我揪著她的手。
“你什麼身份，敢這樣和我說話？”
橡嘴角微微上揚。
“呃，從身體年齡上講，我應該比你大吧？”
“哼，你只不過是一個跟班！”
橡猛地站起身。
看來已經變回了以往的那個她。
“好了，接下來思考下怎麼逃回去吧。”
我說道。
“我有個計劃。”橡狡黠一笑，隨後將頭扭向一名研究員，“喂，來做個交易吧！我可以把耳朵後面的東西給你們，不過要幫我做一件事。”
.
在鋼門之外，鬍渣男和他的小隊已經將這裡圍得水洩不通，二十多個黑漆漆的槍口齊指向大門。
一名成員嚥了口口水。
“別緊張，他們已是甕中之鱉，跑不了的。等到許可權卡一送到，就是那兩個傢伙的死期，就算打算衝出來拼死一搏，也只會被我們打成篩子。”
鬍渣男安慰道。
就在這時，鋼門有了動靜，一陣氣壓聲後，徐徐開啟。
全員手指叩穩扳機，隨時準備傾瀉槍林彈雨。
“等、等等！別開槍！”
然而，出現在門背後的，卻不是目標中的任何一個。
那是某個看上去比之前臃腫不少的金毛種馬，從他身上發出的滴滴聲似乎在傳達某種不妙的訊號。
“你是……等等！停下！你衣服裡面是什麼？”
“救命！他、他們把儀器拆了，組裝成了炸彈綁在我身上！”
“什麼——”
就在此時，一隻手從門後伸出，將一個筒狀物滾了出來。
“又是煙霧彈嗎！”
在煙霧彈噴射白煙的同時，有人一腳踹在金毛屁股上。
“謝謝款待！”
他踉蹌著走上前來。
嗯？剛才好像聽到什麼奇怪的話？
但情況不允許鬍渣男多作考慮。
“別過來！再過來就開槍了！”
鬍渣男發出警告。
“不、不行了！要爆炸了！”
滴滴聲變得無比急促，金毛髮出悲鳴。
“可惡、大小姐！”
鬍渣男毫不猶豫地撲倒身後的白百合，將她護在身下，其他成員也紛紛跟著臥倒。
然而，一秒、兩秒過去了，沒有傳來想象中的爆炸聲。
取而代之的是——
“啪嗒啪嗒”……
兩個交織的奔跑聲。
“拜拜嘍，渾身‘煙’臭味的大叔~”
目標女孩的聲音從煙霧外側的走廊傳來。
“可惡！被耍了！”
.
在金毛的身上綁好研究員們臨時製作的假炸彈後，幫他穿上白大褂蓋住。
雖說從外表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不過這麼短的時間，隨意從機器裡拆來的資源，居然連引爆器的滴滴聲都能弄出來，不得不承認這些研究員確實有些本事。
視覺上再加上一道煙霧彈掩蓋，應該就沒問題了。
“嗚嗚，你們居然把我賣了！絕對會被打成編碼的好吧？”
金毛哭喪著臉說。
“別這麼說，我們可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你的犧牲是值得的！”
他的同伴豎起大拇指。
“那是你們的願望！我只想和這個妹子一起吃頓飯啊——！”
在哀嚎聲中，金毛已經被他的同伴們架到大門前，我和橡也跑到門邊做好準備。
在一名研究員的操作下，大門徐徐開啟。
“別開槍！”
……
雖然有所抱怨，但金毛還是按一開始說好的做了。
緊接著便是橡投出煙霧彈，然後在金毛屁股踹上一腳。
“謝謝款待！”
金毛不知為何臉上露出舒爽的表情，然後向前衝去。
“那傢伙真的好惡心啊！”
橡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說。
“不、不行了！要爆炸了！”
金毛倒是突然變得挺賣力，雖搞不清是什麼成為了他的動力，總之是好事。
抓住那些人臥倒的機會，我們一齊朝門外衝了出去，煙霧中能見度很低，似乎踩在了誰的背上。
“拜拜嘍，渾身‘煙’臭味的大叔~”
衝出煙霧後，橡第一時間選擇轉過背對鬍渣男吐了個舌頭。
對方立馬反應過來，提槍起身打算射擊。
“快走啦！沒時間可以浪費了！”
我一把將橡拉到走廊拐角後，同時丟擲某個東西。
“轟”！
那玩意兒在觸碰到天花板的一刻立馬爆炸，威力雖不算大，但足以將吊頂卸下來了，坍塌物擋在我們和鬍渣男一行之間。
“嘁、這次是真的嗎！”
那頭傳來鬍渣男惱怒的聲音。
我們朝來時的方向奔跑著，右側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果然不可能只來一隊嗎！”
橡朝那邊隨意開了兩槍，將對方逼退到掩體後面去，路過的研究員們被嚇得躲的躲逃的逃。
“你先走，我來拖住他們！”
我朝橡喊道。
“你能行嗎？”
“到這關頭你還不相信我嗎？好了快走！”
直到橡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我才停止牽制射擊，對方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朝我這邊一擁而上，在短短兩秒裡十幾發子彈同時灌入我的身軀。
但是，很快他們又愣住了，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像是我前方兩米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一般。
“為什麼……沒死？”
其中一名士兵用顫巍巍的聲音說出其他人的疑惑。
“我已經把監控掐斷了，不需要擔心有其他人看見……”我抬起左手，剛才被打入身體的子彈全數從指尖冒出，懸浮在半空中，“那麼就給你們看點有趣的東西吧。”
“怪物！怪物啊！”
慘叫回蕩在走廊，之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
“怎麼了？”
我追上了橡，卻發現她矗立在來時的通道門前。
“好像只能單側開啟，從這一側要有卡。”橡邊說邊拉了拉門，紋絲不動，“你還有炸藥嗎？”
“沒了，那些傢伙就只做出那麼一個。這時候就要——這樣！”
一個助跑，我猛地朝門撞上去。
“啪啦”！
門板整塊脫落，朝另一邊倒下去。
“嚯，沒想到你這瘦猴還蠻有力氣嘛。”
橡點點頭。
“誇句‘幹得漂亮’有那麼難嗎！”
我們沿著階梯攀爬而上，好在來時的入口還沒被封上，一想也是，那些人多半是坐電梯下來的。
“到這裡應該安全了吧？”
橡擦了把汗。
“別亂插旗啊！”
“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就從階梯下方傳來了奔跑聲。
“不是吧？那麼快就追來了？”
我們跑向車庫出口，然而等著我們的是一道重重的格柵門。
另一邊，鬍渣男正帶著他的人從通道中湧現。
“喂，你會那個吧？”
橡猛轉頭看向我。
“哪個？”
橡猛地敲碎旁邊一輛車的車窗，從裡面開啟車門坐進駕駛座，也因為車窗破碎聲，鬍渣男等人注意到了我們。
“就是從車裡拔出兩根線，‘咔嚓’一下把車啟動的那招，我在電影裡看到過！你應該也會吧？不可能不會吧！”
看上去是完全沒有容我說不的餘地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姑且是……會吧。”
雖然完全用的是別的方法。
“那就快點！”
“知道了，你在車座裡躲好！”
鬍渣男他們已經舉起槍準備朝這裡射擊，我一個閃身移動到橡乘坐的車前，靠蠻力揭開車蓋，幾乎是同時，車蓋上出現了數個彈孔。
想也知道，光靠普通車輛的外殼不可能抵擋住子彈，好在對方也無法目擊到這邊的情況，就運算元彈真命中了我，我也可以假裝成打空了。
再加上躲在車座裡的橡看不到這邊，也就是說可以按我的方式來了。
我用食指觸碰引擎，一道命令直接下達到整輛車中。
給我動起來。
“嗡”。
整輛車發出輕微的震動，是發動機打燃的聲音。
“快上來！”
橡對我大喊，同時起身朝鬍渣男他們牽制射擊。
另一側的車門已經被開啟，我一個翻滾從那邊上車。
整輛車早已被子彈打得不成樣子，車窗上全是彈孔，不太好看清前面。
橡二話不說一腳踩下油門，汽車咆哮著衝了出去。
但在考慮她能不能看清前路之前，還有個更重要的問題。
“你考過駕照嗎？”
“駕照是啥？”
“……你會開車嗎？”
“偷偷開老闆的車玩過。”
“那就好。”
“雖然因為差點讓車報廢被老闆狠狠修理了一頓。”
“啥？”
回答我的，是車輪與地面摩擦的刺耳噪音。
不是猛踩油門，就是突然剎車，前進時也是毫無規律地左右亂扭。
當回過神來時，周圍車位上的車已是一片慘狀。
不知是橡的車技讓對方看傻眼了，還是那毫無章法的移動方式難以瞄準，在此期間我們居然一槍沒中。
“我找到感覺了！”
橡大喊。
“現在需要的不是感覺吧！”
我只能用雙手扶好車座，總算知道為什麼上車要系安全帶了。
“抓緊嘍！我們從門那裡衝出去！”
“誒？等等！那是鋼製的吧？喂——”
一陣扭曲蛇行之後，汽車居然正好對上了大門的位置。
“嘭”——！
千鈞一髮，要不是我及時將車的表面替換成另一個世界的金屬，大概就只能在塞滿安全氣囊的車座上束手就擒了。
格柵車庫門被撞出個大口子，我們從中衝了出去。
之前一直待在室內，以至於我都忘了，現在是白天。
因為刺眼的陽光一時看不清周圍，卻又讓人感到心情舒暢。
我們衝刺到主幹道上，一路狂奔，後方的永生酒大樓漸行漸遠。
“成功逃出來了呢。”
橡對我露出一個有些疲倦的笑容。
“是啊……”
只不過，
“看前面！喂！逆行！你在逆行——！”
絕對不能再讓橡摸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