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城有著許多造型別致的建築。
就比如說,這個形如盛開薔薇的高塔,塔頂,是被某些“大人物”們承包下,作為會議廳的大型空間。
這個空間沒有牆壁,近似於圓形的外輪廓只靠立柱支撐,風微微拂動著半透明的白色紗簾,宛如少女的裙襬。
沒有玻璃或是柵欄,有的僅是上接天頂下及地板的窗洞,若是遇到狂風,這個空間可能會讓人感到提心吊膽,不過象牙城向來是沒什麼大風的,因此沒人會擔心。
能通往這裡的,只有處於空間一層連線向下層的階梯。可能是考慮到有體型巨大的血統拜汀會使用,梯道被設計得很寬,每一級的高度也較人類標準來說略高。
空間的正中央,擺著一臺石質圓桌,不知是具體什麼材質,表面有著宛如水波般的紋理,被打磨得很光滑。
圍繞圓桌,坐著大小外形各不相同的八隻拜汀,它們有的已經略顯年邁,而有的還正值精壯期。無論怎樣,在座者都有一個共同點——參與過某次人類村莊的襲擊。
“所以,那什麼……奴隸釋放同盟?目的是我們的腦袋?”
鯊魚頭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用那略有分化的鰭尖敲擊著桌面。
“是人類解放同盟。”
長得像鵜鶘的拜汀糾正道。
“敵人的名字隨便怎麼樣都好吧?”鯊魚頭語氣充滿了不屑,“重要的是,區區奴隸,居然試圖反抗主人,這怎麼能容忍!”
“實際上,他們已經幹掉不少參與過那次事件的人了。”
看起來在這群拜汀裡最顯老相豹頭拜汀插話道。
這句話引起了短暫的沉默。
“哼!跟他們幹不就完了!我們手下加起來那麼多精銳,難道還要怕幾個人類不成?”
一頭看起來像黑猩猩的拜汀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猛然站起。
“是啊,我們不就是為了這個才集結於此的。”
有拜汀點頭同意。
“可我聽說他們不知從哪裡學來了鍛造技術,還弄出了屬於他們自己的爪。”
“什麼!誰教給他們的?還有誰給他們的鐵?難道有叛徒?”
“別激動啦,鯊魚老兄,鍛造術可能是鍛造廠的奴隸偷學的,鐵的話全是他們從商人那裡搶的,我這邊的投訴都堆滿了。”
“簡直就是一群蠻族!這不消滅他們還等什麼?”
“我也贊同!”
“把他們的腦袋全部掛在奴隸市場的大門上!讓那些奴隸看看膽敢反抗會有什麼下場!”
拜汀們激動起來,一聲伏一聲起地叫囂起來。
“靜一靜,各位都先靜一靜!”
其中有一個努力試圖蓋過其他人的聲音,好不容易,才終於傳入拜汀們的耳裡。
“問題不在於他們的數量,”鵜鶘擦了擦汗嘆了口氣,“他們的頭目,那個黑毛的傢伙,那才是最麻煩的。”
“一個人類能有多強?看我單手捏扁他!”
黑猩猩握緊拳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可是光憑一己之力擊敗了哞力哦?你打得過哞力嗎?”
期間一直沉默不語的豹頭又說話了,它撇了一眼黑猩猩。
“呃。”
黑猩猩一下變得啞口無言。
“那是謬傳吧?奴隸種族能強到哪兒去,說不定是用什麼卑鄙的計策把哞力幹掉的。”
鯊魚頭堅持自己的意見。
“不,就是一對一干掉的!我有熟人當時在那個宅子裡幹活……”
“你的意思是拜汀還不如奴隸?”
“不,我是說——”
“嚯,你們談論的那個人類,能和我說一下嗎?”
突然,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打斷了交談,這聲音並非來自於圓桌任何一角。
在高度上,沒有多少建築能與這朵“薔薇”並肩,就算有,也在較為遙遠的位置。而入口的樓梯道,則是有著從象牙競技場脫穎而出的勝者們組成的精銳把守,所以在這裡的談話,不會有第三者能聽見。
除非,有誰能越過精銳們的重重阻攔,來到最上層樓梯口。
虎鯨,也叫殺人鯨,那是可以堪稱海中霸者的存在。源自於這霸者血統的碩大腦袋,在梯道口漸漸浮現。
圓桌旁的拜汀們的眼睛無不死死盯著這不速之客。
“你是……不,您是!”
.
說實話,剛踏進這個房間時我滿是震驚。
而現在已經只剩下汗顏了。
松鼠,柴犬,波斯貓,貂,還有一隻……犰狳?
不是圓滾滾就是毛茸茸的,除貂以外都圍成半圓擺在一張大沙發上,看著就像吉祥物一樣。
為啥啊?拜汀不是尚武的種族麼?怎麼所謂的“大人物”看上去全是些小動物?
不過也不可能把想的說出來,我在它們催促的目光下坐到對面的長條沙發上。
“沙發尺寸合適嗎?坐著不舒服我們可以讓人立馬去換。”
柴犬開口了。
“不必了,挺舒服的。”
比起走流程,還是直奔主題更好。
“好的,好的。那麼……”柴犬和其他拜汀對望幾眼後,還是它先開口,“如果要聘用你做保鏢的話,這個數怎麼樣?”
說著柴犬舉起了右手,或者說右爪。
抱歉,你的手基本就是個大肉球,我根本搞不懂你說的是幾,甚至連上面有幾根爪子都看不清。
“喂喂,狗血脈的老闆,那麼強的實力你才出那麼點錢,是不是看不起人啊?”
波斯貓發話了,聲音尖尖的,表情看著像在笑。
等等,你看得出它比的是幾?
它們相互沒有稱呼名字,看起來並不是很熟。原來拜汀們是用血脈稱呼陌生人的啊,算是學到了。
“你說什麼,臭貓?”
柴犬轉過頭瞪向波斯貓,而後者只是不以為意地移開視線。
“我出這個數。”
波斯貓也舉起一隻手。
所以說我們能不能換個方式表達數字?
“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傢伙亂鬨抬價格,才弄得現在人力費膨脹!”
柴犬不滿道。
“沒錢就一邊待著去,我出五萬!”
一直沒說話的松鼠開口了。
我就喜歡這種有話直說的。
不過,新的問題也誕生了。
它說的五萬是指什麼?月薪?年薪?還有又是指哪種貨幣?
我對拜汀的經濟體制一竅不通。
“可惡……五萬五!”
“六萬。”
“七萬。”
聽著數額漸漸往上漲,這感覺挺不錯。
不過等一下,怎麼聽著像我是個正在被拍賣的商品?
看著競爭對手們坐地起價,柴犬臉都急變色了。
“十……十萬!”
柴犬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哎呀,大手筆啊。”
波斯貓聳聳肩,看樣子是不打算再加價了。
旁邊的松鼠動了動嘴,似乎還想競爭。
“五十萬。”
突然,一直冷眼旁觀的犰狳開口了,霎時間剛才還在較勁的拜汀們都愣在原地,像石像一樣望著那邊。
“認輸了認輸了,我的資金還沒充裕到可以胡亂浪費的程度。”
波斯貓首先搖著頭表示棄權。
“其實看到您在這裡就知道不可能搶到,只是抱著僥倖心理想試試……”
柴犬面朝犰狳,苦笑著撓撓頭。
“還真是勢在必得呢,這裡我就賣一個面子好了。”
松鼠也站起身,應該說是從沙發上一躍而下,徑直推開門走掉了。
看來拍下我,不對,僱傭我的,就是眼前這隻犰狳了。它不緊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唆了一口,身後的貂彎下身替它擦了擦嘴。
為了和僱主搞好關係,我還是決定表達一下敬意,於是朝犰狳站起身行禮:
“感謝您願意僱用我,犰狳血脈的老闆。”
然而,換來的卻是死一般的沉默。
時間就像定格住了,全場的人都一動不動。
差不多過了半分鐘,貂才一邊擦汗一邊開口:
“夫人是穿山甲血脈。”
啥?
那不是犰狳嗎?
而且還是母的?
雙重震驚讓我一眼大一眼小,僵住不動了。
“就憑你剛才的發言,佣金減少了一半。”
犰狳,哦不穿山甲的語氣裡帶著些許不滿。
我還是別再亂說話比較好。
“聽到沒,降了一半喲?你要不要再競爭下?”
波斯貓笑著看向柴犬。
“不了,不了,就算降一半也開銷太大了。”
“不景氣吶。”
“是啊,不景氣。”
兩隻拜汀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完後,房間再次迴歸寂靜。
似乎是為了打破這種尷尬的氛圍,柴犬移動到我這邊的沙發,示意我俯下身子,湊到我耳邊低語:
“別擔心,能被空巴夫人看上是你的福氣,它的三個女兒各有各的姿色,一個比一個漂亮,雖然大女兒已經嫁人了,但剩下的兩個也各有千秋。好好為夫人效力,只要爭取到夫人的信任,迎娶千金也是早晚的事。”
我在腦海中想象了三個圓球旋轉跳舞的畫面。
雖說我能變化成任何形態,但審美還是更偏近於人類那邊的,所以就算它把對方捧到天上去,我也欣賞不來。
“對了,你這個血脈的壽命大概是多長?”
我的穿山甲僱主朝這邊昂了昂頭。
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只好胡謅一個數。
“呃,四十年?”
“嗯……那麼你現在多大?”
“十……二十歲?”
但願對方沒有聽出我自問一般的語氣。
“嗯,嗯。”穿山甲像自語一樣頻頻點頭,“我家那口子也走了幾年了,你就做我新的配偶吧。”
“哈?”
雖說一開始的目的是混入拜汀群體,中途也對酬金有點動心了,但我完全沒做好準備當一隻大齡鱗甲目動物的物件。
“你也知道的吧。”
我知道什麼?我不知道!
“像我們這樣的弱小血脈,只能靠著惹人憐愛的外觀吸引強大的拜汀,與之結合才能使家族興旺,但留下的家業卻支撐不過三代,我的父母生下了我,而我卻也只生下了繼承弱的那一方血脈的後代,必須在家財散盡之前生出強大的孩子才行,你的血脈看起來很強大特殊,應該能完美地傳承下去吧?”
我感覺說這些話時,穿山甲在微笑。
真不錯,我也能逐漸讀懂拜汀的表情了。
但是——
“突然想起我還有急事,恕不奉陪了!”
我猛地站起來,從窗戶一翻而下。
“哎,等等!再給你加五萬!”
穿山甲還趴在窗臺上大喊著。
而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