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章 鳥與黑

怎麼回事?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使得我的腦袋有些宕機。

就如我之前說過的,我曾多次穿梭於世界之中,幫助“主角”們。但毫無例外,“主角”在一開始就是存在的,從未出現過像現在這樣有誰突然成為“主角”的情況。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這個蠢小鬼正在傻乎乎地走過去送死——雖說不一定會死,但也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站住!”

我在男孩的背後發出聲音。

或許是因為藉著怪鳥外形的緣故,我的聲音聽起來像鸚鵡的那種假聲,我是想盡量讓語氣嚴肅些的,不過這聲音怎麼都透著一點滑稽。

男孩顯然是被後面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渾身一顫後畏畏縮縮地扭過頭來。

果然是小孩子,明明臉上還掛著淚珠,表情卻已經完全被疑惑替代。

接著是略帶驚恐的疑問聲。

“沒有人?”

“嘖、下面,下面!”

由於落到地上,我的身高只能比及男孩的膝蓋,不得不仰望著他,而他的視線則平平地從我上方掠過,投向更遠處。經過我不耐煩的提醒,他終於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誒……?鼠尾鳥……是你在說話?”

男孩的視線在我附近掃了掃。

“除了我還有別人嗎?”

“我一定是在做夢……”

“怎麼可能是夢。小鬼,聽好了,照我說的做!俯下身子,別出聲,跟我來!”

我轉過身仰了仰脖子,示意他跟上我。

“啊!”男孩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身子一挺,“對不起,我沒時間和你說話了,爸爸媽媽他們……”

“給我停下!”

我又一次叫住了他。

真是的,一點不會判斷局勢,所以我才討厭小孩。

“我剛才已經確認過了,這個村子裡所有成年人都死了,你的父母肯定也在其中……”

“你騙人!”

“我騙你有什麼好處——”

“你騙人!”

“啪嗒。”

大滴的淚水,灑落在草地上。

男孩的五官扭作一團,緊緊握著的兩隻小手不住顫抖著。

“你騙人……”

他嘴裡只是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我一時語塞。

想起來了,有些事情我確實是做不到的。

比如理解人類的某些感情。

我知道人在開心時會笑,在悲傷時會哭,但我曾經見過一個女人,在破壞掉所有自己珍愛之物後狂笑,實在難以理解。

就像眼前這個小鬼。

明明自己也清楚我說的是事實,卻一味地否定著,這樣做有何意義?

“沙沙。”

男孩轉過身,朝著嘈雜的方向邁步。

“你要去哪兒?”

“去救爸爸媽媽。”

“哈?”

這小鬼是聽不懂人話麼!

一股無名火在我心裡冒,但我壓了下去。

“我說過他們已經……就憑你,一個小鬼,能做什麼?”

“……”

這次輪到他沉默了。

駐足片刻後,男孩再次面向我,這次,是懇求的眼神。

“求求你,幫幫我,救救爸爸媽媽……”

“抱歉,我救不了他們,我沒有讓人死而復生的力量。”

這次倒是句謊話,實際上讓死人活過來對我來說不算難事,只要抓住破碎飄散的靈魂拼湊起來,往修復完好的屍骨裡一塞就完事了。

除非是“主角”的死亡,我會來不及拼湊靈魂就被回溯到開始之處。這也是我不想讓他死在這兒或是哪兒的原因,那隻會白白浪費我的時間。

但我已經決定隱藏我的這份能力了,因為造成的影響太大了。

無論是我經歷過的哪個世界,都不存在可以讓死者往生的方法,最多是化為行屍走肉,世界永遠不缺追求不死生命的信徒。我曾一度使用過這個力量,其結果就是故事的走向變成了如何對付衝著復活能力而來的傢伙們。

實在是費力不討好的差事。

“唔……”

聽到我的回答,男孩眼中的希望之光消散了,失落地垂下頭去。

“雖然我救不了你的父母,但我可以幫你實現另一個願望。”

“另一個願望……”

聞言男孩抬起頭,眼睛裡正燃燒著什麼,我知道,他已經清楚自己腦中所想了。

“說出來吧,你渴求的是什麼?”

我像探出一隻手一般展開一邊的翅膀。

“我想要報仇……為了爸爸媽媽,為了村裡的大家……讓那些拜汀付出代價!請……請借給我力量!”

男孩幾乎是全力喊出這句話。

“小聲點,被發現了怎麼辦?”

好在不遠處一棟房屋坍塌,男孩的聲音應該是被蓋過去了。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的半獸人被稱為拜汀啊。

“可能你理解錯了,我並不是說要直接給你力量,而是教你怎麼獲得力量。”

我申明道。

“誒?但是……要多久?”

“誰知道呢。幾年?十幾年?或者更久?看你的天賦了。”

聽到這兒,男孩肩膀聳拉下去。

“我曾經聽過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君子?”

“別在意,總之意思就是有些事是急不來的。反正現在你也無路可走了,怎麼樣?要不要就相信我十年看看?”

我在一個世界停留的時間本就沒有定數,有長有短。所以就算為他耗上幾十年,我也不在意。

“……”

男孩沒有馬上回答,他只是側過頭,靜靜望著燃燒的房屋,以及談笑風生的拜汀們。

他的瞳孔中,對映著跳動的火苗。

“我知道了……我跟你走。”

男孩說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那就走吧,小鬼。別忘了我說過的,隱藏身形,別被發現了。”

我輕輕一笑,當然,從這鳥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我不叫小鬼,而且我個子比你大。”

“所以呢?”

“我叫黑。”

“哼。”

果然叫這個嗎,我發出一聲冷笑。

“怎麼了?”

“沒什麼。出發吧,黑。”

.

在我的引導下,巧妙地把黑帶到了村莊附近的森林裡,帶著一個小孩避開拜汀們的耳目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雖然我之前判斷在黑夜的森林中找人非常困難,但反過來,這裡也是最好的藏身點。

或許拜汀們中有和野獸一樣夜晚視力大於白天的型別,或是嗅覺聽覺很靈敏的型別,但那並不要緊。來的路上我已經清掃掉了地面的腳印或是氣味,況且它們本就不知道村莊有多少人,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孩子特地搜尋整片森林。

黑說他吃過之前採到的樹果不餓,所以我不用考慮他的晚飯問題。為他弄好一處篝火和能暫時用於休息的樹枝帳篷後,我朝森林外部發射出一枚視點。

所謂視點,是我之前去過的一個世界的科技,看上去大概是一個人頭大小的鐵球,上面均勻排布著四個攝像頭,能同時監視偏下的三個方向及正上方的視野,搭載著光學迷彩和反雷達技術,極難被檢測到。本來視點應該連線著遠在某處的大型終端,經過我的改造,現在連線的是我的大腦——即視點成為了我的第二組眼睛。

視點監視的位置,當然是森林的邊緣,靠近村莊的區域。

火依舊在燃燒,不過有不少房屋已經燃盡,只剩下焦黑的斷壁殘垣。

無論是農具、傢俱還是糧食,全被燒燬了,看來這些對拜汀們來說沒什麼價值,它們帶走的只有人類孩童。

那些拜汀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輛囚車,正將抓到的孩童像物品一樣粗魯地往囚車裡扔,有些已經醒來的孩子被砸到,發出哭喊聲,但拜汀們絲毫不為所動。

在視點的視野中,拜汀們正一個個閃過藍光,當然,它們並看不見,也不知道自己被做了什麼。

不一會兒,裝載完畢,一個又高又壯長著牛角的拜汀拉起囚車,開始朝來時的方向走去,餘下的拜汀也守在囚車周圍。如我所想,它們並不打算搜尋森林,我召回了視點,讓它監視營地周圍。

我轉過腦袋,看向黑。

他正蜷縮在帳篷裡面,抱著雙膝盯著我。

“還不準備睡覺嗎?”

我問。

雖然無意當小孩的保姆,但既然要把他鍛鍊到能向那些傢伙復仇的程度,就要儘量讓他的身體保持在萬全狀態。

“一閉上眼睛,爸爸媽媽的臉就……”

黑垂下雙目。

“不去想不就好了。”

他又抬起眼睛,瞪向了我。

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到底是什麼?”

過了許久,他突然發問道。

“為什麼這樣問?”

“鼠尾鳥是不會說話的……而且我也不是在做夢……”

說到“做夢”兩個字時,黑的眉頭抽搐了一下。

雖是忙於一時,但以鳥的姿態說話確實不是個好主意,使得我一開始就被他認知為了不尋常的存在。

“鼠尾鳥會說話很奇怪嗎?”

“很奇怪。”

“那只是你見識少了,世上有不會說話的鼠尾鳥,那就會有會說話的。”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黑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後,沒再追問。

好在他是個小孩,打發起來並不困難。

因為黑睡不著,後來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些事情,我不打算透露太多自己的事,所以基本是黑在講他的事,包括母親做的飯的味道,和誰玩得好,抓到過什麼樣的奇怪蟲子。

我還了解到,這個世界人類只佔一小部分,更多生活著的是拜汀。因為人類沒有銳利的角或爪子,沒有能騰飛的翅膀,也沒有天生神力,所以一直被崇尚力量的拜汀看不起,只能躲躲藏藏地生活著。

若是被拜汀抓到,要麼淪為奴隸,要麼就被當場殺掉。

這裡的人類取名方式也很簡單,頭髮什麼顏色就取什麼名,髮色相同的人則以前後加字的辦法稱呼,比如小孩叫做白,那麼同為白髮的父母親就稱溯白,不相干的人則按穿著稱白藍衣,白紅飾等。

但我也沒必要去了解那麼多,我只需要呼喊黑這一個名字就行了。

“我再確認一遍,你的願望是向那些襲擊了村子的拜汀復仇吧?放心,我已經標記了它們,無論過了多久,就算整了容,我也能認出它們來。”

黑對我的信任度似乎還不是很高,於是我向他打包票道。

“還不夠……”

“什麼?”

“光是它們還不夠……這種事仍舊會發生!我要把看不起我們,傷害著我們的所有拜汀,一個不留地消滅掉!”

黑抬起頭,那張臉上,不是一個孩童該擁有的表情。

“所有拜汀?那還真是個大工程啊。”

倒不如說,直接讓我把地核毀了還來得快點。

“不能原諒……”

突然,黑的表情又一轉悲傷,再次哭了起來。

我不打算說什麼安慰他,讓他哭一哭,能更快地從傷痛中走出來。

終究是小孩子,哭著哭著,黑就保持抱著膝蓋的姿勢睡著了。

我不需要睡眠,所以在旁邊警戒著猛獸毒蟲的靠近,好在,怎麼說也是能讓一個村落落腳的森林,並沒有出現什麼危險生物,徹夜無事發生。

我抬起頭,看向漸漸點亮的天邊。

“黑夜將去……讓我看看吧,你又會譜寫什麼樣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