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
沙車劇烈晃動，塔蒂安娜一個屁股墩摔倒在地。
“還真大呢……側面那個器官是腮麼？用來在沙子裡呼吸的？”
我從開啟的窗子裡探出半邊身子，望向後方飛揚的沙塵，以及在沙塵中時隱時現的巨大肉塊。
死亡蠕蟲，塔蒂安娜是這麼稱呼它的，通體是接近沙子的黃褐色，直徑超過8米，長度未知。露出沙面的部分面板光滑，看上去就像頭巨鯨。
每當它用那龐大的身軀撞向沙車，車體就會猛地一顫，那圓形口腔中密佈的利齒在沙車的鐵皮上留下駭人的刮痕。
“別說風涼話了，傑克！這樣下去沙車會被它掀翻的！”
塔蒂安娜帶著哭腔喊道。
雖然她嘗試著站起，但每當要成功時沙車就會猛地一晃，將她重新掀倒，看上去又可憐又有些好笑。
我靠近塔蒂安娜，借她一隻手幫她站起：
“雖然那張嘴看起來很嚇人，但咬合力似乎不是很強吧，也不像能將沙車整個吞下的樣子，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這裡是它的地盤，它只是想趕走入侵者，等脫離這片區域就不會追了。”
“這是沙車的常用路線吧？難道每次都要和這種危險的傢伙打照面？”
“我也想問啊！我還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塔蒂安娜的表情更加欲哭無淚，“可能、可能沒那麼容易碰上吧，只是我們運氣太差……”
“轟”！
伴隨著撞擊聲，沙車又是一震。
車壁上留下了一道更深的凹痕，嘎吱作響的噪音中，鐵板上的每一顆螺絲都在抗議。
還好之前我有加固過沙車，若還是一開始的狀態，恐怕早就散架了。
“這輛沙車有武裝吧？考慮到沙賊還有這些危險生物，不可能什麼準備都沒有就到處跑吧？”
我問塔蒂安娜。
“有是有……”
“那就快拿出來招待一下這位客人吧，不對，它才是主人？嗯，那就當上門禮吧。”
“等一下啦！鉚槍只能對它造成些許傷害，不足以擊退，說不定還會徹底激怒它！需要有人在艦橋手動操控沙車……傑克，能去一趟動力室嗎？我希望你往動力爐裡新增大量的燃料！”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了。”
我聳聳肩，從直梯口一躍而下，奔向動力室，同時塔蒂安娜也向著艦橋移動。
沙車的顛簸使得每一步都像踩著皮球前進，我將身體微微懸浮，以從這煩人的影響中脫離出來。總算抵達了動力室，我抄起鐵鍬就把燃料礦石往爐子裡灌。
每投入一塊，就感覺動力爐的運作又變快了一分，不過，仍沒能擺脫那一陣接一陣的撞擊。
動力爐上沒有任何指標，我不知道要新增多少為止，正發愁時，沙車傳來一次比之前都要劇烈的晃動。
我看向窗外，景色如圖畫一般定格住了。
沙車停下了？
不，應該說是被迫停下吧，那漸漸揚起的沙塵便是高速轉動的履帶與地面摩擦導致的。
“傑克，沙車被死亡蠕蟲咬住了！我們需要更強的動力來擺脫它！”
就在這時，從動力室某處傳來了塔蒂安娜的聲音。
之前掃描時就知道沙車上有傳音器了，對於塔蒂安娜的通訊我並不感到意外。因為是單向的，所以我沒有回話，只是將更多的燃料倒進動力爐中。
預備燃料一點點見底，動力爐也以可怕的速度運作著，散發出的滾滾熱流，絲毫不遜於外界沙海。
動力爐發出著可怕的“隆隆”聲，巨大的罐體顫抖不停，縱使是我也看得出來，它的狀態不太妙。
該不會在逃脫之前，動力爐就先炸了吧？
會爆炸麼？塔蒂安娜應該是在熟知沙車狀況的前提下才讓我這麼做的吧？
怎麼可能。
倘若她真是什麼專業的沙車駕駛員，在我維護之前車體的狀況就不可能那麼差了。
她不過是從一個病危老頭那裡學來沙車技術，就算對方是專業的，也不可能有餘力全部教授給她。她只是個帶著踏進門半步的知識開著沙車亂跑的小鬼罷了。
自然，不可能知道動力爐過熱會有什麼後果……
為什麼我會想都不想就相信她的判斷啊！
雖然很想給過於鬆懈的自己來上一拳，但眼前該做的是讓動力爐冷卻下來。
我立刻將手放置在動力爐外壁上，多餘的熱量像排水一般流入我掌中。
一般來說，這樣會導致輸出有所下降，不過我有我的辦法。
藉由另一隻手接觸沙車，這些多餘的熱量被我收集起來，轉化為動能施加在沙車尾部的螺旋槳之上，原本被死亡蠕蟲的牙齒死死咬住的槳葉逐漸開始轉動，隨著轉速的提高，絞飛了巨蟲的幾枚牙齒，沙車以爆發性的速度掙脫出去，後方傳來夾雜著憤怒的可怖咆哮。
沙車的晃動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顫的大地和海嘯般的沙塵。
“結果還是生氣了嘛。”
我重新回到沙車二層，從某個房間中拖出一門帶滾輪的鋼鐵造物。
這大概就是塔蒂安娜口中的鉚槍了，我一直都知道它的存在，只不過沒有將它認知為武器。
因為，用武器來形容實在太低階了點。
總體是金屬機關，沒有任何電路相關的系統，內建有一個長匣，裝有三十多發一米半長直徑一厘米的釘狀物，大概這就是彈藥。拉動旁邊的拉桿，就能半自動地將彈藥裝填到槍口上，這麼一看，比較像改進過的弩車或是捕鯨炮。
我不知道這些鏽跡斑斑的長釘能否打進死亡蠕蟲的身體，雖然它看起來肉乎乎的，但那些脂肪也能很好地起到緩衝作用。
將牆壁上一處的繩子拉下，沙車外壁上對應位置的擋板如戰船炮口般升起，我將鉚槍口推了出去。
果然還是瞄準眼睛之類的薄弱位置比較好，我看了看沙車後方，死亡蠕蟲的身體在沙暴中時隱時現，別說是眼睛了，就連它什麼時候浮現在沙面上都難以把控。
我嘗試對著大體位置發出一槍。
“噗”。
鉚釘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直直飛出去，而是劃出一道拋物線，紮在死亡蠕蟲前的沙地裡，迅速被它碾過去。
沒有瞄準鏡根本沒法用嘛。
不，不是瞄準鏡的問題。
坦誠地說，我是個射擊菜鳥，有的只是在之前的世界臨陣磨槍練出來的射擊技術，效能好的槍姑且還行，像這種既原始又難操作的武器我是一點都沒法用。
“呼……”
我嘆了口氣。
也罷，剛好可以試試“那個”。
要說能將這鉚槍使得好的傢伙，我恰巧知道一個。
【殘彈三】
隨著那源自周遭一切的聲音發出，黑色、縹緲的某種物質在我身旁浮現。
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裡一樣，那些黑色物質迅速擴散成型，變化成一具高大的人形陰影。
陰影進一步變得立體，再之後是獲得色彩，轉眼間，那身材高大、披著破敗斗篷、全身被鎧甲覆蓋的都市殺手便出現在我身邊。
毫無疑問，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每一處都和那個男人完全一致，要說有什麼不同，只是防毒面具下不再傳來陣陣沉重呼吸聲罷了。
那是當然的，因為這並不是被稱作“殘彈三”的人類，而是完美仿造出的，一具空殼。
就算是空殼，也不代表毫無用處，構成，能力，技藝，裝備，這些該有的東西都有的，唯獨沒有靈魂。
“別用自己的武器，可能會引起塔蒂安娜懷疑，以你的能力，操作這個應該不在話下吧。”
我讓出位置，殘彈三的軀體……太麻煩了，就叫它殘彈三吧，殘彈三自行走到鉚槍旁就位。
不出所料，它很輕易地掌握了鉚槍，將手握在發射杆上。並非不信任殘彈三的實力，不過——
“視點也借給你了。”
我將視點連線上殘彈三面具內的相機，傳達捕捉到的死亡蠕蟲即時影像，接收到資訊的殘彈三立刻抬高鉚槍口，調整角度……
一聲悶響，長釘在空中劃出道高高的拋物線，墜入沙塵之中。
“嘰——”
幾乎是同時，沙塵裡傳來一聲悽慘的咆哮。
那肥碩的身軀掙扎著，彷彿狂蛇於沙中起舞，藉著視點的慢鏡頭我能看見它一枚眼睛上插著的長長鐵釘。
雖說是命中了，但似乎並非要害，死亡蠕蟲的體力絲毫不見減弱。適應疼痛後，它看起來比之前更暴躁了，身軀如長鞭一般狠狠砸在沙面上，就連附近的沙丘都被震得削平。
縱使是加速過的沙車，依舊被死亡蠕蟲追上了，它衝著沙車側面撲咬過來。
就在這時，沙車一個左偏移，躲過了攻擊，看來是多虧了塔蒂安娜的手動駕駛。
就這樣，沙車一左一右地配合著死亡蠕蟲的攻擊迴避著，雖然有幾次外壁傳來刺耳的摩擦聲，但總歸是有驚無險。
好景不長，很快，沙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動力爐的方向也傳來低沉的悲鳴，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全力運作的引擎將燃料消化殆盡。
似乎是盯上了這個機會，死亡蠕蟲也一個蓄力，朝這邊一口咬來。
“真不巧，我們也在等這個機會。”
鉚槍再次發出悶響，一枚長針發射而出，深深打進了死亡蠕蟲的側腹部，後者的攻擊被打斷，倒在沙子裡翻騰起來。
早在第一發命中之後，我就讓視點分析了死亡蠕蟲的心臟位置，併傳送給殘彈三，由於那個部位總是隱藏在沙面之下，之前都難以出手。
不過，果然那傢伙的脂肪很厚，只靠一發難以解決。鐵釘在尖端剛觸及到心臟的位置停下了，雖說傷口不斷噴湧著漿水，但以這隻蟲子頑強的生命力，這一擊不足以殺死它。
不是什麼大問題，就像用兩顆子彈貫穿防彈玻璃一樣，我相信殘彈三能用同樣的方法將長釘打入死亡蠕蟲的身體，扎穿它的心臟。
只需再補一發即可，要害暴露在沙面上的情況下，它看起來雜亂無章的掙扎動作在殘彈三的技術面前也毫無意義。
殘彈三調整著瞄準線，然後，拉下發射杆——
突然，沙車一個急轉彎，車廂內所有可移動的東西都幾乎偏向一側。
當然，鉚槍也因此受到影響，射擊軌跡大幅偏移，長釘被甩到空無一物的地方。
“你是中了什麼施法必被打斷的詛咒嗎？”
我一邊重新找到平衡一邊看向殘彈三。
當然對方不可能回答我，這只是我的自言自語。
為什麼塔蒂安娜會突然讓沙車急轉彎——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嘰！”
一聲充滿威嚇性的咆哮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從車廂裡探出腦袋，聲音並非源自那頭負傷的死亡蠕蟲，而是反方向。
另一頭死亡蠕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