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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鑄劍師

“地衣雖然能幫忙把無大人介紹給鐵錘爺爺,但不知道他會不會收您為徒哦。”

走在前方領路的地衣埋著腦袋,她似乎在努力讓自已的每一步不觸碰到地磚磚縫。

看起來心情不錯。

在說出要幫霖帆鍛造心劍時,除去當事人以外,最高興的就是這丫頭了。雖說在場也沒更多的人……

不光是主僕關係,還是青梅竹馬嗎……根據我至今的觀察,人類相處的時間越長,相互的感情便越深厚,但能為他人的事情高興成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控制感情的變數到底是什麼呢……

另一方面,能否幫霖帆做成理想的心劍也是未知數。一比一複製緣嫣的心劍倒是不難,但根據目前獲得的情報,同樣的心劍在這個世界不存在第二把。為了不讓事情變得麻煩,就只能按這個世界的方法來了,用他們的技藝從零開始打造,這也算一種入鄉隨俗吧。

留下養傷的霖帆,我拜託地衣帶我去見府上唯一的鑄劍師,那個所謂的“鐵錘爺爺”。

聽說那個老人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都把他的鐵錘隨身帶著,整個人也從不離開鍛造屋超過百米,倒像錘子才是本體,因此才得名“鐵錘爺爺”,縱觀府上,基本都是這樣稱呼他的,知道其本名的人數可能不到一半。

不過,當事人倒是不怎麼在意,若是對鍛造屋喊聲“鐵錘爺爺吃飯了”,很快就能看到一個眼窩深陷像是亡靈一樣的老頭從屋中走出,飛速鑽進食堂。

地衣說有一次霖帆還以為見了鬼,嚇得從長凳上跌了下去。

就是這麼一個古怪老頭。

雖然她嘴上說得很委婉,但從字語間不難聽出,地衣不認為那位老爺子會將鑄劍術傾囊相授。

我本身也沒抱多少期待,但試試總比什麼都不做強。曾有人告訴過我,想開啟怪人的心扉,重要的是投其所好,給那個老人帶點小禮物可能會有用。

“老爺子有沒有什麼愛好?”

“打鐵。”

地衣幾乎是立刻答出這兩個字。

“額……沒其他的?”

“沒有。”

又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

好吧,錘子才是本體嗎,確實是貼切的形容,明明還沒見到人,我好像已經能想象其本人有多難相處了。

“到了喲。”

地衣在一處房門前駐足。

這是坐落於府院偏角落的一間屋子,乍看下沒什麼特別之處,無非是門上沒有窗紙,木質有些乾裂罷了。

透過門上的洞口看進去,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只有隔牆後面,像是夜燈般的淡淡紅光。一股沉悶的鐵漬味從屋內瀰漫出來,讓帶路的丫鬟眉角稍微抽動了一下。

“鐵錘爺爺~有客人找您!”

地衣攏著嘴,朝屋內大聲叫喊,但得到的回應只有沉寂。

“不在麼?”

我問。

“火光還亮著,他一定在裡面。直接進去吧!”還沒等我反應,地衣便大步上前,以無比張揚的動作推開門,嘴裡像哼歌一樣喊著,“鐵錘爺爺~地衣們~進來~啦~”

她的說法讓我腦補出一大群地衣克隆人衝進房間的畫面。

得益於房門大開,光線終於點亮了這個房間。

只能說是個非常有鐵匠風格的空間,地上除了幾個大大小小的工作臺,沒有多餘的物件,工作臺上散亂堆放著一些劍格之類的素材,工具倒是有序地排列在一旁的插槽中。

牆壁上掛著一些沒有鞘的劍,從給我的感覺上看應該只是普通的鐵器。

“哐啷”。

隔牆後方傳來某種重物被置放的聲音,看來地衣說的沒錯,的確有人。

“鐵錘爺爺,您果然在嘛——嗚哇?!”

突然一陣雜亂的巨響,只見地衣腳勾到地上裝滿金屬塊的木箱,像擺錘一樣華麗地向前摔倒下去,她胡亂舞動的雙臂打翻了兩邊的工作臺,倒下的工作臺將牆上的劍紛紛震落。

一片狼藉。

幾乎是同時,隔牆方向傳來了一個蒼老、滿腔怒火、歇斯底里的呼喊:

“都給我……滾出去——!”

.

沒想到剛見面就給人留下了最糟的第一印象。

雖然造成這個結果的人不是我。

“嗚嗚……地衣不是故意的啦……”

小丫鬟在一旁垂頭喪氣著。

而鍛造屋的主人,那個鐵錘老爺子,正叉著腰橫在房門前,一副連只蒼蠅都不打算放進去的氣勢。

“有屁快放!我可是很忙的!”

老爺子沒好氣地說。

我倒是聽說某位老鑄劍師堪稱府上最閒的人啊……

我細細觀察了下老人。

他那深陷的眼窩如同骸骨,卻又能在最深處看到火炬般有神的目光。有些謝頂的頭上圍著一圈鳥窩般的花白頭髮,鬢角有一處不知是老人斑還是燒傷的痕跡。穿著上很是簡樸,衣袖邊緣有一點焦痕,腰側彆著一把陳舊的鐵匠錘。

“我想您也不喜歡拐彎抹角的吧,那我就直說了。能不能教我鑄劍術?”

“不成。憑什麼我要無故增加一個搶生意的?”

回答乾脆果斷。

“請放心,我不是為了謀財。況且,也不是讓您白教。”我邊說著取出來路上準備好的東西,“這是一些見面禮,請笑納。”

“這是……”

老人的眉毛抽動了一下,在我看來這就是“有戲”的訊號。他接過我手裡的東西,仔細打量起來。

那是塊嬰兒頭大小的金屬塊,閃爍著光滑而明亮的光輝,它是一種合金鋼。根據我的推測,這個世界還不具備精確掌握合金配比的技術,所以,這塊將堅硬、柔韌度都控制在極限的鋼材,應該算是稀罕貨。

“你小子,從哪裡得來的?”

老爺子端著合金塊,迫切地問我。

“旅行的途中意外收穫的。怎麼樣,還入得了您的眼吧?”

沒能問到入手渠道,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被別的感情取代。

“哼,就不計較你們把我屋子弄得一團糟的事了。”老人一邊說著一邊把合金收進懷中,“不過,能不能教你鑄劍還得另說,我可不想讓庸才掌握這門技術。”

“您又如何判斷我有沒有這方面的才能呢?”

“馬上就能知道。”

老人背過身開啟房門,揮了揮手示意我跟過去。

“你不許進!”

門內伸出一隻枯燥卻帶有幾分肌肉的胳膊,指著鼻樑制止了興致勃勃想跟著踏進房門的地衣,小丫鬟露出些許沮喪的表情。

“那個,霖帆可能要換藥了,地衣去幫忙,先不打擾了。”

朝屋內擺擺手後,地衣便離開了。

“哼,下次就該掛個木牌禁止那個災難製造者進來。”

鐵錘老爺子抱怨著,清理開散落擋道的器具,領著我走到最裡面。

熔爐內的火依舊熊熊燃燒著,釋放出的熱氣和紅光充斥在整個空間。

“我只演示一遍。”

老人從牆邊拿起鐵鉗,鉗起熔爐中燒得發紅的石桶,將其內的橘紅液體傾倒於模具中。

畢竟也傳授過黑鑄造短劍的技巧,我對這些工序也略有所知。等那岩漿般的鐵水填滿模具後,老人屹立不動靜靜觀望著,像是備戰計程車兵。

待到冷卻成型,老人再次鉗起劍身,於熔爐內過火後將其放在另一側的鍛造臺上——到這一步還是我能理解的。

就在這時,老人突然將左手握拳放置在自已胸口,隨後,緩緩地向前推移,就像是在將什麼拉扯出來一樣。

不,確實有東西被拉出來了,只見一團晶瑩剔透的球體從老人胸口浮現、飛離,跟著他手部動作垂落到劍身上方。

“鐺”!

老人不知何時已經抽出鐵錘,朝著球體和劍身大力砸下。

我看見錘子穿過球體,就像那裡本就空無一物一樣,但伴隨著鐵錘敲打,球體裡有兩束光被震出,相互環繞著奔向劍體,被劍身吸收。

“鐺”!

又是一錘,火星四濺,球體發生了和之前同樣的變化,只不過體積明顯小了一圈。

那個球體,雖然形態不同,但能感覺出來,是我熟知的東西……

我再端詳了一會兒老爺子,證實了這個想法。

隨著老人的一錘錘揮下,球體的體積也在肉眼可見的縮小,直至最後,全部被敲打進劍體中,變成一層淡淡的光膜。

原來如此,那時看到的就是——

.

敲打,整形,淬火,雖說還沒開刃,但已經有了劍刃基本的形,老人用手撫過劍身,滿意地點點頭。

劍身上的光輝漸漸褪去,看起來就像普通的鐵器一樣。

“轉過身去。”

老人對面前的年輕人命令道。

雖然有些疑惑,但對方還是聽話地背過身去。老人再次從淬火池中撈出一根長條狀金屬,那是另一把尚未裝柄的劍。

“可以轉過來了。”老人邊說著邊將兩手的鐵器展示在年輕人面前,“告訴我,你認為這兩把劍有什麼不同?”

這麼一併列,外觀上可以說沒有任何不同。

這是當然的,除非使用者異常強大,否則心劍只會在剛鍛造時帶有肉眼可見的氣場,若非專業的鑑定師,根本無法一眼辨別。

即使是老人自已,也要花上少說一個時辰才能斷定一把劍是否是心劍。

所以他確信眼前的年輕人不可能辨別。

這當然是刁難,雖然收了對方的東西,但自已也沒理由將看家本領拱手相送,不想讓庸才掌握這門技術的想法不曾為假。

老人見過許多,明明技術平平,連劍都打不直的傢伙仗著自已領略了些牛毛,就自詡鑄劍師,用各種誇張宣傳將自已包裝得像超一流一般,到處招搖撞騙大斂錢財,每當看到那些人拿著跟次品無異的劍晃來晃去,他就恨不得衝上去把劍折了。最後索性閉門不出,眼不見心不煩。

在他看來,眼前這小子也是那些人一類的,抱著“鑄劍術真有趣”“是門賺錢的好活路”的心態跑來求師,那就要讓他領教一下自已有幾分幾兩。

“有什麼不同……是指一把是心劍一把是普通的劍?”

“唔嗯?”

老人深陷的眼窩下,略帶驚訝的目光投向了對方。

不,既然對方是來學習鑄劍的,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知道。

“那你告訴我,哪一把是心劍?”

沒錯,就算知道問題是什麼,不知道答案也無濟於事,儘管煩惱,然後知難而退吧。

“不就是這把麼?”

對方毫不猶豫地指著自已右手的劍說。

“唔嗯?!”

老人眼窩下的驚訝加深了一些。

不可能……

自已明明特意將兩把劍打造得一模一樣,就算是專業人士也很難看出區別來才對。

這小子怎麼會一下子猜中?他看上去連想都沒多想!

難道只是單純的運氣好?

“根據是什麼?”

“還有什麼根據,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麼?”

“你小子!是在小看鑄劍術嗎?你知道鑄劍術比起普通的鍛造有什麼不同嗎!怎麼可能隨便就看出來!”

老人無法再按捺內心的抓狂,弓著背原地踱起步來,兩手的劍頻繁地上下揮動著,整個人看上去像只暴躁的禿鷲。

“不同……是指在敲打時加入了人的靈魂麼?”

“唔嗯??!”老人定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頭,眯起眼細細打量起年輕人,“你真的不懂鑄劍術?”

不,就算對方是個裝成新手的鑄劍師也說不通。一直以來,鑄劍師們都認為自已在心劍中打入的,是持有者的意志,直到最近,老人才從中參悟出蹊蹺。

一個人一生只能被鍛鑄的心劍是有限的,超過那個限制,就會變成瘋子。聽說西北中間帶就遊離著一個因鍛造了太多心劍而失去了理智的狂人,即使有人之外觀,也和妄鬼無異了。

意志是失去了也能再被激發的東西,倘若取之有盡,那便不可能是意志。老人終極一生專研鑄劍術,從中自然有所感悟——在被鑄造心劍途中,被鑄劍師取走的東西,會不會是人的靈魂?

他當然沒告訴任何人,只是自已默默尋找著依據。

面對老人的質問,年輕人搖搖頭表示自已對鑄劍術確實一無所知。

“那你是怎麼知道鑄劍術要用到靈魂的?”

“這個……啊,我只是看見你從體內取出個光球,擅自理解成靈魂了,如果我理解錯了您別計較。”

年輕人撓著頭憨笑著。

光球?哪兒有什麼光球!

鑄劍時確實有從自已體內引匯出什麼的感覺,但那是無形之物,數十年的歲月以來老人從未見過那不管是意志還是靈魂的什麼東西具有形態。

難道,這小子看得見?

老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麼,他便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